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上升、冲向天空。
地面上的景色越来越小, 直至窗外只剩蓝天白云。
阳光穿过厚重云层，穿过光阴，时间缓缓流逝, 交织着过往, 一遍又一遍，淌过春夏秋冬。
……
“舒书。”陈曼云敲了敲她的办公桌, “我下周就回国了，你真不考虑跟我一起？”
舒书摇摇头, 喝了口浓缩咖啡。她刚出国时喝不惯, 后来一天只睡五个小时的时候, 还就靠它续着命了。
陈曼云看着她的电脑页面：“真是服你了, 这么拼干什么！”
“赚钱呀。”舒书捧着杯子，一饮而尽。
“在学校的时候你就不停打工, 毕业了也没见你歇着过，钱应该不少赚了。”陈曼云拿起舒书搁在一边的包，“小富婆, 你这书包都用七年了吧……也没见你给自己买过什么。”
舒书抿唇笑了笑。
陈曼云当然知道她的钱花哪了, 舒书的母亲身体不好，听说七年前如果不是手术及时, 人差点就没了命。
所以她记得打刚认识起，这姑娘就是一边拼命学习, 一边拼命打工。
“诶你先别忙了, 我跟你说认真的呢！”陈曼云压低声, “实话跟你说，我这次回去前早就找好工作了, 你要愿意跟我一起，想要什么条件我帮你争取, 待遇肯定比这里好。再说了咱现在的老板多抓马啊，你能忍？”
她最后吐槽老板说那句，舒书倒是很认同。
舒书学的专业是应用数学，但是她们那个三十多岁就秃了头的英国老板，一直想让她转成他的私人秘书。
“而且——”陈曼云笑得意味深长，“回去说不定还能遇上你那位初恋呢。”
舒书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对着电脑，神色如常地点着鼠标：“学姐，你就别拿我打趣了，我这还有一堆工作呢。”
陈曼云是她学姐，早两年混社会，比她老道，继续问：“真不想见？”
舒书语调平静：“我就想工作。”
陈曼云：“不信，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昨晚关系好的几个人一起吃饭，给陈曼云践行。舒书跟其他人不太熟，又喝了点酒，被问及交没交过男朋友时，罕见地说了几句。
大概就是高中的时候遇见过那么一个男生，还没毕业，因为她转学就分开了。
陈曼云不是好打听的人，只是一直没见舒书对哪个男的动过心思，还以为从来没谈过呢，谁知道人家不仅谈了，还谈得挺早。
她好奇地道：“你和那个男生，后来真没再联系过？”
大清早，同事都还没来，安静的室内，静得足以听见舒书小声的回答。
“联系过一次。”
她记得那天是凌晨六点多，她刚到自习室，许久没用过的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沈雾语：[舒书，谢京延刚来找我了！怎么办？]
看着熟悉的三个字，舒书的眼皮直跳，反应了几秒才回道：[你别急，跟我说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高考后，沈雾语就换了新的手机号，她不顾父母反对，报了一所离家很远，在西北的大学。
舒书以为至此谢京延也会联系不到沈雾语了，没想到开学一个多月后，还是被他找到了。
因为有时差，彼时国内是在晚上，贺云倾去看沈雾语，两人在学校旁边的饭店吃完了饭刚出来，沈雾语就看到了街对面的谢京延。
沈雾语说他很好认，个子高，清瘦，哪怕在天之骄子云集的大学生里，依旧是鹤立鸡群。
但是沈雾语觉得，谢京延并没有看出她和舒书的差异。
因为天很黑，并且沈雾语感冒了一出来就戴着口罩。
还有，谢京延看她时，眼里很落寞。
看完发来的信息，舒书使劲掐了掐自己手心，逼着自己冷静，她问：［他说什么了吗？］
沈雾语：［没有，他特别安静地站在那，我不敢多待，坐上云倾哥的车回宿舍了。］
舒书：[你现在到窗口，看看他在楼下吗？]
停了几秒，沈雾语回过来：[在！真的在！这该怎么办啊？]
证实了猜测，舒书的心都揪了起来。
那傻子刚才没当场找过去，是因为自尊心太强。从小到大都是女生围着他，追着他，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那就只能再给他来一刀，他才能彻底死心，回去过自己的生活。
于是舒书联系到还没走远的贺云倾，让他什么都别问，就当救命的，立刻去买一束玫瑰花，送到沈雾语楼下。
沈雾语下了楼，笑着接过贺云倾送的花时，看见谢京延走了。
但是这还不够，舒书又让沈雾语把自己的微信号借给自己。
她登了上去，申请添加了那个她看了一次，就记住了的微信号。
她猜到谢京延既然能找到沈雾语，就一定把她的现在的手机微信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谢京延很快通过了她。
她打道：[谢京延，我是沈雾语，抱歉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舒书都没斟酌用词，生怕自己后悔，赶紧把信息发了过去。
对话框里，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最后谢京延只回过来了一句：[乖，让我看你一眼。]
视频打了过来，舒书拼命地往宿舍跑，她不顾室友惊讶的目光，拉上所有的窗帘，打开台灯，伪造成夜晚的模样，然后散下头发，按下接通键。
看到谢京延的那一刻，舒书的鼻子就酸了。
“你舍得不要我吗？”谢京延问。
舒书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她挂断了视频，一边大哭，一边发着绝情的字眼。
一边捅着他的心，一边凌迟着自己。
那晚之后，沈雾语说谢京延再也没来找过她了。
后来舒书离开语言学校，开始去大学上正课，她每天把自己行程塞得很满，学习、打工、照顾母亲，她一刻都不想自己停，因为只要稍微闲下来，她的心就会回答那天谢京延的问题。
“舍不得啊。”
她当然舍不得了。
可人要生活下去啊，她要让谢京延生活下去啊。
再后来，舒书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就连沈雾语都联系不到她了。
七年了，舒书一直觉得那段时光，那个人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但在这个早晨，被人提起时，她又想曾经无数次梦中哭醒那样，手脚冰凉，连呼吸都是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