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来到魔宗大殿。
她的左右护法都已经在等着了。
晨曦立在左边， 身边站着一个眼神木然的人，那是她的炉鼎，一直用最好的药养着。
千面则带着人站在最右边的角落里， 有晨曦在，他总是要避其锋芒的。
但眼看着卫景珂也跟着一起进来，便千面的脸色瞬间成了炭色。
卫景珂那张脸他也熟悉。
可那气质神韵， 是他学不来半点的。
“……都在啊？”沈沛见到他俩同时在场， 感到诧异。
她的左右护法可是有仇的。
有传闻说，当初是皇简从中作梗， 才会导致晨曦的爱人身死。而千面当初可是皇简最忠诚的狗。
不过这狗如今被打怕了， 见到晨曦也只会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晨曦见到她身后的卫景珂，说道：“刚回宗就听说你不见了。原来是找女人去了。”
和千面幻化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可从各方面来说， 冒牌的和真货，果真是没得比的。
卫景珂的视线同样在打量她。
长得很娇俏艳丽， 可眉宇间却没什么光彩， 眼里也并没有太多情绪。
“对，这是本尊的夫人。”沈沛抬了抬与卫景珂相牵的手。
晨曦不语，只是往自己炉鼎的身上靠了靠。
卫景珂也才注意到她身边的炉鼎……不是活人。
“练鬼仙你打算怎么处置？”晨曦问。
沈沛想了想， “当然是杀掉。”
“练鬼仙很滑溜。”
“没关系， 我此行请来了帮手。”沈沛又抬了抬手，表示帮手就在身边。
千面看见这一幕眼睛都快红了。
本来除了晨曦他就是沈沛眼前最得宠的红人，现在这个人没死， 一下子就占据了沈沛所有视线， 那他……
“宗主， 这是我们魔宗的事， 夫人乃正派宗门的修士，怎么好劳烦夫人……”千面阴暗地插了句嘴。
卫景珂瞥了他一眼， 说：“本尊修的是诛邪斩魔之道，多杀几个魔修，不是坏事。”
杀几个魔修？
他也是魔修啊。
千面手一抖，不敢说话了。
他即便看不出卫景珂的修为，也不敢亲自去试其锋芒。
沈沛见此也轻轻皱起了眉。
她最多是想让卫姐姐见见晨曦，说不定还能勾起她的嫉妒，可千面是个什么东西？
“晨曦，本尊送个人给你如何？”沈沛眯起眼笑了。
晨曦：？
“你看右护法如何？”
晨曦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以。”
千面：？！
“宗、宗主，我，千面只想留在宗主身边！”千面害怕地跪下。
他和晨曦有仇啊！
当初有皇简护着，他才能安然无恙。后来皇简死了，他又凭借自己能够幻化他人容貌的本领得了沈沛青眼，可晨曦还记恨着他，他知道的啊！
把他送给晨曦……那不就等于让晨曦杀了他吗！
“不行呢。”沈沛弯眸，笑意却丁点没有。
千面的想法她早已洞悉。
当初晨曦留了他一命，是可怜她没个念想。可现在，她的卫姐姐死而复生了，千面，就该去死了，否则她可对不起她的友人。
“宗主……我……”千面还想说什么，晨曦却已经走近他。
千面见状连连后退，“你，你想干什么……”
晨曦手里的匕首毫不客气。
手臂一拉，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
血花四溅。
千面好歹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但在此时，显得十分无力。
无他，眼前的晨曦已然是元婴后期。
晨曦擦干净匕首，牵着自己的炉鼎往外走，“练鬼仙你能处理，那我就暂时不回宗了。”
“好。”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不到，这场议事就已经结束了。
沈沛再抬眸时，已经没了做宗主的那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她向卫景珂解释道：“千面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晨曦也有自己的爱人，如此，卫姐姐还醋吗？”
卫景珂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认真地问她，“沈沛，你喜欢我什么？”
