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行的车送去保养了,周淮舟提议两人坐地铁去火锅店。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
地铁里连过道上都挤满了人。
上了一天班满脸疲惫的上班族,都是低头刷着手机,多半是搞笑放松的短视频。
“啊......”一声凄厉的喊叫,从车厢的另一端传来。
地铁里的人纷纷侧目,寻找声音的来源。
程遇行一边喊着,“借过”“对不起请借过”,一边艰难地穿过挤的满满当当的车厢。
“刚才是谁?出了什么事了?”程遇行问。
站着的人纷纷摇头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看向发出尖叫的女孩。女孩满脸通红,似乎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来。
她小声说:“刚才......刚才有个人......对着我......脱了裤子......”
程遇行忙问:“哪个人?人呢?”
女孩说:“刚下车了。”
这时候周淮舟也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有个变、态,对着人女孩做了不雅的动作。”程遇行告诉周淮舟。
周淮舟问周围的人:“你们都没看到吗?”
人们摇头,表示自己都在低头看手机或者闭着眼睛打盹儿。
程遇行和周淮舟下了车,找到了地铁的监控。
管理地铁监控的人说:“警察同志,我们也接到过几次举报。
有个变、态经常骚扰女同志。
但是他每次戴着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长相,这个人也一直没抓到。
之前抓过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确实,从视频监控里,根本看不到他的面部和动作。
程遇行对周淮舟说:“投诉人描述的变、态基本就在这条线上犯事。
而且挑的就是人多的时候。
我的车保养完先放着,你也别开车。
咱搭一段时间地铁,揪出来这个变、态。
要不然女同志们坐地铁,心里老是惴惴不安。”
周淮舟欣然同意,“没问题,黑猫警长。
那你眼睛得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耳朵竖得像天线,警惕一切可疑的声音。
你磨快了尖齿利爪到处巡行。
啊啊啊......黑猫警长......啊啊啊......黑猫警长!
森林公民向你致敬......向你致敬......向你致敬......”周淮舟念歌词念着唱了起来。
程遇行笑,“小时候的歌词,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周淮舟说:“你不记得了?”
程遇行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小时候老是流大鼻涕,所以我还喊了你一段时间邋遢大王。
小邋遢,真呀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
周淮舟警告程遇行:“哎哎哎,什么大鼻涕,我小时候那是过敏性鼻炎。
我跟你说,我的二十号女友已经跟我开始约会了啊。
你要是敢在我女朋友面前提这茬,小心我以后不帮你断案,让你成为瞎猫警长。”
程遇行说:“对了,你提到这个我想到了。
如果我逮到这个变、态,这种人能治吗?”
周淮舟将矿泉水瓶一个三分扔进了垃圾桶,果断地说:“能治,但要收钱。”
程遇行说:“好的,只要你能治好这人毛病,我给你去申请款项。
不能给咱为民除害的周医生吃亏啊。”
周淮舟用手臂打了个叉,“打住,先打款后看病。
支付宝微信都行。我们中心也支持现金和POS机。
付款方式多种多样,任君挑来任君选。”
程遇行笑,“好好好,先打款,后看病。”
一连几天,那个变、态都没出现。
程遇行和周淮舟去地铁投诉部门去问了,也没有人投诉类似的骚扰事件。
这天,程遇行和周淮舟在地铁上被挤得像案板上的面团。
周淮舟抓着扶手纳闷:“耗子这是嗅到黑猫警长的味儿了,还是耗子给自己放年假了?”
刚说完,程遇行瞬间就消失了。
周淮舟喊着:“哎哎哎,你干嘛去了?”
