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过去后,只剩下戚时序与韩晔的心照不宣。

  月色朦胧中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无数的暗语已在彼此的眼神中默默流淌。

  谁都没有挑破的念头,默契到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这段感情的避而不谈。

  戚时序舒展着精致的眉眼,只是看着韩晔的目光缠绵又缱绻。

  过去的三年就好像是一场考验,受着那些苦却盼着一点甜,谁都不愿意做得事,他做了,而那个他最不敢相信的结果竟也得到了。

  应当是让人欢喜的对吧。

  戚时序想着,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韩晔还是很忙,虽然为了陪着戚时序尽量把工作放在家里解决,但还是有一个又一个推不掉的电话和逐日增加的文件。

  还有......还有和戚苑的合作。

  戚时序,戚苑。

  ‘戚’毕竟是一个少姓,总是让他有些生疑。

  只是这些年也没记得戚苑有什么桃色绯闻,更是十几年前就将主要产业发展在国外,有谁不知道戚苑的事业心。

  想来,未婚生子这件事,戚苑大概率是不会做的,那么或许戚时序和戚苑也没什么关系?

  他还是有些纠结,可是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多,既有崔家又有戚家,就算是他有心去查,也很大可能查不出什么。

  倘若他的猜测真的准确的话,戚时序作为崔停的私生子,也是戚苑的儿子,这未免也太荒诞了。

  戚时序如果真的是顶着这样的身份,又何必混得这么惨,以至于被自己这么折磨了三年,若是只是因为爱,到底是说不通的。

  韩晔百转千回的想了很多,面上却不显什么,只依然专心的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手上动作也不慢审批着文件,倒是对着戚时序的眼神见怪不怪。

  戚时序也没看多久,谁说他家小韩总秀色可餐,但是他的退圈声明早就准备好了,这些年还掉韩晔包养的费用也算是攒了些钱,他还是有点想去把当年的专业继续读下去,正好没超过休学最长期限两年。

  想到此处,戚时序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光,璀璨得滟了一湖春水,好看得不行。

  韩晔倒是稀奇看着戚时序这种状态,本来刚看完戚苑那边的反馈,眼睛发酸,刚抬起头就看到戚时序这幅神情,眉眼都是喜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般高兴。

  韩晔看着挂钟划了三分之一圈,一个上午不知不觉的流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近日的工作,大事应该是处理得差不多了,就索性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提前结束工作——去逗狐狸。

  戚时序趴在躺椅上,模样乖觉。

  韩晔从身后拥住他,只是毕竟身高是劣势,头堪堪搁在戚时序的肩膀上,自己的耳朵蹭着对方的脸颊。

  “在想什么?”韩晔低着声音问。

  戚时序拨弄了一下韩晔的耳垂,眸色黝黑,嘴角扬起笑:“没想什么......”

  韩晔不信,存心想让打着糊弄主意的小狐狸吐出真言:“没想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戚时序牵着对方的手,微微使力将韩晔带到自己的身前,面对着面,神色却带着郑重:“想到未来。”

  “而未来有你,就很开心。”

  韩晔近乎是被其中的深情摄住,一时之间忘给回应,戚时序也不急只静静地注视着韩晔,手依旧牵着不放开。

  韩晔敛下眼神,长而翘的睫毛为白皙的脸庞打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未来有你,我也开心。”

  半晌,韩晔才笑着坚定地告诉戚时序,看着戚时序有些震惊的神色,不自觉地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所以,戚大明星要不要陪自己的‘未来之人’出去一下?”

  戚时序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一向不会反驳韩晔的决定,只颔首答应。

  韩晔不出所料地看到对方的应允,拉着戚时序就往门外冲。

  韩晔很久就起了带戚时序去寺庙的心思。

  也不是多久,就是之前拿到戚时序的诊断报告,就觉得自己的‘枕边人’多灾多难,想着这样的身体状况再不祭拜祭拜神佛,感觉都没几年好活的了。

  只是当时可能着急得有些上火,想得东西也有点没谱。

  毕竟他从未信过神佛,就算是当年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他母亲夜夜坐在他的床边垂泪,他都没想过求诉神佛,当时到也坦然,年纪尚轻,不知道生死到底是什么东西,又轻狂的很,虽然想活着也觉得哪怕自己只活了十八年,也要是最精彩的十八年,这一辈子所见虽不多,但已足够,就算是死了,他已尽自己最大努力了。

