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起大风, 枯叶凋零。

  其实那天火灾火势不大,主要是烟大,再加上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火焰都禁锢在了顶楼, 无法往下蔓延, 所以只有最顶层的练舞房受损比较严重, 其他区域都还好。

  最顶层的房屋结构骨架也没怎么受损。

  所以节目组只是修缮了一下, 给顶层拉上警戒线, 倒也没有影响到节目进程。

  那天苗亮有点一氧化碳中毒,缺氧严重,被任乐祺扛出楼时已经不太清醒了。

  所以他也不怎么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恍惚着感慨幸好当时运气好。

  其实那天任乐祺是想一直在宿舍里躺着的。

  他一睡醒就发现空气热得有些不对劲,楼下还吵吵嚷嚷的。

  但他懒得动。

  所以就没动。

  后来空气越来越热, 还有燃烧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他明白了,原来是场火灾, 大家都去逃难了,宿舍里难得的安静。

  真是睡觉的好时机, 他翻了个身。

  反正他会驭火咒,烧不到他。

  任乐祺闭上了眼睛。

  但没过几秒又倏地睁开。

  算了,还是看看吧。

  他不放心地坐起身来,食指在空中画了个魔法阵。

  最后一笔落成,他的手臂垂下, 意识早已脱离了身体。去感受了一下火势, 顺便在消防来之前稍微用魔法控制一下。

  他的灵魂附在周围盘旋的飞鸟上,楼顶跃动的火焰映照在漆黑的眼眸里。

  消防队还没来, 众人在底下的小花园里吵闹着。

  高空风起云涌, 飞鸟逆着风震动了一下翅膀,无声地施了个魔咒把火焰拘/禁在顶楼。

  但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间任乐祺听见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忽远忽近。

  是个熟悉的声音……

  “任乐祺!任乐祺,你在吗?”

  是苗亮。

  那一刹,任乐祺猛地睁开双眼,意识回到了身体里。

  “任乐祺!”

  方才的声音顿时清晰了起来,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外,但虚弱极了。

  空气中充满了灰黑色的烟尘,呛人得很。

  热浪一阵接一阵地涌起,氧气稀缺。

  完了,那傻小子不会是跑回来找自己了吧。

  任乐祺几乎没做任何犹豫,手抓着床边的栏杆,一个单手撑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板上,手掌虎口和白裤子的膝盖处都沾上了一层黑色的烟灰。

  但他甚至来不及拍拍,站起身便向着门口冲去。

  鞋子和外套从房间各处飞起来,像听话的小宠物般跟在他身后。

  一出门就看见苗亮倚着墙壁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额头、鼻尖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眼看着他就要失去意识,任乐祺慌忙过去搀住了他。

  说实话,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任乐祺再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如果当时他没听到苗亮的喊叫,或者说如果苗亮晕倒得离宿舍再远一点……

  算了,不想了。

  任乐祺摇摇头,整个人都埋在柔软的绒被子中,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伸过栏杆挂在床边,像是水中沉眠的奥菲利亚。

  “你都躺了一天了!”

  苗亮一边搓着泡泡一边大老远地从厕所跑到床边,用手肘推了推他的手背:“来不来敷个面膜,我之前带多了,赶紧用完省得再带回去。”

  隔着粗糙的衣袖,他都能感受到任乐祺手的冰凉,像是打开冰箱时扑面而来的那一股寒气。

  明明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怎么手这么冷呢?肯定是平时不锻炼!等以后选秀结束后,必须得拉着他去健身房撸铁。苗亮想到。

  “不想敷。”

  任乐祺枕在枕头上,无情地拉上被子盖住了脸。

  “靠,”苗亮气得想给他一拳,“天气这么干燥,你不好好护肤等下要脱皮了,这么好一张脸不好好珍惜!”

  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泡沫,抓住被角想把被子扯开。

  “那也不敷。”

  任乐祺嘟囔道,任由他把被子扯掉,转了个身面对墙壁,用后脑勺对着他。

  “你信不信我揍你!”苗亮张牙舞爪的挥起拳头,“赶紧给我起来!”

  “唉,”任乐祺叹了口气,无奈地爬下床,“行吧。”

  他无精打采地从扶梯上爬下。

  “你啊,到底因为啥这么颓废啊?一天天缩在宿舍里哪也不去,啥也不干。”苗亮嘟囔道。

  任乐祺没有回答。

  其中缘由太复杂,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楚的。

  而且他其实也不想把自己是魔法师这件事情告诉苗亮,至少目前并不想。

  和约瑟夫不同,苗亮这个咋咋呼呼没什么心眼的性子,太容易被套话了。

  如果因为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肯定会自责。

  任乐祺倒是不怕暴露身份,最坏也不过就是被拉去做实验,要是实在受不住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他承受得了最坏的后果,但苗亮承受不起这份愧疚。

