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湾壹号。

  叮——

  电梯门打开, 季尘和姜一柠一前一后走出来。季尘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大步往前走,等到门口时刚想抬手动作却忽然停下。

  转头犹豫问道:“密码...多少?”

  姜一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 抬头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密码没换,你的指纹还能打开。”

  她语气轻快迅速, 像是急于告诉他他依然可以自由出入这个房间, 并且她也不在意。

  而后,季尘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 姜一柠恍惚看见她的嘴角弯起一点弧度, 才满意地转身去开门。

  门一开, 屋内的灯都关着,黑黢黢的一片想是郭钰还没回来。

  季尘停在玄关处轻车熟路地打开鞋柜,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拖鞋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而姜一柠的那双粉色拖鞋也跟他的并排挨在一起, 墨色的瞳仁里像是忽而有光照进来,明亮了些许。

  他慢条斯理地从鞋柜里拿出那双粉色拖鞋, 弯腰蹲下来放在姜一柠的脚边。

  缓缓抬眸, 两人一高一低地注视着对方, 姜一柠不自然地双腿并拢往旁边挪了挪。

  “要我帮你换吗?”

  “......”姜一柠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很用力的拒绝。

  她只是遭遇了一场网爆,四肢还健全着。

  季尘点头起身, 自己换上拖鞋后就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姜一柠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忙慌地穿上拖鞋跟上去。

  “哒哒”声响起,像是一只小尾巴。

  季尘走到中岛旁的洗水池, 打开水龙头伸手搓了搓, 他指节修长分明,骨感又漂亮, 手背上皮肤纤薄,纵横交错的青筋浸湿在透明的水流下,莫名有种蓬勃的力量感。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抬眸问,水声停止。

  擦干水渍,双手撑在流理台上。

  姜一柠有些羞赧,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开,推脱了一番:“也不是特别饿...可以不用麻烦了。”

  其实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一天没吃也不饿?你真打算拼命赚钱给我养老?”季尘一遍说着一边往冰箱那走。

  姜一柠:“......”

  心想,她那点小金库哪够啊!

  但是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她跟着挪了了两步,“我不怎么做饭,阿钰也不经常回来,所以冰箱里应该没什么东西能——”吃。

  “......”她把话咽了回去。

  季尘从冰箱了拿出了一堆东西放在流理台上,推到姜一柠面前,扬了扬下巴到:“你先随意吃点甜的,这样心情会好点。”

  “冰箱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的?”姜一柠顺势找了个高脚凳坐上去。

  季尘不以为然,随手从里面挑了一件出来,“我让人去买的,正好早上阿钰在家我就让司机送过来了,你们两个女生住一起一点也不懂照顾自己。”季尘撕开包装袋给姜一柠递过去一块芝士蛋糕,“尤其是你。”

  流理台的两侧,一臂长的距离,用一块蛋糕连接着。

  此刻那块小小的蛋糕好像不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食物,而是某种纽带,姜一柠接受了,就等同于接受了他的示好。

  昏黄的吊灯下,我们的影子被拉长交叠在一起。姜一柠伸手接过那块蛋糕,他们手臂的影子也那一刻紧密无间地连到一起。

  “我挺好的。”姜一柠咬了一口蛋糕,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清甜的味道一点也不腻。

  吞咽完她才想起来去看包装袋上的热量表,看完才稍稍松了口气,是低卡的就算吃完这一个也不会胖。她又看了眼桌山的其他零食,貌似也都是低卡的。

  她想,季尘应该是特意买的这些健康的甜食吧,既让她过了嘴瘾,又不会让体重飙升。

  季尘看出来了她的心思,慢条斯理地打开一瓶水,放到姜一柠的手边。

  “挺好就不会瘦这么多,我看着心疼。”

  姜一柠用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蛋糕渣,语气有些抱怨,“角色要减重,导演说我还是胖了点。”

  “我知道。”季尘抽了张纸递给她。

  两人就像家人一样在餐桌上扯着家长里短,谁也没先提起今天热搜的事情。季尘甚至从始至终都没问过一句,有关于那些传闻的真假。

  他对她的态度,稀松平常像是无事发生。

  除了刚开始的那十通未接电话,以及刚从许雯手里接到她时眼神里的不安。

  姜一柠很快就把蛋糕就吃完了,她喝了口水,低头假装拧紧瓶盖,“关于今天的事,你没什么想知道的吗?”

  吊灯有些晃动,垂下来的水晶挂饰折射出细微的光芒。季尘掀了掀眼皮,墨色的瞳仁像是镀了层温润的油光,看向姜一柠的眼神伤感中又藏着星星点点的温柔。

  “你想说吗?”他双手交叉置于台面上,“你想说我就听。”

  言下之意,选择权在她那。

  姜一柠低着头回想从前种种,好像在季尘这里她一直是可以选择的哪一个,他好像永远对她保持开放的态度,从回国后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再到庄园那次的礼服。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他也总说随她的意愿来。

