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和子女的关系里面, 站在绝对的主导地位,一句都是为了你好,就能抵破千千万语。

  他们强势, 主观意识强烈,有时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父母近乎蛮横不讲理的造就了一个温室,试图把孩子一辈子都囚禁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虽然那里面的温度还有土壤都不适合花朵生长。

  那天的客厅里处处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对峙意味。少年不肯退步, 执拗的认为父母偏执,林檐第一次顶嘴。

  但是少年人脸上的瞳孔是那样深, 那样的清澈, 叫人一眼就看穿其中心思。

  林平兴看不见林檐泛红的眼角和在单薄布料下紧绷的身躯, 自己儿子摇摇欲坠快要崩塌的情绪他看不见, 林平兴只觉得他不过是幼时玩伴出国一段时间, 就这样一副刺激莫大的模样,他为看穿林檐的想法不免觉得林檐幼稚好笑。

  十几岁的娃娃,能懂什么情啊爱的, 都是一时青春懵懂罢了。

  “你要知道,这些事情我们并不是和你商量, 只是在通知你,萧池出国,你们以后少见面。”

  林平兴本来还想说,在手机上面也少联系,后来又想了想,之前年轻时那些相谈甚欢,恨不得日日秉烛夜谈的又有几个。

  有又那些人抵得住那种在时光流逝时无声无息的摧残, 林平兴不相信他们两个涉世未深从来没有吃过一点苦头的学生能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顶多几十年后想起来年轻时候的闹剧不会懊悔得以头撞墙罢了。

  在大人眼里, 子女的东西永远都是小事。陪着他们长大的玩偶坏了,大人说哭什么哭,已经给你买了一个新的,比原来那个更大更好看。

  老是在他们放学后摇着嘴巴追上来跟着一起玩的小黄狗不在了,大人一边给埋狗的坑里填上土,一边说一条狗而已,明天再去给你捉一只回来,不要哭丧着脸不说话。

  小孩兴高采烈的跑回来把他做了一下午的礼物给父母看,但大人只是斥责他们不务正业,不该把花在学习上的心思挪到无关紧要的事上。

  小孩子幼稚单纯,所以大人觉得他们容易被骗,因为这一点,大人自作主张的替小孩决定了很多事。

  两个孩子有不正当关系,父母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们的问题,不问,不听,也不打算理解。经过一晚上商量,父母把一个孩子送出国,分开不见面是消除感情最好的办法。他们觉得这些不过是青春期分泌的荷尔蒙作祟,过几年,十几年,又有谁还能记得谁。

  那天到最后也没有争吵出结论来,正如林平兴所说,他只是通知,并不是和林檐商量的。

  林平兴在林檐面前有绝对的掌控权,他轻而易举就给两个孩子做了决定:“以后你和萧池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过几年他还会回来,见了面,你们还是兄弟。”

  “什么样的兄弟,”林檐站起来,椅子划过地板的动静不大,闷闷的声音刺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鼓膜生疼:“睡在一张床上的兄弟,还是会抱在一起亲……”

  “够了!”林平兴的脸色很不好看,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他转头,第一次认真审视林檐:“你和萧池,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

  林平兴卡了壳,他打断的别人,最后自己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没有开始,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没有人生来就是那个样子,你们只是走错了路,就像是生病找到了感染源,”林平兴语气缓和不少,说这些更像是安慰他自己:“找到源头根治它,你们还小,会矫正过来的。”

  “怎么矫正,先天性的疾病你们也可以矫正,少了心少了肝你们也可以矫正,没了眼睛耳朵遖鳯獨傢你们也可以矫正对不对。”

  林檐的声音很平静,林平兴终于找到机会打断他:“你又不是这样,你又没有先天性的疾病,你也没有少眼睛耳朵,这种假设不存在。”

  初夏的时节,这座城市的风很大,摇曳的树枝中,屋里好像渐渐蓄满了水,每个人的鼻子嘴巴都泡在水里,脚底下也被缠上了水草,挣扎不开,上不去,也呼吸不过来。

  过了好久,站在餐桌前的少年才低笑了一声:“如果是呢。”

  林檐转身上楼,刚才吃的那些粥和包子现在全都从胃里涌上来,总有异物在喉咙口的感觉,恶心和眩晕感袭来,少年眼眶慢慢染上红血丝,他捂着胸口,那里又疼又闷。

  出生到长大的日子里,萧池和着林檐过马路,去学校,两个人互相拉扯避开道路上的障碍物。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打架,一起替夏桐出头,一起在外公外婆家养小鸡小鸭。