  以任乐祺对他的了解,这个人表面强势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

  他太过把身边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别说拖后腿了,有时候连帮不上忙都会觉得愧疚。

  相比之下,约瑟夫这种边界感很强的人就让任乐祺省心一点。

  再加上先前那份被人留了字撕碎了的“志愿表”。

  不论留字的人是敌是友,肯定是有人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单这一个不稳定因素,任乐祺就不想让苗亮来淌这一趟浑水。

  苗亮太爱替人操心,总是把身边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但有的事情不是他的能力所能及的。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所以,哪怕他操碎了心,也不能再向他靠近一步。

  苗亮见他不说话,继续骂骂咧咧,拿起任乐祺的杯子为他倒了杯热水,又加了点凉白开兑成温热的。

  “你这么丧是因为姜飘和花泽那两个家伙被淘汰了么?这不是还有我嘛!”他把水杯推到他的面前。

  “不知道。”任乐祺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从椅子上随便抓起一件衣服就胡乱地往头上套。

  金主爸爸赞助的衣服很厚实,他一下子没找到头的位置,艰难地扒拉着。

  苗亮看不过去,走过来扯着衣服帮他解放他的脑袋。

  在和衣服的斗智斗勇中,任乐祺冰凉的手臂触碰到了苗亮温热粗糙的手掌。

  任乐祺顿时像被电了一样姿势一顿。

  那一刹,他的读心术又被触发了。

  强烈的情绪通过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涌入他的大脑:

  担心、难过、不知所措。

  “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他听见他低声叹息,把坏情绪都压入心底。

  可等任乐祺把脑袋从衣服里钻出来后,苗亮仍是原先那副骂骂咧咧的模样。

  原来是在强颜欢笑啊。

  *

  没过多久,第三轮淘汰的录制便开始了。

  还是熟悉的那个大厅,但比起最初人已经少了不少。

  这次已经是最后一轮淘汰了,又要离开近一半人。

  一轮又一轮,好些人对离别已经有些麻木了。

  这一次,他们中只有二十一人能够去往最终总决赛的舞台。

  任乐祺坐在苗亮身边,心不在焉地揪着裤腿上的图案绣线。

  他对淘汰已经不抱期望了。

  在第三次公演中,世界一流的流行歌手德尔加多对他大加赞赏,好多人因此成了他的粉丝,那几天他的票数和热度都居高不下。

  如今,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苗亮能和自己一起留下了。

  鹿禾新手里拿着小卡,微笑着走到大厅中央: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儿时,整个大厅都是坐满了的。如今,我们已经要迎来最后一轮的淘汰了。”

  不少人开始唉声叹气。

  “迈过了这一个关卡,”鹿禾新继续说道,“你们就将步入总决赛的舞台。”

  “今天,不论是去是留,我都希望你们能够继续维系和队友、对手们的这份情谊,不论如何,你们在这儿的几个月绝不是虚度,这份回忆和经历始终是你们成长路上宝贵的财富。”

  大家鼓起了掌。

  “那么,我接下来开始宣布,截止至今天零点,排名在前二十一位、获得晋级名额的选手名单。”

  大家屏息着,静静等待他宣布结果。

  有人被叫到名字,欢呼雀跃,有人被遗忘在角落,苦涩地笑着为他人鼓掌。

  “第十六名,任乐祺,恭喜你顺利晋级。”

  鹿禾新正声宣布道,目光落在了最后一排的任乐祺身上。

  “哇!”底下有人小声惊呼。

  “我靠他怎么前进了这么多?”

  “不会是刷票了吧?”

  “不至于吧?之前三公导师嘉宾对他一致好评,德尔加多还给他疯狂打call呢。”

  “又是最后几名晋级,每次都这样。”

  “牛逼,这就是选秀皇族吗?”

  “有后台就是好啊。”

  “哈哈哈我感觉他最后会卡第九名出道,毕竟有金主爸爸捧着呢。”

  任乐祺无视了他们的闲言碎语,站起身大步走到晋级区坐下。

  反正再怎么样也不过最后一个舞台了。

  出道位的票数简直是神仙打架,他虽然路人盘大,但毕竟后来,这么短的时间很难追上。

  所以无所谓了。

  和选秀相比,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这几天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尝试做了好几次关于未来的预言,结果都不太好。

  “高塔将倾,必经长夜。”

  这是他得到的答案。

  意外,变故,重创,无可挽回。

  忽然间,鹿禾新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第十九名,苗亮,恭喜你顺利晋级!”

  任乐祺下意识地跟着大家鼓起了掌。

  苗亮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大家举了个躬,满脸都是傻笑。

  他虽然年纪比姜飘小几岁,但在娱乐圈里也已经算是大龄,甚至不能算是“小鲜肉”了。

  给他追逐自己音乐梦想的时间也不剩几年了。

  太好了,苗亮也晋级了。任乐祺舒了口气。

  这可能算是这段时间里唯一的好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