  而且,下午许雯跟她说的那个秘密其实就是关于季尘的。

  就是去年她被晴姐临时带到张也导演的饭局上那次,在场有很多北铭的制片人和投资方。许雯在、张可也在。也是那次,是她回国后第一次情绪有了很大的波动。

  当时的她浑身都是刺,所以别人的恶意每一句都能让她感受到伤害。

  坏情绪的累加,刺激到她才让她当着季尘的面说了那句——

  “我跟季总没关系,也不想有什么关系。”

  而她原本以为那次是许雯帮她解围的,所以之后她们俩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依然让姜一柠对这个人存有善意。但是许雯今天才告诉她,那天是季尘让她那么做的。

  许雯也说了她猜测季总之所以绕那么大一个弯的原因。

  一个人男人给到一个女人充分的尊重。

  毫无疑问是真心对待。

  所以那天许雯的态度有些恶劣,并且把姜一柠独自丢在酒店门口。她当时出于一点点的嫉妒的心理,因为一个她都搞不定的人男人突然主动跟她搭话,却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

  许雯说,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当时真的有点受不了。

  姜一柠听完,内心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她从来不知道季尘对她的感情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而此刻,姜一柠的心像是被某种化学药剂催化了一样,难以抑制心中的悸动。

  “我想跟你说。”

  -

  主卧的沙发上,季尘带她找了处舒服舒服的位置坐下,又给她的腿上盖了一层毛毯保暖。而后熟练地把室内灯光调暗,点上玉兰花香味的香薰,又冲了一杯蜂蜜水放到姜一柠的手边才坐下。

  他似乎已经准备好去倾听她那个漫长的故事了。

  姜一柠蜷在沙发上,季尘为她营造的氛围十分轻松,她整个人也很平静,想到哪说哪。

  “外公去世之后,我就想着逃离这个城市,去国外看看。后来算是机缘巧合就在巴黎当地的一家交响乐团工作,起初我连正式演出的资格都没有,后面有一次紧急替补乐团里的一个小提琴手,好像还挺成功的,后来就一直演出了。我跟沈之诚认识也是因为一场演出,他是听众。开始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热衷古典乐的爱好者,所以不知不觉跟他走得近了一些。后来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其实准确来说是我当时在巴黎去一个贵族家里演奏,遇见了他,我就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一般。”

  姜一柠语速不疾不徐,好像这个故事没有哪一部分能再触动到她了。

  “至于今天微博上说的那件事,是在我手腕受伤之后的事,因为后面有一场私人演出,我被乐团要求‘假拉’,为此我曾经也配合练习过几次,虽然播放的曲子也是我之前自己拉的,但是最终我并没有在公开场合以这种形式表演过,所以那个热搜的事不是真的。”姜一柠的目光看向季尘。

  “嗯,我知道不是真的,你不会允许自己作假。”

  “但视频是真的,我确实试图练习过。”姜一柠垂眼情绪有了些许波澜。。

  “那手腕的伤是怎么回事?”季尘问道。

  姜一柠叹了口气,继续说:“可以说是跟沈之诚有关,也可以说是我自己的问题。当时在巴黎因为想赚钱就会在外面接一些活动的演奏,那天接到一个高价的订单,等去了我才知道对方是一个华裔面孔的女人,她自称是沈之诚的未婚妻。她让我用她珍藏的小提琴来演奏,其实一般我是不会换琴演出的尤其有又那么临时,但是我也没多想毕竟那把琴是世界级的名琴,所以我就把我自己那把琴交给她家的佣人保管。可是演出中途,她叫停,逼着我承认我勾.引了她的未婚夫。”

  她停下来不再继续说,这会儿姜一柠终于在季尘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情绪变化。

  “我跟沈之诚一点关系也没有,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他,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顶多是我曾经接受过他的善意。”这话,姜一柠是对季尘说的。

  “我知道,然后呢?”季尘没有追问她跟沈之诚之间的细节,而是急于想知道她手上的伤是如何造成的。

  “然后——我否认想走,那个女人就想烧毁我外公留给我我琴,我情急之下确实也损坏了她的那把琴,当时场面很混乱,她的手臂因为我烧伤了而我的手腕也被她用琴弦割破了。”姜一柠挑了重点说,并没有把当天所有的细节都一一说明。

  对于她来说,回忆那些依旧有些痛苦。

  “所以你的手腕的伤是人为,不是意外?”季尘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冷峻的面庞此刻确如冰山一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这两者,但其实不重要了,我也让别人受伤了。”姜一柠抿着唇,佯装没事人一样地扯动嘴角。

  “为什么不重要?你失去的是梦想不是吗?告诉我,伤你的人是谁。”

  梦想...

  姜一柠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她本以为这个词在那天已经连同她的自尊一起消失了。

  她就是断了翅膀的蝴蝶,再怎么扑腾也飞不了多久飞不了多高。

  但是好像遇见季尘之后,即使她飞不了也有人将她高高捧起,带她去看辽阔的世界。

  并告诉她,你可以。

  姜一柠摇头,只重复着说“不重要了”。

  “现在我知道了,这件事就变得重要,对你不重要对我很重要。”季尘淡淡道。

  他用着最平常的语气说着极动听的情话。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季尘起身,穿上外套往外走,两步之后他停住,背对着姜一柠。

  “这几天好好休息不要看手机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不管你愿不愿意——”

  他转身,“这次请你依靠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