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镇子口坐上车回来,开到市里差不多五点左右,一路高山树林的高速通过收费口,一拐就到了人声鼎沸的市里。

  这个天黑的还是很早,六点没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高楼大厦都亮着灯,霓虹酒绿惹人醉。

  这个点,夜生活还没开始,但是酒吧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年轻男女,黑丝,皮裤,小长鞭,风衣,穿什么的都有。

  还有一个妆容夸张,一看就很稚嫩的少年人,学着成人抽烟的方式在一边的马路上等人,和友人边说边聊天。

  林檐往车窗外面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不否认酒吧夜店的生活对于现在压力大的年轻人具有一定的缓解作用,但是他对于小孩子只是盲目跟风,只是为了在同龄人面前显弄谈资,林檐显然觉得这种方式不可取。

  “现在的这些小孩子不学好,”司机师傅看到了酒吧门口抽烟的稚嫩面孔,眉头沟壑深的能夹死蚊子:“跑来这个地方抽烟喝酒,要是我家的孩子被我抓到来这种地方,我一定用皮带抽死他。”

  萧池笑了笑,说:“他们还小,看起来不懂事。”

  “你们看着也小,刚刚读高中吧?”前面是红灯,这个点堵的厉害,半天开不出一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司机师傅索性踩了刹车,从后视镜看了两个少年一眼:“都是小,你们怎么就听话懂事,不去这些地方瞎混。”

  司机师傅还记得这两个少年打车的时候,他们的外公外婆都在边上,他们对老人说话温声细语,孝顺极了。

  “我们读高中,那些孩子看起来应该在读初中,”萧池隔着窗户往外瞧:“还是要大一两岁,不能比。”

  “我家那个孩子今年也上初中,十五岁,”司机师傅一脸老怀甚慰:“是个闺女,就很听话懂事,“就外面这些地方,”司机师傅指着车窗外面:“她都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这些东西。”

  “是吗?”萧池坐直了身子:“我也有个弟弟十五岁,今年读高一。”

  “男孩子要皮一点吧?”司机师傅问。

  “不,我家那个弟弟不皮,”萧池说,想到上次夏桐怕的要死还要提一把玩具剑挡在他和林檐面前就想笑:“很听话,很照顾我和他哥哥呢。”

  “我闺女晚上回家还给我端洗脚水,小时候喜欢骑在我脖子上面流口水,”司机师傅回忆往昔:“那小手软绵绵的,抓着头发一点也不痛,我每次出门跑车,我闺女一把鼻涕眼泪的往下掉,说爸爸不走。”

  “我家弟弟也很可爱,”萧池身子前倾,和司机师傅探讨自己家孩子谁更可爱的问题:“小时候外婆蒸包子,他想拿来给我们吃,出门的时候碰见大鹅,闻着味道一直追他,那个小蠢货也是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了,跑到我和他哥跟前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惨兮兮的把那两个被他捏碎了的包子给我们吃。”

  “小孩子就是好玩,我闺女听话,长到这么大都不知道网吧怎么走。”

  “我弟弟懂事,网吧夜店这些地方,他从来都不看一眼……”

  萧池还没夸完,林檐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面色有点发沉:“别夸了,你看那颗树后面的人是谁?”

  萧池顺着林檐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大街上的绿植旁边,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穿着卫衣,把帽子戴在头上,行迹鬼祟在酒吧门口猫着腰。

  那少年全身遮了大半,但是卫衣帽子下的半张脸白皙清秀,不是萧池嘴里的那个小时候被大鹅追听话懂事的弟弟夏桐又是谁!

  “师傅不好意思,我们在这里下车。”萧池用微信扫了两百块钱,打开车门,林檐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下车。

  “干,干啥去。”司机师傅看着两少年头也不回往酒吧的方向走,还没到目的地呢。

  “收拾人。”林檐很客气的帮他把车门关上,转头时表情冷下来。

  收拾人?谁?司机师傅看着两个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忍不住想,莫不是这两小孩其中的一个女朋友来这里喝酒被他们撞见了吧。

  ———

  入夜的温度不是很高,夏桐戳了戳手臂,四周看了看,又不放心的把卫衣帽子往下拉了一点。

  酒吧夜场的玻璃门旋转着,男男女女穿着清凉的出入,夏桐咽了口口水,心里建设了半天,然后把脚尖挪出去,走了一个地砖那样长的路。

  走了一半,头上的路灯刚好照在他身上,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夏桐有一种做错事的无处遁形感,他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把好不容易迈出去的距离收了回来。

  “怎么不进去。”身后有个声音问他,听起来非常心平气和。

  “我不敢进去。”夏桐苦着脸。

  “为什么不敢进去。”那个声音更温和了。

  “被发现了要挨揍。”

  “那有什么关系,”那个声音说:“反正你爸妈不在家,你去哪他们也不会知道。”

  “我不怕我爸妈,”夏桐叹着气:“我有两个哥,这里人多,我怕要是传到他们耳朵里,那样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哦,你还知道你有两个哥啊。”身后的声音凉凉的:“进去吧,他们两个还能把你吃了?”

