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鸳抬眼望向林景遇,瞳仁微微颤动着,一时失了声音。
林景遇却垂下了眸,声音低沉,“是你跟我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难道,这是骗我的,或者是……应付我的吗?”
“我……”
林景遇不等他开口,继续说:“你就没有考虑过我吗?爷爷、云叔的确比你大,但我却小了你好几岁。而且,我的父母……我已经按你说的,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他静静地看向白洛鸳,注视着他漆黑的瞳仁,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说过的话不作数,那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轻唤了一声,“哥哥。”
白洛鸳张了张唇。
“如果你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你有没有想过,未来,我该怎么办吗?”
白洛鸳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他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无论如何,林景遇这番平静而有力的质问,给了他不小的撼动。
胸腔中有什么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像是严丝合缝的牢狱终于裂开了一个开口,让他得以大口呼吸。他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身体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放松。
良久,良久。
白洛鸳突然莞尔一笑,他对着林景遇举杯,眉目间已只剩愉悦。
“是我错了。”
林景遇眨了下眼睛。
白洛鸳晃了晃酒杯,然后伸出一根食指,“就这一次,好吧?以后我尽量少喝酒。”
林景遇应了一声,眉心松动,他也拿了一只酒杯,却在倒酒时被白洛鸳拦住了。
“高中生不准喝酒。”
林景遇轻轻笑了下,顺着白洛鸳的话放下了杯子,他又带上一次性手套,继续剥起虾来。
白洛鸳用单手撑着下巴,一边看林景遇耐心地剥虾,一边吃着碟子里已经剥好的龙虾尾。他吃了两粒,神情微顿,然后用筷子夹了一颗递到林景遇嘴旁。
林景遇一怔,微微张口,咬住了那枚虾尾。
白洛鸳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发现林景遇的吃相还挺斯文的。其实平时相处也能看得出来,林景遇非常有礼数,无论做什么一点也不粗糙,然而相当认真细致,成熟稳重、一丝不苟,看上去很有家教的样子。
也不知道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林景遇是怎么长成这幅模样的。
白洛鸳松了松手腕,他抿了两口酒,稍微往前一靠,看着林景遇的动作,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没有酒瘾。”
“喝酒、吸烟、做.爱……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对这些活动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也无所谓沉迷、上瘾一说,如果真的有瘾,我不可能戒掉烟,云叔也不会每次都能拦住我。”
白洛鸳无声皱了下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就好像……好像在跟林景遇解释什么一般。
但既然已经开了口,他便继续说了下去,“我直说了,因为祈锦,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我的精神压力很重。所以,我需要解压,并且,要是一些简单、粗暴的解压方式。”
白洛鸳托着腮,轻笑着注视着林景遇,“你看,我已经戒了烟,家里又非让我愿意把人领回家后才能做.爱,现在好了,我答应了你,酒也不能多喝了,我还能做什么,吃糖?说实在的,没什么用处。”
“总不能让我去游乐园坐过山车、旋转木马、大摆锤,去滑雪、冲浪、蹦极吧?”
“为什么不可以?”林景遇直视着他,问道。
白洛鸳愣住了。
林景遇又说,“我可以陪你。”
林景遇用眼神无声询问着他。
白洛鸳有些慌乱地挪开了眼神,又凌乱地收回了胳膊,他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腿上,盯着碟子里被他吃了一半的龙虾尾,突然就没有了任何动作,僵成了一座雕像。
林景遇:“我陪你,我们一起,好吗?”
白洛鸳小幅度地抿了抿唇,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眼睛,重新对上林景遇的视线。
那双清澈的双眸里含着白洛鸳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的情绪,坚定、包容……
白洛鸳又是一阵失声,喉咙里涌起了一阵疼痛感。
良久,他整理好了情绪,微微弯起眼眸,笑了一下,说:“好。”
林景遇说:“这是承诺。”
白洛鸳眉目间的笑意更深,露出了很少出现在他这张面孔上的近似于温柔的神色,他轻轻“嗯”了一声。
余下的氛围又恢复了和谐,但无形之中,似乎已经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
两个人一共吃掉了四五斤小龙虾,但其中白洛鸳只吃了一小部分便吃不下了,后面几乎都在喝酒,剩下大半都被林景遇消灭干净了。
待了近两个小时,白洛鸳见已经到了收尾,便把服务员叫过来,又点了几斤,说要让林景遇打包带走,分给球队和舍友吃。
见林景遇神情有些不对,白洛鸳开口询问:“怎么了?”
