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宫宴如期而至。

  卫景珂与沈家人到时,金殿上已经坐满了群臣百官。

  她们不算姗姗来迟,时机是卡得恰好的, 当侍臣的喊声穿透金殿而至,几人踏入这金殿后, 热闹的气氛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为别的,这一行人的容貌实在太惊为天人。

  大皇女的是沈家爹娘是俊逸貌美的组合, 而沈朔承了沈爹的俊朗, 虽然年纪还嫩, 但也是翩翩少年郎。

  卫景珂还是那一身红衣飒爽,长靴戎袍,自成气场。

  而沈沛……

  自然是聚集了所有人目光的那一个。

  就连在场的不少嫔妃,见到沈沛的容貌都要失语。

  毫无瑕疵, 她就像个仙子, 或许‘公主’的称谓都难以再形容她了。

  沈沛也不怯场, 依然言笑晏晏, 大方有礼。

  这也就是柳家出了事,否则那柳侍郎府的大少爷, 怕又恨不得将沈沛盯穿了。

  皇帝也看见了进金殿的沈沛。

  此时的沈沛,与半年前相比实在大相径庭……就连自己身侧容貌娇艳的如妃,也似乎被她比了下去。

  不, 根本没得比。

  如妃见这一幕, 垂头,努力不将自己心中的不满泄露出来。

  也没人告诉她,沈家的公主竟长得这般漂亮。

  不过嫉妒也就一瞬间, 这沈沛可是大皇女殿下的未婚妻, 修仙去的沈世子的亲姐姐, 皇帝再如何,也不敢将沈沛收来宫中。

  而怀孕也依然来了的静妃也坐在皇帝身侧,见到沈沛,她轻轻地点头示意,而后便转开了视线。而那一点头,几乎没人发现。

  不过比起这些视线,妃嫔中有一股尤其充满了恨意。

  正是惠妃。

  惠妃听不得‘卫景珂’这个名字。卫景珂,只会让她想起她那不明不白死去的儿子。如今见她风华依旧,心中只恨不得将卫景珂大卸八块。

  卫景珂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上了殿,简单地拱了拱手道:

  “拜见父皇。”

  语气十分冷淡。

  坐在上位的皇帝闻言,笑容僵了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大皇女是回来奔丧的。

  “沈星远携家眷拜见陛下。”沈家人也拱了拱手。

  偌大一个金殿,群臣位列两旁,都看着大皇女与沈家人只是喊了喊,抬手拱了拱。

  下界人也以实力为尊,有实力的人,的确可以免去这些叩拜之礼。而眼前的这几位,可是去过上界的人。

  群臣觉得没问题,皇帝却觉得不满极了。

  但他此刻并未表露出来,只是笑着挥手道:“来人,赐座。”

  “今日这宴的主角都来了,那便吩咐御膳房上菜吧。”皇帝说道。

  张总管应声点头,“吩咐御膳房上菜——”

  声音传了出去,侍臣们立刻动身安排起来。

  “这次秋闱卖官一事,全靠了朕的大皇女。景珂远在上界,却时刻关心朱雀朝政,朕心甚慰。”皇帝笑着说,“这次景珂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朕赏赐你的?”

  群臣沉默,陛下这话……听着可不像好话啊。

  大家的目光落在卫景珂身上,难道就像陛下说的,大皇女真对这朱雀有兴趣?

  若是这位子给大皇女,他们居然……也觉得挺好。

  “儿臣想要什么父皇都给吗?”卫景珂冷淡地抬头,似乎问得很认真。

  皇帝心中一顿,脸上却仍然笑呵呵地,“君无戏言,景珂想要什么?”

  卫景珂看穿他眼底那一丝慌张,皇帝怕的,是她要这储君的位子吧。

  真是好笑。

  她一届修士,要这下界太女的位置做什么?

  抵唇故意思考了片刻,卫景珂才说道:“没什么想要的。”

  皇帝不自觉地放松了些坐姿,却还是说道:“该赏的一定要赏。”说完,就一笔带过道:“嗯,就赏景珂黄金百两,布帛数匹吧。”

  黄金百两?布帛数匹?

  沈王妃眉头一皱。一个皇帝,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沈爹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他都习惯了。

  发完赏赐的皇帝似乎一瞬间又觉得自己行了。他是皇帝,更是卫景珂的老子,去了上界又怎么样,在他面前,她依然只是臣子。

  顿时,皇帝挺直背脊,问道:“景珂,怎还不领旨谢恩?”

  没错,他发的赏赐,哪怕再少,卫景珂也得接,还得弯身来接。

  卫景珂却动也不动。

  沈沛此时插话道:“陛下,殿下已是修道之身,比起将这些身外之物赏赐给殿下,陛下还是将这百两黄金用来充盈国库更好。”

  沈沛是在笑着,但熟悉她的人便知道,她此时并不太高兴。

  原本以为是惠妃设的鸿门宴,可谁知道这皇帝也不甘示弱,不满他们,便当场就要给下马威。

  皇帝皱眉,“沈沛,朕可没有同你说。”

  沈家人纷纷抬头,就连卫景珂,也望了过去。

  皇帝:“罢了,罢了。是朕纠缠了。总而言之,这次的事,都是景珂的功劳,朕的赏赐是一定要给到的。”

  卫景珂:“不需要。”

  她这声音不小,整个金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群臣:……

  皇帝脸色一僵,沉声问:“卫景珂,你说什么?”