  “不是,他们两个……哎!”夏桐突然反应过来,皮肤上的汗毛立起来,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他后知后觉的转过头,像拧发条那样一帧一帧的扭过来。

  冷冷夜风里,他那两个让他见不到明天太阳的哥就站在不远处的花坛旁边,脸上表情如出一辙的凝重,脚边是那个外婆给他们装了一大堆东西的大布袋子。

  完蛋了!

  这是夏桐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半个小时候后,暖气充足的奶茶店里,夏桐面前摆着一瓶抹茶奶绿,萧池和林檐坐在他跟前,两个人一口就把自己的咖啡喝掉了一半。

  纸杯子放在小桌子上的声音都让夏桐吓了一跳,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杯温热的甜品,经常喝的奶茶让他产生了第一次见面的好奇心。

  “你刚在夜店旁边干嘛?”林檐坐在沙发上,隽秀的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还挺吓人:“非要我们问你才说吗,不问你今天晚上能看酸奶瓶子一晚上?”

  “我没有……”夏桐声音小小的:“我,我就是路过。”

  “路过,”林檐差点被他气笑了,手指在桌上一敲:“夏桐,你觉得这世上每个人的智商都像你这样低,你随口编的一个说辞我们听不出来。”

  “我,我……”这样的他哥太吓人,夏桐只在小时候林檐在村口和说他没妈的孩子打架的时候才见过。

  夏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话夏桐,”林檐皱眉:“你是想我给大姨打电话吗?让她们放下研究所的工作连夜赶回来。”

  “哥,你别打电话,她们都挺忙的,别让她们担心。”夏桐没有底气的小声嗫喏,从小到大,除了外公外婆,就是林檐管他最多,比起父母来,夏桐更害怕生气的林檐。

  “那你就骗我们?说你在这只是路过,你萧池哥看见了你,横穿了一条马路你知不知道!”

  “横穿马路,”夏桐震惊的看着他们沙发旁边的外婆的爱:“哥你们没有遇上交警吗?带着这个大布兜子吗?萧池哥你没有卡在栏杆上吗?”

  萧池咳了一声,掩住嘴。

  “夏桐,”林檐头上冒出几条青筋,握着拳头警告:“不要让我在这里打你。”

  夏桐立刻收回目光,老实在奶茶店的沙发上坐好:“哥,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嘲笑萧池哥背着东西卡栏杆。”夏桐低头。

  要不是亲表兄弟,林檐是装听不见,夏桐是无中生有。

  啪的一声,林檐把咖啡杯子拍掉了,他站起来在大厅里寻视:“我今天非得,非得……”

  “哥,哥,我错了,”夏桐一把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在林檐肚子上:“哥,你别生气,”

  林檐不动,抬手像撕狗皮膏药那样把夏桐扯开。

  “你回来坐下,别生气,”萧池拉着林檐的手,把他拉回来沙发上:“我来问,在外面打孩子影响不好。”

  林檐坐下了,脸色有点不好看。

  夏桐咬着嘴唇,不敢和他哥对视。

  “小桐,喝点热的,”萧池指指他面前的奶茶:“今天风这样大,穿这么少在外面冷不冷。”

  “还,还好。”夏桐吸溜了一口椰果,差点呛着。

  小时候,永远都是他哥骂他,然后萧池在当中说和,今天还是夏桐第一次看见萧池这样严肃,他挪了一下屁股,感觉这样的萧池哥好可怕,威力不输他哥。

  “我刚才没有卡在栏杆上,你这样说是想让你哥生气,然后忘记问你来酒吧这件事对不对?”萧池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你知道转移话题是没用的吧?”

