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柠感受到了小火一把的滋味了，钱还没到手，人倒是连轴转了两天，拢共就睡了三个小时，还是断断续续的，没做过一个完整梦。
回北铭的路上，她在车里补觉，脸上的妆还是昨晚拍广告画的，拍到今早根本没时间卸妆，又要赶着回北铭参加一个小红毯。这个红毯是北铭大学音乐系和爱乐乐团联合举办的，算是一个小型交流会，没什么曝光度，但姜一柠是作为校友被邀请去的。
晴姐在车上划拉着平板，这两天微博发出的工作照，转评赞的数据都不错，但超话粉丝和黑粉开战了几次，黑粉黑的点无非是说姜一柠没作品，这点其实挺致命的。一个艺人想长期发展，必须靠作品说话。
晴姐凝眉，看完了黑粉的评论，略有些担忧：“贾导的那个片子，要不然还是推了，我评估了下，能爆的几率不大。这几天陆续有一些甜宠剧来谈，钱少但制作周期短，这两年甜宠剧火的多。”
姜一柠抬手关了晴姐腿上的平板，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你别看了那些负面评价了，攒作品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刚入行一切都得慢慢来。”
“况且，我已经答应贾导了要去了。”
“合同都没签呢，去不去也都一句话的事，贾导那部片子公司完全是看他师父的面子，要不然那个片酬公司和艺人都赚不到钱。”晴姐说的是实话，但实话往往也不好听。
这个圈子，好像人人都在讲利益，只讲利益。
她望向窗外，有些疲倦。道理她都懂，但想起贾导那天的话，她于心不忍。即使知道不是她来演，最后也总能找到人来演，但她就是不想像别人那样轻易失信。
她确实也需要钱，但她也不想成为事事只谈钱的人。
侧过身，她用商量的语气跟晴姐说：“我这年纪也演不了几年甜宠剧，路要是走错了，想再折回来很难。贾导虽然没作品，但我挺看好他的。”
晴姐诧异：“你看好他什么？一不是热题材，二不是名导，你们两个都是各自领域的新人，真觉得能天降紫微星了？”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晴姐语气缓和了些劝导：“我懂你的意思，但这个圈子你卖人情的同时也要考虑自己的处境，你自己都不好还想着扶别人一把，最后很有可能两个人都重重地摔下去。甜宠剧你不想演也没事，我们再看看别的，但是贾尹那边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也不强求你。”
姜一柠“嗯”了声，有些心不在焉。车内暖气开得足，很快她的眼皮就在打架，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候后，她们抵达北铭音乐中心，从后门的贵宾通道进入化妆间。
这个音乐厅姜一柠并不陌生，还是学生时她来过几次，印象中有一次是和柏林的学生乐团交流，他们在这里完成了一次几近完美的合奏。当时她作为第一小提琴手，为学校争了不少光，那张演出照片现在还挂在北铭大学的音乐系里。
这次的小红毯算是给毕业学生的一次舞台，有些人四五岁就开始学乐器了，也没机会站在大的音乐厅演出过。学校安排这次活动，请了业界一些有名的演奏家来，也请了一些从前的校友来，一方面是为了给这些毕业生谋求工作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这样的舞台给他们立足于社会的底气。
而此刻姜一柠坐着正在化妆，手里拿着的是演出单，夏薇坐在一旁也伸着脑袋看，什么“莫扎特”、“贝多芬”她都知道，但看到曲目名字的时候一个也不认识。她从小就是五音不全，和姜一柠在一起那么久半点也没受到熏陶。
“这些曲子你都会吗？”
姜一柠轻轻“嗯”了声，每一首她学生时代都练习了不下白遍，旋律已经刻进她的身体里了。
夏薇腿杵在椅子横杆上托着腮，“天哪，是怎么记住这些谱子的，你真厉害。”说话时崇拜的小表情表露无遗。
合上演出单，姜一柠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阴阳怪气的。”
夏薇立马跳脚：“我才没有，我以前也经常这么夸你！”
“你不要因为现在有太多人喜欢你，就忘记了我才是第一个觉得你闪闪发光的人！”
夏薇想起第一次见姜一柠的情景，她作为宣传部的成员去收集素材，而姜一柠在校园歌手大的决赛上为楚河伴奏，明明那么动听的小提琴演绎却无人问津，女生们的目光只会追随在楚河那张帅气的脸上。
不懂音乐的她，那天却感觉原来音乐也是有情绪的，她完完全全被代入进去了，那一刻她觉得即使站在聚光灯照不到的地方，那个女孩也在闪着光。
第二天因为她写的歌手大赛那篇文章，上面全是姜一柠的照片，而楚河连张正脸照都没有，被学校女生投诉了。
她也因此和姜一柠认识了。
后来在接触中，她愈发觉得这个女生奇怪，她日常除了打工就是练琴，偶尔会去戏剧社帮忙。不逛街、不聊八卦、也不谈恋爱。衣服永远是那么两三件，打工赚的钱也没见她给自己花。
甚至她也不住校，完全不像一个女大学生。
倒像是拼命挣钱还债的女工。
夏日蝉鸣的某一日，她们在校门口大吵了一架，夏薇怪她有太多秘密，明明是朋友却什么也不肯说。但也是从那一天夏薇才知道，这个女孩比她想的更坚强。
