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剑宗,月明峰。

  九十九道天雷已经悉数劈下,眼看着雷云散去,天空放晴,围观的剑宗内门弟子们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成了!成了!长老的天劫过了!”

  “太好了!”

  为了这场天劫,剑宗出动了四位化神期高手为卫景珂护法。历经九十九道雷劫,终于开云见日。

  剑宗掌门也不禁露出笑脸。从此之后,剑宗便多出一位飞升老祖作为后盾,承其庇佑,剑宗今后就要在上界中横着走了!

  “掌门,是不是有点不对劲?”站在掌门身边的元婴高手忍不住说道。

  “嗯?”

  “这是云开雾散了,雷劫也消失无踪了。卫长老应该开始证道了,可……”元婴高手指了指空中,雷劫都渡完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掌门也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是啊,该证道了。

  前人有书,劫过飞升,彩云现世。应是山河震动,万物苏生的绝景,可这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止掌门陷入疑惑,就连空中那四位护法长老也觉得纳闷,在他们眼中,此刻的卫景珂身体浮在空中,双眼紧闭,不知道在做什么。

  此时只有卫景珂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想证道,可天道不许。

  她的灵海之中,乍起一道惊雷——

  “你劫数未全。前尘未了。”

  卫景珂渡劫巅峰的实力,此刻九十九道天雷劫被她全数接下,修为已是半步飞升。她与天道,也不过咫尺距离。

  可天道却告诉她,劫数未全,不能飞升。

  “请天君明示。”卫景珂问得谦虚。

  天道却知道,这女人不好对付。

  区区千年,她就能从区区凡人之躯修到渡劫巅峰,甚至连天雷大劫也奈何不得她。

  飞升已是定数,这也是天命所归。

  但……前尘未了尽,卫景珂就成不了仙。

  飞升前这最后一劫,也是命数。

  天道言:“朱雀城。”

  卫景珂面露不渝,“朱雀城早在数百年前就已不复存在,敢问天君,我这未了前尘该去哪里找?”

  说实话,卫景珂觉得天道在刻意为难她。

  朱雀城是她凡世故地,但朱雀城早已在数百年前就被他国吞并覆灭。

  “回去找。”

  随着天道话音落下,卫景珂猛地一睁眼。

  突然周身的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景物好似以她为中心后退,但卫景珂却无力阻止。

  时空轮转,日月回溯。

  这就是天道的力量。

  而年岁倒退,她的修为居然也像漏了气般,开始萎缩干瘪。

  从半步飞升到大乘,到化神元婴。眼看着自己灵识海中的小神人被逐渐压缩成一个小球,卫景珂还没来得及质问,身体突然开始下坠!

  夸张的失重感让卫景珂极为不适。

  不知在空中飞了多久——

  只感觉灵魂一震。

  她终于有了知觉。

  “皇女殿下,皇女殿下?”

  卫景珂倏地睁开眼。

  古色古香的屋子,绣着山景的屏风……她早已不在月明峰。

  萦绕在寝房里的熏香一点点将她包围,拉扯着她的心一点点下沉。

  “殿下,您终于醒了!”

  卫景珂偏头,梳着丫鬟发髻的女子站在她的床榻边,脸上的喜色不似作假。

  “今日是猎场开山的日子,您得快些起身了,再迟怕是要赶不上了。”丫鬟赶紧端来托盘,熨烫好的赤金外袍整齐地摆放在里面。

  皇女,殿下。

  朱雀城……

  卫景珂默默握紧了拳,她感觉不到自己的丹田灵海了,血肉里也只有稀薄的灵力在缓慢流动。

  天道,竟然真的把她送回了一千年前!

  “殿下?”

  “知道了,衣服留下,你先下去。”

  丫鬟有点纳闷,她是殿下的贴身侍女,平时也是她服侍殿下起身的,但今日怎么……

  “……是。”不敢问出心里疑惑,丫鬟垂首退下。

  卫景珂起身换好衣裳。

  赤金的袍子,这颜色倒是她一直喜欢的。

  她环视一周,这间寝房陌生又熟悉。模糊的记忆大概能让她判断出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是朱雀国的大皇女,二十岁时出宫,受父皇赏赐了‘皇女府’。

  皇女府里的寝房便是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摆设的。

  她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现在的自己至少也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了。