  夏桐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况且这些东西都是外公外婆带的,里面还有给你摘的草莓,”萧池从布袋子里面拿了一盒水灵灵的草莓出来:“这是外公摘的,外婆洗干净了,可以直接吃。”

  面前的草莓很红,身上还附着着水珠,从采摘下来再到洗干净装到盒子里,草莓看上去一点痕迹都没有,足以看出来人的用心。

  夏桐看着草莓不说话。

  “外公外婆一直想着你,吃饭的时候问桐桐在学校里面成绩如何,又担心你一个人在家照顾不好自己,”萧池把手收回去,看着夏桐道:“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一个人跑去酒吧,你说他们会不会很伤心。”

  “……对不起,”夏桐吸了吸鼻子,声音很轻:“是我错了,我不该来这里。”

  林檐绷着脸端着咖啡喝了一口,喝到嘴里苦的要死,一看才知道拿成萧池的没放糖的那杯,林檐面无表情的把咖啡放了回去。

  “不是说这个地方不能来,只是你还小,不能喝酒,我和你哥也是担心你。”

  萧池一点也不觉得苦,把杯子里的咖啡喝了一大口:“你来这里是同学邀请你来的,还是你听说里面好玩,自己找来这里的。”

  “没有,我不是想来玩的。”夏桐坐在对面,嘴巴瘪着。

  “不来玩你来这里干嘛?”林檐喝自己那杯加了双份糖的咖啡,还是有点生气。

  “我来找人的。”夏桐整理自己的袖子,卫衣里面套了一件衬衫,刚刚被他哥提溜过来的时候扣子松掉了一颗。

  “找谁?你女朋友?”林檐又开始皱眉:“你才多大就谈恋爱了?”

  “我没有,哥你不要瞎说,”夏桐抬头辩解:“我是来找陈案的。”

  “你找他干什么?神经病,”林檐听见陈案两个字眉毛皱的更紧:“你管人家来这里吃喝酒还是赌博,要你来找。”

  “他,他说我幼稚,吃饭的时候还给我买叮当猫的餐盘,说我只配用小孩子的东西吃饭,”夏桐越说越委屈:“哥你知道吗?他还往我书上上面挂蝴蝶结,他在挑衅我作为一个男子汉的权威,我就想看看他每天在这里面有多爷们,他说我小,他能有多大!”

  “……”林檐沉默了一下:“小孩子别说这种话。”

  “……”萧池也沉默了一下,拍了一下林檐的头:“小孩子也别想这么多。”

  “哥,是真的,他把我当小女孩养,”夏桐悲愤的从沙发上站起来:“陈案早上出门还逼我擦香香,不是人!”

  “……什么香香?”

  “就是宝宝霜啊!”

  其实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婴儿润肤露,对小孩滋养皮肤特别好。

  这几天夏桐和陈案在一起住着,早晨陈案做早饭,看着夏桐吃完再开车去公司。中午夏桐在学校食堂吃,陈案公司里面有食堂,晚上等陈案回来,再做晚餐,夏桐负责洗碗。

  周末的时候,陈案有时候开会有酒局,就给夏桐点的外卖。

  按理说经过那天的没带钥匙的烤苕皮事件,两个人相处的还算和谐,但是最近,夏桐发现陈案越来越过分了。

  夏桐小时候在乡下没朋友,一直和外婆玩,外公外婆又宠着他,所以就养成了他慢吞吞说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性子。

  早晨七点四十八,夏桐还在慢条斯理的吃三明治,一点也瞧不出来还不出门就赶不上早读时间的紧迫感,他甚至还给最后一块面包上抹了蓝莓酱。

  “你吃快点,”陈案都替他着急,捏了一把他看着没吃多少东西,但是嘟起来的侧脸:“快迟到了你看见没。”

  “没事,不着急,只要不被纪检会的查到就好了,”夏桐说:“我在学校东边的围墙上发现了一个狗洞,门卫叔叔和我熟,我看从那里钻进去他不会说我的。”

  “门卫叔叔这么喜欢你啊,”陈案两只手趴在餐桌上看他吃饭:“他帮你打掩护?”

  “我和门卫叔有点交情,”夏桐把抹完酱的勺子放回去:“我有时候带水果去贿赂他,他会收下的。”

  然后第二天再笑呵呵的给夏桐塞他自家做的包子,绿豆糕,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你?是因为你长得可爱吗?”陈案逗他。

  “你不要这样说话,有点变态,”又不是小孩子了,夏桐瞪了他一眼:“只是我遇到的都是好人。”

  “怎么还不让说呢,你不就是小孩子吗?”陈案笑了,他早上八点半有个会,也不着急了,看夏桐吃饭说话比开会有趣:“你是不是你班上最小的一个,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噢,yes!我做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当明天的哈,明天就不更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