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敲打着车门,像是猛烈来访的旅客,戚时序的头依在椅背上,觉得嘈杂得很。
这场雨说下就下,出乎这所有人的意料。
无关乎其他,不过是压抑着的头顶乌云总算是爆发出绝唱。
轰鸣入耳。
韩晔很少见戚时序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印象中的戚时序,会感动会心疼会落寞,却连崩溃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确实是没有见过戚时序现在这样。
戚时序在他面前向来掩饰得好,就算是有,也不会让他瞧见。
戚时序没有被雨淋到,只是潮湿的环境,和窒息的情景总是会引发自己不好的回想。
于是整个人的感受和雨一起身临其境起来,好似真的被雨包裹着,憋闷着,雨滴入骨骸。
感受到韩晔关注的视线,戚时序勉强睁开疲得不行的眼睛,用力地压住心脏希望能给自己充足的氧气,掩饰着向韩晔强调:“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韩晔看人实在是困得不行,慢慢放缓了车速。
还有时间自嘲——自己倒是真的成为兼职司机了。
雨滴攀依着玻璃慢慢下滑,将城市的曲线都描摹得模糊不清。
有些疼痛,有些不知所措。
心跳的频率快得不正常,他都狠狠地压住了心口,却还是喘不上气。
雨和着尖叫声,混杂着女声的谩骂和男声的诘问,头痛欲裂。
戚时序强行缓了口气,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人或事,从困境中挣脱出来。
想韩晔......
想韩晔就好了.......
脑海里混沌一片,却在执念的指引下看到一人矗立其中撑着一把伞——那是他的阿晔。
-------------------------------------
戚时序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卧室里,韩晔并不在身边。
戚时序摸索着起来,发觉头上贴着个退烧贴。
他有胃病,情急之下只有物理降温,对戚时序而言,韩晔可以想到这,还是不免心里一软。
身上应该是被韩晔亲自换的睡衣,干燥而柔软,戚时序轻嗅了下布料,还带着韩晔爱喝的苦咖气息。
可能是高烧的身子有些疲软,戚时序也没折腾自己,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向客厅走去。
韩晔在那里接电话,表情沉闷,戚时序没敢打扰,只坐在一边等着韩晔工作完。
思绪总是飘得很远。
戚阳的话还在耳畔回响,“你以为我是韩晔吗?会因为你的一点点好就将往事一笔勾销?”
不会。
戚时序在心里回答。
韩晔远没有那么幼稚,他也没那么固执。
那样是怜悯,不是爱,他并非不清楚。
戚阳好像还说是自己害死了崔旭。
戚时序想到此处,暗笑了几声。
怎么可能?倘若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好好地站在此处?又哪里轮得到戚阳报复?
戚阳还是太年轻了。
说句不好听的,恨他的人多了,戚阳又算什么?
这样的笑,未免有些凄切,被人误会的感觉总归是不太好受的。
韩晔刚处理完事情,就看到戚时序端坐在沙发上。
语气里有些责备:“刚生完病,不知道自己多加件衣服?”
戚时序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韩晔的袖子,将人拉到自己的怀里。
脸贴着韩晔的腹部,发出的声响总显得有些闷。
“我跟你委屈一下好不好?”
韩晔揉弄着戚时序的发顶,侧过身挡着风向,温声道:“你说。”
戚时序没抬头,可能是隔着衣物感觉到韩晔的体温,让他觉得温暖至极:“戚苑之前见我了。”
韩晔:“嗯,我知道。”
戚时序斟酌着语气,想着怎样表达才会显得自己毫不在乎,最后也只能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她想让我做个手术。”
韩晔把怀里人揪出来。
低沉的嗓音很明显染上怒意:“你再说一遍?”
戚时序见状眨巴了下眼睛,还想继续往韩晔怀里蹭,却被温愠的人扯住不让动。
戚时序无奈:“我没答应。”
韩晔不信:“真的?”
戚时序笑了笑,见人态度缓和,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开始答应了,但现在我不想答应了。”
韩晔气得甩开戚时序的手,就想往外走。结果被戚时序死死地锢住腰,不让他离开半步。
“开始答应,是因为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不想让她再多说什么了,我捐不就是了吗?”
“现在不想答应,是觉得反正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里外不是人,又何必?”
韩晔总算是听了句人话,稍稍压抑了下自己的怒气:“你什么身体状况,自己不知道?还给人捐器官?医院能同意?你要不要命!”
韩晔真的想把人好好地数落一顿,但火气降下来自然是开始思考戚时序第二句话的含义。
“什么叫里外不是人?”
韩晔眯起眼,觉得自己作为司机的两次“任务”,大抵都和戚时序这两句话有关系。
还没等戚时序组织好话来搪塞他,就开始发问:“所以前几天直播下了就消失,是去履行承诺了?戚时序你连这都瞒着我?”
