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诚这个人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心思深沉, 没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自从姜一柠在老宅见到他之后,她原本以为沈之诚会主动来找她。但是电话也好、短信也好一次也没有,他这个人永远不会让别人摸清他的底。

  姜一柠有想过自己要不要主动找他问明白, 尤其是汇款的账户为什么停了,他回国的目的到什么是什么。但是她几次试图都还是失败了, 手机通讯录的那个名字彷佛成了心魔, 让她主动面对她还是做不到。

  日子一天一天过,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却日复一日增加, 她开始恢复吃药, 一些能帮她平静入睡的药。季尘很忙但是每天依旧会陪她早餐, 他们还是保持各睡各的房间,不过偶尔很晚的时候姜一柠的被子里也会突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把她抱着揉进怀里, 就这样睡到天亮。

  所以她习惯了不关门, 给他留一盏灯,留半边床。

  这段关系好像改变了又好像没变。季尘也从来没问过那晚她的不正常到底因为什么, 就像他自己说的, 姜一柠什么时候想说他就听, 她不想说他也不会问。

  他永远给她充分的自由和尊重。

  所以姜一柠也想竭尽全力地回馈他。至少她可以先从季尘平时的喜好下手,她问了一些人答案都大致一样。

  他这个人自律有节制,对食物没有特别高的欲望能维持生存就行, 高尔夫、品酒这些也都是为了商业应酬。至于别的他几乎没什么喜欢的, 如果非要说那肯定就是工作了。

  创下连续一个月都扎在公司的记录,要说不是热爱也没谁了。

  她这轮打探以失败告终。不过后来某次工作在后台的时候, 黎雅听到了白钧给她打电话, 突然就出现在她身后。

  直言道:“这是简单啊,我帮你问个人。”

  姜一柠被她吓了一跳:“问谁?”

  能问的她都问了。还有谁漏了吗?

  “白盛啊, 他哥。”黎雅抱胸靠着,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姜一柠的手机。

  姜一柠凝眉,转头冲电话里的人质问:“你说帮我问问,但你没问你哥?”

  白盛沉默了两秒,叹了口气后幽幽说道:“我哪敢啊!再说最近我和他又不对付了,我躲他还来不及。”

  “......”

  “一柠姐,要不然你跟尘哥说说,让他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吧?我这每天住酒店花费也挺高的,我的小金库眼看又要见底了。”

  黎雅夺过姜一柠的手机,没好气地威胁白盛,“你小子现在在哪,再不回家我让你哥去抓人......”

  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想起了一阵嘟嘟声。

  挂得够快。

  后来姜一柠特地打探了一个季尘不忙的日子,编了些理由让他晚上早点回家。自己空出一整天的档期在家里忙活,从早八到晚八,亲自打扫布置,打算亲手做出一桌菜。

  但无奈能力有限,跟着手机视频刻苦钻研了好几天,把所有材料、步骤都誊抄到纸上,可到了真枪实操的时候还是忙得一团乱麻。

  厨房里浓烟不断冒出来,她紧急开窗通风,一边呛着一边不停往锅里加料。

  网上说的,想成为一个厨师第一步就是不要害怕油烟,火越大菜越香!

  另一边,季尘还在公司处理手头上的最后一点收尾工作。

  电话突然响了,他扫了眼皱起眉头。

  这个时间点林叔一般不会直接给他打电话。

  “喂,什么事?”

  “季先生,物业说您家里正在冒烟,不知道是否着火了想问家里有没有人,我打电话给姜小姐了她没接。”

  “着火?”季尘越听心越沉,不自觉地就捏紧了手机,他已经起身开始穿衣服了。

  “是的,但是目前没有看见明火,我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季尘一边听着,一边用内线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立马备车,2分钟后我下楼。”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跟林叔吩咐道:“联系消防随时准备,让物业上楼先去敲门,没人开就把门撬了。”

  林叔:“好。”

  从顶楼总裁办到地下停车场,除了等电梯的时间季尘全都是用跑的,一边跑一边打着姜一柠的电话。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员工都跟见了鬼一样,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向来处变不惊的季总还能在公司里这么焦急奔跑着?