卫景珂的记忆里，在下界那段日子里，她们虽然定过亲，但克己守礼，并未有过任何私相授受。
沈沛……为何如此念她？
以为她死了，弄了个假的出来。
魔宗上下魔修都知道她是宗主夫人。
沈沛愣了愣，随后了然轻笑，“殿下在害怕吗？”
卫景珂：“怕什么？”
“怕我太喜欢你，还是怕自己过不太久，也会对我倾心？”沈沛弯弯唇。
卫景珂低头打量沈沛：“……你倒是自信。不过你猜错了。”
沈沛：？
“本尊只是在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什么问题。”卫景珂说完，眼神暗了下去。
她试图去想与沈沛的过去。
可似乎除了从过去镜中了解到的那一层之外，她再也想不起来其他。
沈沛疑惑，正想问，突然，一道阴风从大殿外卷了进来——
黑雾直逼站在原地的沈沛。
卫景珂抬手一震，将沈沛护进怀中。
金光在她周身乍现，与此同时，被金光冲击到的黑雾中猛地传来一阵痛呼——
“啊！”
黑雾惊恐地飘到半空，惊疑不定道：“大乘期的实力？”
沈沛回头，皱眉：“练鬼仙。”
“哈哈哈哈你还叫了帮手，你是怕敌不过我吗？”
沈沛大大方方地说：“妻妻本是一体，怎么能算帮手？至于敌不敌得过你，本尊劝你还是别太高估了自己。”
练鬼仙藏在黑雾里咬牙切齿，“呵呵，是不是高估了自己要打一打才能见分晓！”
练鬼仙拂袖一甩，万千恶鬼魂魄惊叫着扑向两人。
化神期的练鬼仙，实力不可小觑。
加上他所修乃魔宗禁术，善用魂魄之力，确实不好对付。
但……
“只要灵魂比他强，这术要破……轻轻松松。”沈沛周身的灵力形成光球，朝那些魂魄涌了过去。
“你这小丫头，就确信自己的灵魂比我强？真是狂妄自大！”练鬼仙笑了，当即祭出自己的炼魂旗。
他今日就要在这里，炼了这两人的魂魄！
“管你是化神还是大乘，今日都得死！”练鬼仙扬旗一招，万千阴魂为他效命，整个魔宗上空都出现了可怕的黑云。
卫景珂见此，皱眉：“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吸了多少人的魂？”
而且，还练到了化神期。
沈沛沉声：“卫姐姐，要麻烦你帮我封住他的退路了。练鬼仙滑溜得很，稍有不慎又得让他跑了。”
卫景珂：“好。”
卫景珂话音刚落，一阵金光从她脚下蔓延开来，金色的锁链迅速将这整个魔宗大殿封锁了起来。
练鬼仙见此，只想速战速决，直接对上沈沛。
沈沛正打算迎上，就被卫景珂突然抓住了手。
沈沛：？
“我来。”如此邪恶之物，若能斩杀，于她领悟‘道’是很好的经验。
沈沛无可奈何，“……请吧。”
练鬼仙见此张狂道：“狂妄！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黑雾骤然压了过来，里头所有的魂魄都在战栗和惊叫。
“银虹。”
瞬间，银虹就来到了她手上。
卫景珂脚下轻轻一点，仿佛踏入一种新的领域。
“斩魔。”随着两个字轻轻吐出。
……什么也没发生。
原本被这架势震住的练鬼仙当即大笑：“你在搞什么？装腔作势？”
沈沛不语，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练鬼仙的身后，显然，见多识广如她，也被这一幕惊住了。
卫景珂的神识，居然如此巨大。
练鬼仙：？
练鬼仙回头，可不等它看清什么，只瞬间的功夫，一柄巨剑就从他的脑门落下，准确无误地穿过黑雾，从他眉心处劈了下来——
连惨叫都听不见。
黑雾瞬间破开，而练鬼仙的魂魄也骤然炸裂。
身死魂消……她只用了一剑。
沈沛咋舌。
而那一时间，无数的魂珠从他魂魄之中四散。
像夜空中坠落的繁星。那一瞬间，魔宗大殿似乎都变得亮了起来。
有的飘向了更远的地方，有的在空中消散。
这些，都是被练鬼仙收集起来的魂珠，此刻随着他魂魄破裂，这些魂珠也全都回归了原主。
无法回归的，便自行消散了。
沈沛：“卫姐姐，这一剑……好厉害。”
沈沛也是这时才知道，她那日来魔宗捉自己，应当是没用上几分实力的。
想到一开始这人就对她留了手，沈沛便又有些欢喜。
她去看卫景珂，卫景珂却在发呆。
沈沛：？
沈沛走近，发现卫景珂手里有一颗魂珠。
“这是什么？”沈沛不禁问。
卫景珂：“是我的魂珠。”
沈沛：？
她自然知道这是魂珠。可为什么会是卫景珂的？