  天道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把她送回朱雀城,那就说明,她的劫一定在这里。

  回到朱雀城,卫景珂也确实想起,她还有仇未报。

  二十五岁那年,她被人算计遭人暗杀,几乎气绝。幸得上界的剑宗前辈相救,才免于一死。可惜伤得太重,醒来就失去了记忆,根本想不起自己朱雀城大皇女这层身份,又因为天赋不错被剑宗前辈看中,就跟着那位剑宗前辈去了上界。

  这一别便是永远。

  后来她修为精进,记忆也恢复了,但那时朱雀国已经被灭,故人皆逝。她也一心修道,没想过再去报什么仇,‘朱雀国’三个字就变成了压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

  而说起她未报的仇……

  朱雀国卫家这一代子嗣稀薄,成年的只有她和卫景瑜。两人相差四岁,并非同母所出。

  卫景瑜表面对她这个大皇姐尊敬有加,但心里恐怕恨不得她去死。

  现在想来,从小到大那些暗杀,恐怕跟她那位好皇弟脱不了干系。

  但卫景珂不解的是,天道让她回来了结前尘,难道只是为了让她报仇?

  卫景瑜区区凡界蝼蚁,值得天道将她送回千年前来亲自处置?

  罢了,且行且看吧。

  ……

  二月初八,朱雀皇室携众臣及其家眷前往周明山举行春祭。由国师主持,祈求今年朱雀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春祭开始之前,会先举行为期三日的狩猎活动。

  根据朱雀国的传统,所得猎物要悉数供奉给春祭。

  天下尚武,以实力为尊,所以春猎不仅仅是为了春祭,也是皇家选择优秀武者培养的方式之一。

  每年青年武者们也会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实力,尽可能地获得更多的猎物。

  “不知道今年会是哪位小将拔得头筹……”

  “周明山猎场从来都是危机四伏,大型凶兽可不好捕获。”

  “去年的头名可是大皇女殿下!”

  “听说大皇女已突破六阶武者,今日春猎恐怕无人可与其争锋了。”

  听着这些话,二皇子卫景瑜心里并不舒服。

  他只是四阶武者,天赋尚算优秀,可怎么都比不上卫景珂。

  卫景瑜看了看天色,然后上前一步道:“父皇,皇姐向来守时,怎么这时了还不见皇姐出现,要不差人去看看……”

  虽然还没到开猎的时候,但群臣携家眷都到了,卫景珂这大皇女却还在路上耽搁。思及此,皇帝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满,“来人,去问问景珂是怎么回事?”

  正这时——

  “大皇女殿下到——”侍臣一声呼喝。

  在场所有人全部回头。

  只见一道赤金色的身影由远至近,她身姿笔直,大步流星。

  靴子无声地落在地面,衣摆随着步伐轻晃,墨黑的长发被扎成高高的马尾,绯红发带随风微扬,一双秀丽的美目里暗藏锋芒。

  虽是皇女,却也是六阶武者,杀人见血是常事,所以卫景珂极少穿繁复的衣裙,总是一身武服。

  许多人面面相觑,难掩惊艳。

  不管见几次,也总会被大皇女殿下的风姿所震慑。

  尤其今日的大皇女,周身居然有一种让在场众人都跪地拜服的气势。

  如此一见,同样身为天家人,二皇子殿下岂止是稍逊几分?

  卫景瑜不禁握紧了拳。

  不少人对他投来的目光里意味深长,但他又不是傻子。

  卫景珂一出场,他的风头瞬间被压了干净!

  “儿臣参见父皇。”卫景珂低头拱手。

  以武为尊的朱雀国,只要武者等级高,甚至是可以免去跪礼的。

  “景珂来了,”皇帝似笑非笑,“今日有些晚啊,连朕都早到了半刻,你怎么比朕还来得迟些?”

  这话是笑着说的,仿佛只是寻常地一句问,但又似乎带着些许指责。

  卫景珂不疾不徐地站直身体,道:“只怪儿臣贪杯,昨日喝多了些,故今日来晚了。”

  “罢了,朕记得去年景珂便是春猎的魁首,今年可有信心啊?”

  卫景珂:“定不负父皇期望。”

  卫景瑜这边是连拳都捏紧了。

  他当然知道父皇为什么不苛责大皇姐,今日的猎场,六阶的卫景珂可是皇家的颜面。

  可恶!