姜一柠有个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当地很有名小提琴制作师，后来眼睛不好了，东西看不清楚，人也就慢慢变得无法自理。夏薇从没听过姜一柠说过父母，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生活所有的重担要落在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女孩身上。
十九岁明明是还在问父母要生活费的年纪，她撒撒娇就可以成功从父母那要到想买的东西。
而有的女孩的十九岁，深陷泥泞却仍努力去够月亮。
现在，曾经那个要够月亮的女孩，再也够不到她的月亮了。
夏薇知道姜一柠手受伤不能拉琴，是在一通电话里。她仍记得那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夏夜，月亮高悬，繁星如点，蝉虫照旧没完没了叫个不停。
电话那头，姜一柠平静地说完，想在阐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那年的仲夏夜，没有魔法，也没再为少女织过梦。
化妆间里只剩她们俩人，姜一柠听她说话，轻轻抱住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良久才整理好情绪。
喃喃道：“谢谢你，小薇。”
夏薇也有些梗咽：“不管你以后拉不拉琴了，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首席。”
姜一柠默了一瞬，随后看向了自己的右手腕，那藏于腕表下的伤口，是她心中难以跨过去的坎，隐秘而不为人知。
倏尔，走廊外脚步声愈发靠近，两人重新端坐好，此时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姜一柠望去，立马起身迎接：“陈老师。”
陈岚是姜一柠大学时候的系主任，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国内外也是拿奖无数的，这几年专注在教学上。
“毕业都多久了呀，我真是太久没见到你了。”陈岚笑着过来和姜一柠拥抱，“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爱乐乐团的艺术总监宁云，这次活动场地都是他们赞助的。”
“岚姐，我才不敢邀功，我就动动嘴，这场地全是我外甥赞助的。”
话毕，宁云笑着冲姜一柠伸出手，礼貌道：“你好，小姜。”
姜一柠伸出手，微微鞠躬：“宁总监好，我叫姜一柠。”
宁云冲她眨了下眼睛，笑着说：“我知道，姜老师的外孙女嘛！”
听到别人提起外公，姜一柠微微错愕，又有些欣喜：“宁总监认识我外公？”
“嗯，我还找过姜老师做过一把琴呢。”宁云竖起大拇指，“姜老师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大师级水准。”
姜一柠笑着说：“外公要是能听到别人这么说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谢谢您宁总监。”
宁云拍了拍她的手背，以表安慰，“别宁总监宁总监的叫了，叫我云姐吧，亲切！”
“你可别在这跟我抢我得意门生，怎么？人都得弄到你乐团去？”陈岚揽过姜一柠的肩膀，笑着打趣。
“岚姐，格局大点～”宁云装作不满，瘪了瘪嘴。
“好好好，你今天在我这多挖点人，打包带走。”
宁云笑着比了一个“ok”的手势，姿势怪异，逗得大家笑作一团。
三人聊了一会就一块儿入场了。
整个音乐会水准很高，看得出来每个学弟学妹都很重视这场演出，这也勾起了她很多的回忆。
演出结束后，回到后台姜一柠才把手机开机。
一打开，微信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三十分钟前发的。
看到这条消息，姜一柠心里觉得别扭。
这口吻怎么听着那么像等丈夫回家的小娇妻呢！
她抿着唇，转头问夏薇。
“晴姐没找你吧？”
夏薇：“没有，怎么了？”
姜一柠摇摇头：“没事，我就想知道今天我能不能回家了”
听到这话，夏薇折裙子的手加快，塞进袋子后走过来：“上次你说搬家，还没说你搬去哪呢？”
气氛有片刻沉默，姜一柠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告诉夏薇她搬去了什么地方，毕竟从贫民窟一跃到豪宅区的跨度，是个人都会觉得她是不是傍上了什么金主。
想了一下，她找了个理由：“我还没看过房子呢，可能过几天觉得不好又搬了，等我稳定下来了在和你说。”
夏薇点点头，没管她继续收拾起来。
姜一柠点亮手机屏幕，发了条消息过去。
「今晚」
言简意赅。
刚想放下手机陪夏薇一块儿收拾，手机就震了。
老板：「好」
紧接着一条。
老板：「那房租从今晚开始算」
姜一柠手机拿近又瞧了一遍，确定一个字都没看漏，连起来就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又补了一条：「什么意思？」
对面像是一直在等着，不到一秒就发过来。
老板：「？」
老板：「你住别人房子不付钱？」
“......”
姜一柠觉得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老板：「房子还不是你的，你就想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