林景遇一顿,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是现在外带食物进去不太方便,我在想怎么弄。”
白洛鸳扬眉:“别想了,我有办法。”
林景遇点点头。
他没有告诉白洛鸳,他刚刚在想的,其实并不是这一件事。他是看着白洛鸳吩咐点餐打包的动作,见他对人情世故极为熟练,考虑十分周到的模样,无端联想到了常继飞那天在办公室里单独跟他说过的话。
整个数学系上上下下都被照顾到,就连常继飞这种听描述跟白洛鸳不是特别亲近也都被送了电脑,即使常继飞如今对白洛鸳恶语不断,也无法苛责当初,言语间常见怀念,甚至是念念不忘,可见白洛鸳大学前两年就已经将人情世故处理得十分妥当。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是白洛鸳主动,还是被他人教导、授意?白洛鸳……究竟是何时习得这种技能的呢?
两人坐的是包厢,隔音效果很好,只有服务员出入的时候打开的包厢门会将外面攒动热闹的人声带进来。
这时候,白洛鸳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他酒量很好,眼中没有醉意,只是两颊和耳垂泛起了点薄红,他悠闲地撑着脑袋偏头看着门口。
林景遇已经吃饱了,正用湿巾擦拭手指。
此时,服务员打开了包厢门,他进来时,门外恰好走过了两名男性,白洛鸳对上其中一人的视线,眉心顿拧,平静的面容转瞬即逝,神色当下便阴沉起来。
同行的两人一高一矮,身材却如出一辙的精瘦,两人打扮十分低调,但长相颇为好看,妆容也相当精致,头发打理得精细到每一根,造型时髦,走路带风。
那人也若有所感,转头一看,发现了白洛鸳,圆亮的大眼睛瞬间瞪直了,惊呼一声,“白洛鸳!”
他旁边那个稍微高点的因为他的音量也转过头来,也是一眼就看到了白洛鸳,眼珠顿时颤了颤。
白洛鸳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人,又将视线挪到那人背后的高个身上,盯着他的脸,微微眯了眼,神情越发复杂。
林景遇察觉白洛鸳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马上就认出了其中一人,那个靠后一点的,正是是他第一天去学校,班上同学传阅过的那张照片上的明星,付柚。
在星盾晚宴上凭一张网络照片被白洛鸳选中的星盾新的代言人。
叫出白洛鸳名字的那人直接冲进了包厢,大步走到白洛鸳面前,吼道:“白洛鸳!”
旁边的服务员手足无措,他看着很年轻,是大学生兼职,对这种突发情况并没有应对的经验,有些求助似地看向了白洛鸳。
白洛鸳轻笑,挥手:“不好意思,你先出去吧。我跟这位先生认识,聊会儿天再走。”
服务员感激似地点点头,刚走出去时,便听到里面站在白洛鸳面前的那人叫了一声,“付柚,你进来!”
付柚朝服务生抱歉一笑,然后绕过他走进了包厢,顺手带上了包厢门。
林景遇看着站在白洛鸳面前来势汹汹的那人,心含警惕,几分思索后,他终于从记忆中收刮出来一些东西。
他曾无意间从同班女生的手机上看到过这人的照片,又从她们的讨论中得出了这人的基本画像,他也是明星,是选秀出来的爱豆,名字叫做曲寻陌。
曲寻陌小火过一段时间,又很快沉寂,他最为名声大噪的时候,或许就是白洛鸳在星盾晚宴上当众把他的代言人身份替换掉的那一刻。
曲寻陌和付柚,一个星盾的前代言人,一个后来的取而代之者,即使这是由第三人造成的事实,这两人之间也难免存在矛盾,这样两个本该王不见王几乎不可能和平相处的明星,却携手同行,未免微妙。
曲寻陌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瞪着白洛鸳,大声嚷嚷道:“白洛鸳!你让我好找!”
白洛鸳表情寡淡:“怎么?”
“还怎么?你让我在人前丢了这么大一次脸,你还好意思在这跟我装无辜?”曲寻陌忿忿道,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蛋被怒气扭曲了。
“你说,你他妈是不是故意针对我!我招你惹你了?”
曲寻陌几乎被怒气冲昏了大脑,却见白洛鸳并无言语,只是眼神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付柚,那双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付柚的脸,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曲寻陌突然咧嘴一笑,拽住付柚的胳膊把他拉到了白洛鸳面前。
“我说怎么突然跟我翻脸呢,原来是见色起意看上新的男色了?可惜你献错殷勤,一番苦心白费了,”曲寻陌搂住付柚的胳膊,“白洛鸳,你没想到吧,付柚是我的男朋友!”
付柚感受到白洛鸳存在感十足的视线,微微错开了脑袋,面上出现了一瞬的窘迫。
白洛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男朋友?”
曲寻陌得意地点点头,“当然。”
“分了。”白洛鸳语气平静,又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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