卫景珂比沈沛更加诧异。魂珠飘到了她面前，已经无法与她的灵魂融和。但卫景珂知道，这就是她的魂珠。
魂珠里，一定装着一些她不知道的过去。
“初来上界时，本尊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听到她这么说，沈沛才是愕然，“可你还记得我……”
“我去天机宗借过过去镜。”
沈沛没想到会是这样，顿时看向卫景珂的眼神都充满了诧异，“所以你……”
“关于你的事，本尊想不起来。”卫景珂说道。
就算知道她，也是从过去镜中得知的。她知道故事的过程，却始终无法共情。
沈沛抿唇。
难怪，她初见自己时，眼底是那样陌生。
“本尊要闭关一段时日，炼化这魂珠。”卫景珂说。
沈沛蓦地抬眸，并不太同意，“你想知道过去的事？那对于殿下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既然过去镜已经告诉了你在下界发生过什么，何必又再感受一次？”
卫景珂直言：“我想记得你。”
沈沛：！
“也想知道，你为何喜欢我数百年之久。”
沈沛：！
“而且……”卫景珂望着她。
她的话并未说完，却让沈沛好奇：“而且什么？”
“没什么。”卫景珂没说。
这短短半月不到的相处，竟让她觉得，她过去会和沈沛定亲，也许并非是迫不得已。
她觉得，自己定是喜欢过沈沛的。
否则她一举一动，怎么会让自己如此移不开眼？
“那要我陪你闭关吗？”沈沛歪头问。
卫景珂：“……不用。”
沈沛微笑：“哦。”
虽然在笑，但显然，不高兴了。
卫景珂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能这么清晰地判断出她的情绪，抬了抬手，落到沈沛嘴角，“你在的话，静不下心。”
“好吧。”沈沛点头。她能等的。
数百年都等过来了，事到如今这几日，她又有什么等不了？
反正，她已经等到她了。
沈沛嘴角轻轻勾起笑来，今后的日子，总算不是孤身一人了。
……
而伴随着练鬼仙的死，四散的魂珠都已经回到了原主身体里。
能回的回了，回不了的，有的已经消散，有的却徘徊不前。
晨曦看着落在自己炉鼎身前的魂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与卫景珂的那颗魂珠不同，她眼前这颗，明显要更大一些。
如果说卫景珂的魂珠只是被割下灵魂一角，那眼前这一颗，至少三魂七魄中有半数以上的魂魄都被凝在其中。
魂珠在炉鼎身前徘徊了一圈，似寻不到归宿那般。
“江无艳？”晨曦的声音很轻。
就是这一声，魂珠似乎有了反应，来到了她面前。
晨曦倏地落下泪来。
只要拥有半数以上的魂魄，她有办法能让江无艳的魂魄归体。
她，能找回她了。
……
晨曦能救回她的爱人，沈沛自然也为此高兴。
于是卫景珂还没出关之前，沈沛便帮着晨曦稳固江无艳的魂魄。
江无艳的魂魄离体太久，要想助人醒来，还需要费一些功夫。
不过对两人来说并无什么难度。
“下一次她再醒来，应该就是真正的活人了。”沈沛做完一些，收拢气息，也替晨曦高兴。
床上的人仍还睡着，但此时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呼吸。
晨曦点头：“好。沈沛，多谢了。”
沈沛弯唇，“嗯。那我先走了。”
沈沛无意打扰她们相处，帮完忙后就功成身退。
她也回她自己的洞府，她该去瞧瞧卫姐姐如何了。
说来……她也有些紧张呢。
恢复记忆的卫景珂啊……
魔宗洞府门前的桃花树已经被她挖走，如今空空荡荡的让沈沛感到一丝不习惯。
不过再想想桃花树已经被她移去了卫景珂的洞府，她便又欢喜起来了。
她喜欢的桃花树，种在卫姐姐那里，才是最好不过的。
在洞府前的石桌前坐下，沈沛拿出自己的棋盘，开始下棋。
棋子还没落下几颗。
门就已经从里被打开了。
沈沛放下棋子准备回头，恰这时，听到了亲昵的喊声——
“沛儿。”
轻轻地一声唤，让沈沛差点没拿住棋子。
她回头，卫景珂正立在她洞府前。
如她想过梦过许多遍的那样。
她站在她的洞府前，再轻声地唤她沛儿。
竟有成真的一日。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沈沛笑着放下棋来，朝她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