不行,火气又上来了。
这岂不是戚时序不后悔,自己再次见着他就是医院重危病房或是太平间的一捧骨灰?
这人还有脸在自己面前委屈,到时候他上哪去委屈,他那么大一个戚时序。
戚时序乘着此刻韩晔顺气,紧急插话:“不是想瞒你,”讪笑着:“这不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
“你这是心疼?我心疼还是你更疼?”
“戚苑她凭什么提这种要求,她看不懂你的身体状况表还是手下的医疗团队不拔尖啊,需不需要韩家给她送一队去?”
化身为小辣椒的韩总是人间bb机了......
戚时序连忙顺毛:“我就是想,”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想赌一赌,她是不是真的没有把我这条命放在心上。”
“而且我也不是真的傻,不会捐的,试探下罢了。”
韩晔哪里能不懂戚时序的意思:“你那是试探吗?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准备捐了吧......小七,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不知道你还要瞒着什么,但是你能不能自信一些,相信一下我,就算是了解了那些你难以启齿的事情,还是会选择你?”
“到时候,我去找谁要你呀......”
“你不要让我到最后连拼凑你都没结果,行不行......”
戚时序抬头吻了下韩晔的下巴,慎重地回答道:“好。”
大概喜欢就是某些人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的色诱想逃避处罚时,自己永远会中招吧。
他的小狐狸都委屈了,来找他诉苦了,自己却还吼他。
可真委屈......
韩晔捧起戚时序的脸,轻啄了下戚时序的唇。
“继续坦白,允许你组织下语言。”
韩晔下一秒就把亮起爪子的戚时序推了出去,抱着臂对戚时序冷眼以对。
戚时序扯过旁边的抱枕,乖巧地将下巴搁在抱枕上,一幅你不给我抱,我开始委屈的样子。
只可惜了,小韩总近来收到的诱惑太多,为了自己的腰着想并不为所动。
“戚阳今天找我了......”
韩晔冷嘲:“呵,还真是上阵母子兵啊!”
“他阴阳怪气我.......”
韩晔热讽:“怪不得喝顶级碧螺春......”
戚时序忍俊不禁,草草结尾:“没了。”
韩晔还准备发泄几句,就等来戚时序的结束语,感觉即将从嘴里吐出来的刀又反向刺回自己。
“没了?”
“没了,你回来时那副表情?仅仅是阴阳怪气?”
韩晔难以置信。
小狐狸分外无辜,耷拉着耳朵凑上前来:“他太好看,不想提他。”
韩晔认真地看向眼前的人,标准的九头身,虽说身体不好吧,真材实料的猛,别问,问就是亲身体验过。
肩宽腰细,身体比例好,这张脸?
狐狸眼低垂时楚楚可怜,抬眸时顾盼生辉,含泪时媚色横生。
远山眉,端的是君子潇洒风骨。
薄情唇吻上去却炽热含情。
戚影帝身上哪一处不是艺术品?
现在夸别人好看?
等等,夸别人好看?
韩晔冷着脸:“他好看?”
戚时序浑然不觉韩晔语气里的危险:“嗯,他好看。”
韩晔想把他狐狸耳朵揪起来。
就听到戚时序皱眉补充一句:“怕你喜欢他。”
艹,冰雪还春。
韩晔笑着哄:“怎么可能有你好看?”
戚时序继续委屈:“我不好看,我是一个替身啊......”
得,还说戚阳阴阳怪气他呢,谁能有眼前的这位小狐狸阴阳怪气啊。
韩晔语塞,思索了下:“不会了......”
“你不是替身,你是我的戚时序。”
戚时序本没想到可以听到这样认真的回答,眼中喜悦太明显,遮掩似的说:“可我还有好多阴阳怪气的话没说呢......”
“你怎么......”
怎么这么会哄我。
韩晔倒是笑了,宠溺道:“嗯,那我收回,你继续说。”
戚时序含笑的眼睛盯着韩晔,惩罚似的捏了下韩晔的腰:“说不出了,现在只想‘身体力行’。”
韩晔亲吻了下戚时序的眼睛,笑着回答:“那便身、体、力、行。”
自家的小狐狸需要哄,那当然是得给点肉吃的。
戚时序目光里带着眷恋:“我其实刚才是想说,我不好看。”
“你好看。”
你当然最好看。
矜贵的小公子,凤眼潋滟着水雾。
第一次初见就像是一朵馥郁芬芳的水仙,洁白得为他带来了生命里所有的烈阳。
后来又像是鸢尾的摇曳,轻易便可使得他的心间荡漾。
“韩晔,你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