  -

  姜一柠的手机搁在卧室,此刻她正在厨房忙的...浓烟滚滚,完全不会想到现在一大帮人摩拳擦掌正在往她这个厨房集结。

  锅烧糊了两三口了,食材余料、碗碟铲子散落一地,总之厨房一片狼藉。她叉腰站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该从哪里下手清扫战场,要不然直接把厨房门锁了?不行,这样被发现了对方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邋遢鬼!

  如果现在开始收拾的话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想了会儿她打算先看眼时间再决定,于是开门从厨房走出去,这是她一下午了第一次踏出这个地方,竟然觉得空气都是新鲜的。她往自己卧室走着,突然感觉大门那有响动,警惕心突然升高,轻手轻脚地往门口挪动。

  她贴着门听了会儿,由于是防弹级别的密码门所以隔音效果也很好,她就只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对话。

  “加快...季总要......”

  “......门撬...”

  撬门???

  姜一柠慌了,心跳一下子就到了嗓子眼,四处寻找着有什么能防身的东西。但是下一秒,电子门锁就跳出了一段抒情的开门音乐。

  “门已开——”

  门开了...?

  姜一柠吓愣了,条件反射让她举起脚上的拖鞋,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

  接下来的画面注定是她短短二十八年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后来回想起来都觉得离谱!她不敢想惊动小区保安甚至消防员的,竟然是正在努力学做菜的她!

  空气静默了两秒,保安物业和姜一柠都傻愣在原地,还是消防员先反应过来举着手里的灭火器就往屋子里冲。

  “火情在哪?”

  姜一柠抱着拖鞋满身油烟:“火情?”

  说着话的功夫,户梯响了。季尘赶上来身上早就汗流浃背的,他拨开堵在门口的人群看到姜一柠毫发无伤地站在玄关处,他才完全松了一口气。其实车子开都楼下他看见窗口没再冒烟心已经放下一半了,但是不亲眼看到他不放心。

  顾不上其他,伸手就把姜一柠抱进怀里,他心实实在在地落下了。

  在车上他想过无数种最坏的可能,如果来不及...他该怎么办?

  还好...

  只是虚惊一场,她完完整整地在他怀里,还带着炙热的体温。

  “季...尘,你抱我太紧了,我喘不过气。”姜一柠反手怕了拍他的后背。

  季尘没松手,只是稍稍卸了点力。

  他们中间还横隔这一双污秽的拖鞋,鞋底正朝着季尘的胸口。可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再狼狈又有什么关系?她没事最重要。

  这场闹剧最后是带走几口糊锅收尾的。末了消防员还跟她科普了一长段的用火安全知识,连带着季尘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陪她挨训,保安物业都在一旁惊出冷汗。

  季尘:“行,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姜一柠:“?”

  见状,所有人才收队。

  季尘是亲眼去看过厨房的狼藉的,他惊叹什么样的力量能做到如此级别的摧毁。

  姜一柠洗完澡收拾得干干净净出来,季尘就坐在餐桌前等她。衬衫早就揉皱成一团失去了原本的精致,袖子被卷到手肘处,露出的手臂都隐隐突起青筋。

  头发也是软塌塌的,散在额前。眉眼下面那双深墨色的瞳仁,散发出危险的信号。

  好吧,她上学的时候逃课打工被抓包都没这么心虚过。

  姜一柠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挪动,拉开椅子坐在季尘对面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怎么了嘛?你生气了?”

  沉默。

  姜一柠自己干笑了两声缓解尴尬,低着头玩手,“其实也没有必要惊动那么多人,我是成年人了......”

  “为什么要亲自做这些菜?”季尘没打断她,等她说完才转移了话题,语气出于意料没有指责。

  “我就是觉得你太累了...”