仔细一看程遇行从开着的地铁门上跳了下去,他跨了一大步给了一个人肘击,然后将那人按倒在地。
地铁已经开动,周淮舟只得坐了一站又返了回来。
程遇行和那人已经不见了。
周淮舟给程遇行打电话,他的手机无人接听。
过了一会儿电话打通了。
“你在哪儿呢?变、态呢?”周淮舟问。
程遇行说:“我把那个人交给了派出所。
现在正在做笔录,你先回家吧。”
周淮舟哦了一声,“耗子逮到就好。
那我就回呀,黑猫警长继续守护森林公民吧,向你致敬。”
一周后。
派出所民警和程遇行,带着一个三十多岁,有点驼背的男子,来到了周淮舟的心理咨询中心。
三人后面跟着的,是一个个子低矮,满脸皱纹的女人。
程遇行给民警和周淮舟做介绍。
民警说:“给周医生添麻烦了。这个人其实我们之前抓到过三回。
经过思想教育和家属的再三保证,我们三次都是对他进行了拘留十天的行政处罚就放人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死性不改。”
民警说“家属”的时候,他看了看男子身后的女人。
民警说:“这是犯罪嫌疑人勾保的母亲,苗艳芳。哦,对了。矫正费用由家属承担。”
这时,苗艳芳小步跑到前面,低着头掏出一个布袋,问周淮舟:“需要多少钱?”
周淮舟说:“根据治疗才能结算费用。”
民警和程遇行握手:“谢谢您了。本来拘留十天放出来,还是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制约。
我们派出所很头疼。幸亏您想到了治本的方法,给他做心理矫正治疗。
那这样,派出所还有事,我就先回了。
感谢,感谢。”
程遇行说:“别客气,都是为人民服务。”
民警和周淮舟握手,“感谢周医生,这个案子我负责。
我会经常过来拜访了解犯罪嫌疑人的治疗情况的。感谢感谢,给您添麻烦了。”
周淮舟说:“没事,您客气了。”
民警回头对犯罪嫌疑人勾保说了一句,“老实点!”
勾保抱着头,躲在了一边。
民警走后,程遇行问周淮舟:“直接治疗还是?”
周淮舟说:“我先跟家属聊聊。”
走进心理诊室,苗艳芳先是把儿子拉着坐在沙发上,然后问周淮舟没有水可以喝。
周淮舟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苗艳芳先自己尝了一口,确定杯子里的水不烫,是温水。
这才把杯子凑到儿子嘴边,“来,儿子,喝口水。”
这个勾保不耐烦地用手推开,“我不喝。”
苗艳芳哎呦一声,用手擦了擦杯子晃出来溅到脸上的水。
程遇行和周淮舟互相看了一眼。
苗艳芳有点尴尬地解释:“我们保保平常不这样,肯定是在拘留的时候,有人欺负他了。”
程遇行说,“我去外面等。”
周淮舟问勾保:“你是三十几岁?”
勾保低头摆弄自己的纽扣,不搭话。苗艳芳连忙替儿子说:“三十八。”
周淮舟问:“结婚了没有?”
苗艳芳说:“没有。”
周淮舟说:“哦?为什么没有结婚?”
苗艳芳瞬间来气,“二十多岁的时候说过几个对象都没成。
那些女的张口就是十万彩礼。
她们家都是靠卖女儿活着吧?
啧啧啧,现在的人啊,不知道都怎么了,相亲根本不看男方身上的优点,通通都钻钱眼儿里了。”
周淮舟问:“除了要彩礼还要什么了?”
苗艳芳说:“有两个要房子。”
周淮舟:“哦,你们没准备房子?”
苗艳芳气呼呼地说:“有准备啊,怎么没有?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就很好,为什么不能住?
现在的女孩们啊娇生惯养,有的连饭都不会做。
啧啧啧......
我们保保从小是舒坦惯了的,万一他媳妇儿伺候不好他怎么办?
所以我才要和他们一起住啊。还能给他们做免费的保姆......
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周淮舟说:“等会儿,你说‘伺候’?
你觉得娶媳妇儿是为了伺候你儿子?
还有,你要求女方不看条件,看你儿子的优点?
据你所知,你儿子都有些什么优点?”
苗艳芳甚至迟疑了一下,好像优点太多,她一下不知道该挑哪个说:“我们保保心善良......人也很老实的......”
周淮舟差点笑了出来,“老实?
那你觉得他既然老实,为什么在地铁干那种事?”
苗艳芳说:“怎么我们保保不骚扰别人,就骚扰她?肯定是那女孩穿的有点暴露。
正常男人都会有点想法吧?
只不过他们都不做声偷着看。
我见过很多小姑娘,哎,露个肩膀露个肚脐。
没眼看......没眼看......”
周淮舟问:“勾保有工作吗?”
苗艳芳说:“没有,现在工作不好找。
很多工作也都不适合。”
周淮舟:“你三十多岁离异之后带着勾保?