  卫景珂不卑不亢道:“不需要。”

  气氛一瞬间凝滞。

  皇帝当即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朕是皇帝,朕说了给你的赏赐,容不得你说不要!来人,将赏赐立刻给朕搬到大皇女府上。”

  “朕在跟你说话,起来回话!”

  卫景珂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她在算,弑父的业障,会不会影响今后飞升。

  这是什么眼神,她想吃了自己吗?他可是她生父!亲生父皇!

  想到这,皇帝也是脑子一热,喝道:“来人,将大皇女的座椅给朕撤了!”

  这话一出,群臣都愣了。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这不是给大皇女殿下的庆功宴吗?怎么……还当众……

  “陛下息怒,大皇女殿下可是功臣……”有大臣轻声喊道。

  “朕看她是去了上界,便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皇帝瞪道,“朱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秋闱又出了事,国库空虚,朕不过是少给她发了点赏赐,就扬言不要,连谢恩都不谢!不忠不孝,也配功臣二字?!”

  胡编的话实在不像是一个皇帝该说出口的。可也就这短短的几句话,也让人明白,陛下怕是对大皇女殿下不满已久,才会借这个时机一吐为快。

  群臣低着头,都不敢说话。

  如妃也是吓得瑟瑟发抖。她只以为这父女两关系不好,不曾想是当着群臣都……

  倒是静妃此时站了出来,她捧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轻声道:“陛下,息怒。”

  皇帝见了她,才稍稍放下了脾气,念及静妃肚子里的孩子,他神情稍缓,“罢了罢了,朕失态了。都坐吧。卫景珂!你站着!”

  可他这一腔是发泄够了。

  沈家那边却不乐意了。

  “既然陛下不让殿下坐,那还是大家都别坐了吧。”沈沛的声音轻而柔,却轻易地镇住了所有人。

  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

  只看见一道光从沈沛指尖涌出,紧随而来的,是整个金殿同时一震。

  身下椅子的炸裂声从每个官员以及妃嫔们的身下响起。

  众人猝不及防地都向后摔去。

  痛呼声更是此起彼伏。

  纷纷看向沈沛,她却始终笑着,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倒是忘了,还有陛下的。”

  沈沛话音刚落。

  啪嚓一声。

  皇帝吓得立刻起身,但碎的却不是他身下的那把椅子。

  “陛下,龙椅!!”张总管惊呼道。

  循声望去,碎的是那金殿最上方,雕刻着金龙的那把椅子——

  象征他地位的,他的龙椅!!

  皇帝目眦欲裂。

  可他还没发作,沈爹也说:“我看这金殿的装潢也刺眼得很,不如今日毁了翻新重做吧。”

  “这金殿奢华,迷了人眼。真当这世间,人外无人天外无天了。”王妃微笑着动手,“是该翻新重做了。”

  这位动手更是爆裂。

  轰地一声震耳鸣响,整个金殿都开始摇摇欲坠。

  沈朔在一旁笑眯眯地提醒:“诸位大臣,要跑得赶紧跑,若是不小心砸到了,我们沈家可不赔。”

  群臣一个激灵。

  他们是来参加宫宴,不是来惹恼上界修士自寻死路的啊!

  皇帝瞠目红眼:“谁敢跑!给朕站住!都给朕站住!”

  群臣立刻不敢动了!

  可金殿快塌了,大家只立定了几秒,便又惶惶。

  直到一缕灰砾从梁上漏下,洒了一名文臣头上,吓得那人顿时尖叫起来。

  “要塌了!!这金殿要塌了!”他捂住头飞奔了出去。

  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动身蹿逃。

  这一幕落在皇帝眼中,更是惹他大恼:“朕说了让你们不准动!都不准逃!!”

  张总管见此,赶紧说道:“陛下,金殿真要塌了。”

  皇帝猛地回头,看向罪魁祸首。

  只见卫景珂仍然坐在她的位置上,在这摇摇欲坠的金殿上,她的椅子似乎格外坚固。而她,仍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仿佛在说,皇帝,也不过如此。

  她居然在嘲讽自己!

  皇帝气急攻心,竟是哇地吐了口黑血出来。

  张总管见此惊叫着扶住皇帝:“陛下,陛下!!”

  这一瞬间,金殿似乎停止了摇晃。

  “这黑血……看来陛下,中毒已深,命不久矣了。”沈沛的声音宛如丧钟,幽长,又饱含有种悲悯般的叹息。

  皇帝吃力地睁开眼,瞧见自己吐出的黑血,再加上沈沛那句命不久矣……

  竟真的眼皮一翻,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