  “去年皇姐猎获了五阶赤眼熊方得了春猎头名,今年皇姐的实力已突破六阶武者,恐怕六阶异兽也不是皇姐的对手了。”卫景瑜故作温和地笑道。

  六阶,那可是猎场深处的异兽了。就算大皇姐是六阶,要对上同为六阶的异兽也不一定能完好无损地拿下。

  二皇子这话说的,是在给大皇女挖坑啊。听得出意思的人都暗自垂了垂头。

  其中也有臣子不忿,但皇帝却相当果断道:“你大皇姐确实从未让朕失望过。”

  言语间,竟是等着看卫景珂抓住六阶异兽的意思了。

  “大皇女乃我朱雀国年纪最小的六阶武者,相信这次大皇女必定凯旋,带着六阶异兽为我朱雀春祭献上祈福!”国师也跟着应和。

  “臣等也相信大皇女必定捕捉六阶异兽归来!”

  “臣等也……”

  一时间,附和的人居然不少。

  卫景瑜见此景象居然不恼,反而压低声音,对他身侧的卫景珂说道,“皇姐,可不能让父皇失望啊。”

  一边说着,心里却在冷笑,六阶异兽,真有那么好捕获就好了!

  半晌,没得到回应。本来想看卫景珂骑虎难下的模样,但一偏头,却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让卫景瑜感觉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蹙了眉,难不成她真觉得自己真能猎到六阶异兽?六阶异兽可只在周明山猎场深处出现。

  罢了。

  她若是真去了,自己才该高兴呢!

  卫景珂没理他,反而觉得有点聒噪。

  卫景瑜这点把戏,现在看来,实在简单得可笑。

  联合几个臣子在皇帝面前吹捧她,为了皇家的颜面和父皇的期望,她也不能拒绝,必定要去猎场深处寻一寻那异兽。

  可六阶是那么好猎的?别说六阶的实力,就是七阶的武者,对上六阶的异兽也不敢托大。

  一旦出事,旁人也只会嘲笑她不自量力。

  而且这深处,藏着的恐怕不止是异兽带来的凶险。

  卫景珂瞥了卫景瑜一眼,她还没开始报‘上辈子’的仇,这卫景瑜倒是又算计到她头上了。

  “好!”皇帝一拍桌,“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吧!朱雀国的儿郎们,带上你们的武器,进周明山猎场吧!朕在别宫等你们的好消息!”

  “是!”

  卫景珂与其他人一样,闻言转身就走,都是往猎场的方向。

  没走出多远,卫景珂就被人叫住——

  “大师姐!”

  她回头,一个年轻的少年拿着武器朝她冲过来,笑眯眯地,“大师姐,等等我!”

  卫景珂:……

  “大师姐?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不认得我了?”沈朔奇怪地问。

  对方是在叫她。

  卫景珂却要想好久才能把眼前这张娃娃脸与那久远的记忆对上号。

  “……沈朔。”

  安定王府的世子,她师傅安定王的嫡子。

  沈朔吁出一口气,“还以为你魔怔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卫景珂眼神变得有点怪。

  这沈朔,当真放肆。

  不过她居然也没有很生气,久远的记忆告诉她,她和沈朔之间的相处本就应该是这样的。沈朔虽然是安定王的儿子,但却比卫景瑜更像她的弟弟。

  “大师姐刚才怎么没拒绝,六阶可不好猎。”沈朔其实是有点疑惑的,卫景瑜给的坑太明显了,可师姐怎么就跳进去了?

  “那个场面,容不得我拒绝。”再加上她那位父皇兴许也记恨着她来晚了这事,这六阶凶兽,她猎也得猎,不猎也得猎。

  沈朔点点头,“也是,那我与师姐同行吧,六阶异兽凶险,我跟你去也是一份助力。”

  “不用了。”

  沈朔:?

  卫景珂看向那猎场,往北边走就是深处。

  区区六阶,她还不放在眼里。

  沈朔疑惑:“师姐,好像有哪里不同了,却又说不出来。”

  “朔儿,我们也快进去吧。”

  闻声,沈朔回头,面目温婉恬静的女孩站在面前。

  头回见姐姐穿着干练武服,沈朔还愣了愣。

  随后他笑道:“姐,那你跟住我。这猎场凶险,千万小心。”

  沈沛莞尔:“放心,我带了侍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