商舟忍着即将耗尽的耐心，不予过多争辩。
他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感情这件事的麻烦。商氏这颗雷在他身边埋了二十年，他本来就烦的不行，如今却还要顾及到另一个人的情绪，甚至自己还需要消耗更多的情绪在另一个身上。
他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先吃饭吧。”
两人没下去，叫人将午餐送到了房间。全程安静。
司衍有点受不了两人这样的气氛，咽下嘴里的食物，犹豫几秒，最终开口挑出话题：“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没。”商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
一时无言，司衍最后放下筷子：“我吃完了，下去转一下。”
两人都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消化今天的情绪。冷静一下对双方都有好处。
商舟点了点头，随意夹了撮蔬菜。
门被开起又被关上，司衍提着自己的外套往外走了。
在门关上的那一瞬，商舟往门口看了一眼，没看清楚司衍的表情。他找不到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确实应该出去透透气，房间太闷了。
商舟放下筷子，叹出一口很重的气。他光着脚，径直走到床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房间的光自然多了。巨大的落地窗外有一个小阳台。小阳台的台面往外延伸出一个可坐的小阶梯。
商舟穿得单薄，打开窗户后，外面的冷风一直往身上吹，冻得他的五指有些僵硬。但是商舟却觉得莫名舒服。凉凉的空气冲入鼻腔，刺激心腔，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在阳台边站了很久，起初是看着底下来来往往地车流，后来视线逐渐失焦，四周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风声，好似可以与它融为一体。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看到某种境地，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意识一片空。但是，他这是这么平静下来了。
站到脚底发凉，他才缓缓转身向屋子里走去。回来时，商舟披了件外套，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和A5素描本。
风微微带起商舟的大衣衣摆。他坐在延伸出的阶梯上，面色平静，无人知道他的想什么，安静得像一幅画。现在的画中人手里握着铅笔，在那张空白的纸上描着什么。
司衍没看到这样的一幅画，他出来宾馆之后，就想在附近的街道上慢慢地走走。谁知才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一个眼熟的人。
“司总。真有缘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董瑞着实没想到出了跑个景遇到了“熟人”。
董瑞今天穿得很休闲，白色的风衣外套被风扬起弧度，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艺术的性感。
相比之下，司衍就随意多了，头发还是刚睡醒的样子，三七分开，额前有几撮遮到眼睛。但是司衍周身的气场比董瑞凌厉得多。
董瑞看商舟不在，然后像是没看到司衍脸上的不悦，友好地明知故问：“司总，你好像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呢？”随即挑眉笑了笑。
司衍心情不好，平时的谦谦君子笑压根本懒得挂，再加上眼前的这个Alpha还对商舟有意思，司衍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我对觊觎我东西的人，向来喜欢直接动手。”
“你的，东西？”董瑞没在乎司衍的威胁，反而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像是在仔细品味司衍的字里行间，“我觉得你很不尊重他。你觉得呢？”
司衍面色一沉，冷冷地看着他：“我觉得？——我觉得你在找死。”
董瑞看出司衍是认真的，他感应到了司衍释放的高阶压制信息素，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司总，何必动怒。”董瑞干笑几声，“我对有主的Omega不敢兴趣。”
但是不是还有一个词叫“易主”吗？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司衍压制信息素并没有释放太多，轻哼了一句，冷笑道：“最好这样。不然我不介意提醒你。”
董瑞眯了眯眼睛，神色冷了几分，何曾几时有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他？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司衍确实更适合站在那个Omega的身边。
两人不欢而散。
司衍坐在一个咖啡厅里，面前摆着杯咖啡，正上方还冒着丝丝白气。看着窗外来往的人流，想起司衍还有刚才董瑞的话。
从最开始商舟对他带着距离感的友好，到后来逃避性的疏离。后来商舟说想和他试试，不习惯的开始，到后来可以纵容他的一系列要求。商舟晚上不喜欢吃东西，但是可以陪着他一起。商舟喜欢熬夜工作，但是他不喜欢，所以商舟可以为了他改掉。商舟说讨厌被标记，但是又可以纵容他多次注入信息素……
明明他们两朝着一个更好的方向发展，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今天的事好像是镜子上出现的一个小裂口。提醒他，他们之间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稳定。当那个小裂口越来越大，这块镜子便会裂开。
他们之间一直存在问题，从那晚说在一起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开始存在。
他不去问商舟为什么突然要和他在一起，商舟也不想解释。他不去细思商舟为什么总是将我的，他的，分得那么清楚。就连在同居这件事情上，商舟带去的行李只有一个箱子，他所喜欢的那些瓶子，他从没想过要将它们搬到自己哪里。他知道，这些问题就像是堤坝上卡在关键位置上的，一旦触碰，就会决堤。
他和商舟是同一种人，那就是都会给自己留退路。商舟当初说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猜那时候商舟就已经预想了最坏的结局并给自己留好了可以承受的退路。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设想过如果真的和商舟走到岔路时，自己应该怎么办？他想好了每一步所以的可能性，亦是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看吧，他们两都是这么的理性。说自私也好，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他们都放不下自小带在身上的负累，做不动全身心地去爱某一个人，就更谈不上纯粹。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所以有的爱里都夹杂着其他的东西，或许是喜欢，或许是执念，或许是欲……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或者其实没有什么最重要的。
眼前那杯咖啡已经温了。司衍没喝一口。他这时候突然很想商舟，想见他，没有理由。单纯地想见了见商舟，然后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