  话音刚落,姜一柠就自己反驳了自己的话,她抿唇最终说出口。

  “其实,我是想让你开心。”

  姜一柠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季尘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说想让他开心,他为什么不笑,脸上还是那般严肃?甚至连变化都没有。

  姜一柠觉得委屈,眼泪已经在门口了,她迅速低下头控制住情绪。

  她最近...情绪波动太了。

  “过来。”

  “过来。”他又说了一遍,姜一柠才反应过来。

  她不说话,低着头看鞋尖慢吞吞地走到季尘的旁边,刚抬手想拉开椅子,手臂突然被人握上,轻轻一拉落入怀中。

  她双膝并拢坐在季尘腿上,手臂环抱着他的脖子,情绪还是低落的。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心疼,我害怕你知道吗?”季尘抱着她,语气软下了跟她解释着。

  “我知道,”姜一柠吸了吸鼻子,“可是你不开心。”

  一滴泪滴到季尘的手臂上,吧嗒一下真实的触感,让他的心如同即将跌落悬崖那般惴惴不安。

  轻柔地捧起她的脸替她擦掉挂在睫毛上的眼泪,换上及其认真严肃的表情,抬起姜一柠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

  “我开心,特别特别开心。只要是你为我做的任何事我都感觉到幸福,这一桌菜都是...我妈妈会做的,我知道你用心准备的,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姜一柠终于说出她所在意的:“可是你都不笑。”

  她习惯了看人脸色,从小到达她对察言观色这一点天赋其高。她敏感因此才比别人更痛苦一些,总会想很多,对于答案也总需要百分百的确定。

  比如他说他开心。

  季尘的嘴角这才挂起笑容,他垂眸低笑了声又迅速抬头看姜一柠的眼睛:“我以为严肃才是认真对待,我谈大客户都不笑,几个亿的生意我的多开心啊但我选择认真严肃地对待。”

  “不过,我会背后偷偷笑。”季尘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哄她,“以后我都笑出来好不好?当着你的面笑给你看,我有多开心。”

  “所以我比几个亿更让你感到开心吗?”

  季尘伸手将她抱紧,闭着眼睛在怀里好好感受她的温度。

  好久之后才开口:“你比任何事物都重要。”

  “比我自己都重要。”

  他稍微松开她,轻轻吻上她的唇,辗转轻柔小心翼翼的安抚她的情绪。

  “谢谢你,你甚至都知道我喜欢玉兰花。”

  姜一柠偏头顺着他的实现看向桌上摆放的花朵:“我是问了别人才知道的,要不然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下次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嗯。”

  季尘抱紧她,伸手去够桌上的花,折了一朵放在姜一柠的手上。

  “我借花献佛,回赠你玉兰。”

  掌心的玉兰像是雪山落下的碎雪,晶莹纯洁,散发着香气。

  姜一柠:“回赠?”

  “你忘了吗,之前在那场舞会上,你的腕花落我这里,我刚是耍了一个心机没还给你,当你赠给我的了。”

  “为什么?”

  季尘唇角微扬,笑道:“那场宴会佩戴同样花束的男女要一起跳舞。张可这个老头总喜欢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姜一柠想起来了,当时她喝醉了,隐隐约约听到白钧在她耳边说起这事。

  “所以啊,”季尘笑意分明,说话又轻又慢,“我才说我欠你一支舞,到现在也没还上。”

  姜一柠恍然:“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钱呢,我也没好意思再问你要。”

  说完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财迷!”季尘刮了下她的鼻尖,一脸宠溺。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白玉兰吗?”

  “因为你妈妈喜欢。”黎雅是这样说的,所以她才知道。

  季尘眸色一沉,眼睛里泛起波澜,闪烁着晶莹的光点,“不全是。”他顿了顿笑意更浓,“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它的花语,所以我喜欢也想赠你。”

  姜一柠拢了拢掌心,将玉兰花珍视地捧着,问他:“是什么?”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季尘薄薄的眼皮附着灯光的阴影。

  他唇角微微上扬,凑上去在姜一柠的脸颊落下一个吻。隐忍又克制,像是姜一柠掌心的白玉兰一样圣洁。

  “献给忠贞不渝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