  他不信神佛。

  可事情到了戚时序身上就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好似病急乱投医一般,在某种程度上也体会到他母亲当年想把他留下来的心情。

  于是就更想做点什么来增加戚时序留下来的砝码,即使是拜神佛。

  后来又被心理医生告知了有关戚时序的部分情况,心疼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住了。

  他就是想告诉戚时序,爱是荒谬,爱是抛弃无伤大雅的原则,哪怕是玄妙的事情,他也愿意去相信福气真的可以转移,真心真的能被举头三尺神明所感,而他要确定他的存在。

  他愿意去信一次神佛,就算明白真的毫无用处。

  可是这颗赤忱的真心,他希望戚时序能够看到。看到后,戚时序会不会就能明白,自己真的在乎他,而他也值得自己被人珍之重之的放在心头,去做一件没有意义却全是爱意的事。

  韩晔很认真很认真的牵起戚时序的手前往朝圣处。

  眼前的万级阶梯,戚时序不可谓不熟悉。

  他有些讶异地扭头看着韩晔,似乎不太懂自己为什么被带到这里。

  他曾经为崔旭祈福的时候来过这里,在这里见证过好多人走到绝望之处不得已在此寻求精神的皈依,更多的人只不过是寻求精神的慰藉,来到此处许下一个愿望。

  人生在世,无法完成的太多了。

  有些生命留不住,譬如崔旭;有的人爱而不得,求一个释然,譬如他自己;有的人一颗赤忱丹心,未必愿意相信只是不让自己后悔,譬如韩晔。人生啊,本来就是百苦,得不到的东西太多了。

  在这求的,却无一例外,不是无能为力,就是走投无路。

  他不知道韩晔为什么要把他带到此处,如果是崔旭祈福,那倒是大可不必拉着他一起。

  韩晔像是明白他的不解,朝他安抚性的笑笑,解释道:“为你祈福。”

  戚时序近乎错愕。

  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刚才那一瞬失聪,太过于痴心妄想。

  为他祈福?

  这万级阶梯是考验,丛林的荆棘是劝说,如若不是在乎一个人到了极点,又何必吃这样的苦,仅仅是为了在神佛前拜一拜——无用的拜一拜。

  戚时序从未想到会有人为了他到这里来。

  没有人会愿意来这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上几句。

  或者说,应该是要有很在乎很在乎的人,才会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

  韩晔为什么要为他祈福?

  山高路险,盯着金色的神像讲一个自己都不信的谎言吗?

  还是说,韩晔他真的有这么在乎他。

  戚时序眼睛里尽是难捱的伤痛,像是小时候街边做糖画时煮好的糖盅,粘稠得近乎成实质。

  “韩晔......”

  想开口询问,却是哑声,问不出了。

  韩晔没有回话,而是坚定地踏上小径。

  此时正是春来的好天气,沿边的桃花开得粲然,白的粉的,交相辉映织成一朵又一朵有色的云朵,花瓣落得极快,往往只绽放了极美的一瞬就奔赴死亡,从枝头落下,洒在人们的头顶,衣服上。

  确实是很美。

  戚时序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韩晔的侧脸透露出坚毅的神色,他认真的时候总是这样。

  山路很长,但他没想过要松开戚时序的手。

  本来他只是想一个人偷偷地来,可后来和吴伊通了个电话。

  吴伊告诉他,为何不让他看看你到底有多坚定呢?

  他们都不是信神佛的人,会仰望星空,会虔诚许愿,但是也从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对啊,就像吴伊说的那样,既然要给戚时序安全感的话,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他得承认自己是病急乱投医,只是胸口日益滋长的心疼让他喘不过来气,让他疯狂的想对戚时序做点什么。

  他所求不多,只希望戚时序可以放下心结多多在意自己一点。

  毕竟,人寻求精神寄托的时候就是这般没有理由。

  戚时序一步一步踏得坚忍,身上的伤没有好利索,过度劳累之后会发疼,但他依然没有停下来,因为他知道韩晔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是真的在想让他好起来。

  前十几年的人生过于荒诞,近乎于一场闹剧,焚香悠悠从未进过他的心里。

  他不愿相信,是因为命运从未厚待过他,过于的追求最后只是奢求和不了了之的妄想。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无人注视却又无人不识的生活,他也曾天真的认为岁月的游走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当有人指着他的疤,告诉他,多疼啊,但不要怕,他才会有真实得触感。

  原来一桩桩一件件,都在。

  他凝望着韩晔的脸,在心中默默纠正——此去,你为祈福,而我,是为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