  在那些成长的过程里,他们早就密不可分,成了对方的眼睛,耳朵,还有心脏。

  林檐默然无声的走到楼梯拐角,在父母视线不可及的地方,他心下乍然一空,差点双膝发软跪倒,胸口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疼。

  他艰难的打开门,进去后背靠着房门滑倒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好半天才恢复焦距。

  林檐这时候才意识到萧池走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不见了。

  房门关上,窗户紧闭,独处沉默的环境也让林檐发了好久的呆。坐了一会,少年打开手机,点出微信置顶那一栏的聊天页面。

  备注是中规中矩的萧池。

  萧池的头像也很简单,是一只手掌向下,掌心微微外翻,小鱼际长着一颗红痣的手。

  聊天页面停在周五的时候,是林檐发的消息,内容也很简短,就两个字:出来。

  过了三分钟,是萧池回复的一个来辣的表情包,然后下面是一段语音通话。

  那天刚刚考完试,最后一门英语,林檐提前半小时交卷,已经是在考场坐了好久之后才出考场拿手机发的消息。

  一中考试的次序都是打乱的,不按成绩排,可能年级第一挨着倒数,也有可能倒数挨着倒数,不懂考场座位的安排,可能校领导的用意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林檐的考场在一楼,萧池在六楼考试。考完试出来林檐不想上楼等萧池,就背着书包在教学楼一楼的楼梯口角落给萧池发消息让他出来。

  林檐算好了萧池的考试时间,反正能做的就那么些,在考场多坐一会可能看着某个答案不顺眼把对的改成错的。深谙此道的萧池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潇洒的交卷背书包摸手机下楼,刚刚给手机解锁就看见林檐的未读消息。

  书包单肩挂在肩上,萧池抬脚往楼下走,在群里翻了翻,找了个女生发的合适的表情包转给林檐。

  把手揣在口袋里面看毛毛虫上树的林檐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下。

  一打开就是一个胖头猫咪眼睛眯成一条线从屋的这头消失在屋那头的表情包,来辣两个字加黑加粗,足以见小猫的急切。

  就连林檐都感受到了,唇角莫名其妙的勾起来,手指点开键盘,正要打字,萧池那边的语音视频打了过来。

  林檐接了放在耳边:“喂。”

  “檐仔,”萧池的声音通过手机电流,滋滋啦啦的穿到林檐的耳朵里面:“你现在在哪里?”

  好像对着耳朵吹气一样,林檐揉了揉后颈:“我在八班门口,一楼厕所正对面。”

  萧池好像步伐加快了,他的声音有点小:“你对着厕所看什么?”

  林檐很老实的看着眼前的毛毛虫:“看萧池上树。”

  “……”

  手机那头断了信号,林檐举起手机看了看。

  “我说你这个人,”本人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好像山涧流水:“是不是还有个别名叫皮太痒还是皮太厚。”

  少年背着书包,靠在上一层台阶的栏杆上,身后天窗有大雁飞过蓝天,手机还停留在和林檐的聊天记录上。

  这时候林檐一般不说话,萧池就低头看着他笑,伸出一只手:“走吧,虽然你肯定把我比成了不好的东西,但是我还是和你好。”

  ……

  林檐手指在聊天页面上上滑,没有很多的消息出来,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对话框出现了两个字。

  顿了顿,林檐又把打出来萧池的名字删除,又打了三个字问他在哪,这句话还是没发出去,林檐翻着以往的聊天记录,挑了一个最可爱的萧池在别人那里偷来的表情包。

  一个可爱的白团子颜文字头像出现在和萧池的对话框,配文是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

  安静了一会,手机对面没有回复。

  林檐看着手机等,手机时间从九点四十七等到了十点十八,那头还是没有消息,林檐又发了一个炸弹的表情包。

  萧池有时上课无聊,就给林檐发炸弹,并且强迫林檐发粑粑陪他,美名其曰两个人一起炸屎。

  又过了半个小时,那头依旧没有动静。

  林檐在页面上找了找,找到了一粑粑的表情发过去,没有再发其他的,如果发了其他的,萧池的炸弹就炸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有没有在微信上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