那你们的生活来源是?”
苗艳芳说:“哦。我在医院做保洁员。”
周淮舟问:“为什么勾保不能去做保洁员?”
苗艳芳说:“保保喜欢干净,保洁员他做不来的,打扫医院很脏的。”
周淮舟说:“没有别的工作适合他吗?”
苗艳芳说:“之前保保问我要钱,想做点小生意。
我是很高兴的,保保想创业,说明他有事业心。
男孩子有事业心,值得做母亲的支持。
所以我就把攒的一万块给了保保做生意。
保保第一个星期就挣了不少呢。”
周淮舟问:“做什么小生意了?”
苗艳芳说:“在学校门口摆摊卖玩具。”
周淮舟问:“那后来怎么不卖了?”
苗艳芳愤愤:“学校和城、管串通一气,不让保保在校门口摆摊。
有一次有个家长坏的很,付钱的时候故意磨磨蹭蹭。
城、管来了就没收了保保的东西。”
周淮舟:“一万块打了水漂?”
苗艳芳赶忙说:“没有没有,还剩了五千呢。”
周淮舟:“还做了什么工作?”
苗艳芳说:“之前保保还在小区门口便利店干过。
保保被一个二流子给揍了之后,就没去过了。”
周淮舟说:“为什么被揍?”
苗艳芳迟疑:“哦......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这份工作是我给找的,有我的责任,没问保保喜不喜欢。”
周淮舟问:“勾保智力正常吗?”
苗艳芳太着急说话了,被自己的气息呛得咳嗽了起来。
周淮舟给她递了纸巾。
“咳咳咳......我们勾保智力是很正常的。
小时候学习还挺好的,小学的时候......”
周淮舟打断她:“等会?小学?”
苗艳芳说:“是啊,我们保保小学的时候考过好几回双百。
老师夸保保乐感好,有天赋。”
周淮舟看到苗艳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沉浸在了对自己儿子“辉煌”历史的自豪感中。
周淮舟看了一眼资料,“勾保被抓了三次,两次在地铁,一次在公园里?”
苗艳芳说:“是,那次我觉得完全是个误会。
而且我们也不管什么冤枉不冤枉,我们十分诚心的道歉,那女孩也是坏,不依不饶的,故意跟警察说的很严重。
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周淮舟看着面前令人作呕的母子俩,强忍着心里泛起的一阵恶心,“你觉得人家女孩小题大做?这资料上人家民警可是写得明明白白。”
苗艳芳低头没说话,嘟囔了一句:“现在屈打成招的事情多了去了。
你看保保被警察吓得那样子。”
周淮舟问:“地铁中的两次呢?都是别人冤枉他的?
有人证有监控视频,怎么还想着抵赖?”
苗艳芳说:“我不是抵赖,我只是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
周淮舟知道了,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混蛋,是被他妈妈一手“呵护”出来的。
自己犯错是别人导致的,这就是他的逻辑,他妈的逻辑!
周淮舟几乎想要两脚将这母子俩蹬出他的心理诊室。
他还是忍住了。
如果不把这个混蛋给制服帖了。
他下次还会出去用别人受到惊吓的表情,来满足自己畸形的快感。
周淮舟叫助理苏珊进来,“带患者家属去缴费。”
他面无表情对苗艳芳说:“三天一次治疗,一个月一个疗程。
治完了评估,不行继续下个疗程。直到全部改掉。民警同志说多会他签字同意了,就可以停止了。”
苗艳芳交费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喋喋不休,“本来没有那么严重的事,收这么贵的费用。”
周淮舟说:“你觉得不严重?
你去问问被你儿子骚扰的女性们觉得严重不严重?
你去问问被你儿子骚扰过的孩子家长们觉得严重不严重?他干了这么多恶心无耻的事,你根本没有觉得他是个社会的败类,反而觉得是受害者的错。
你的纵容让他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苗艳芳看了一眼勾保,“可是,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妈,我不保护他谁保护他......”
周淮舟已经听够了她这一套说辞。
他打断苗艳芳:“你在保护他吗?你在害他!
你害了他,然后他再去害别人!
如果这次不是被抓住,他下次可能就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了!”
苗艳芳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更出格的。
保保不是那样的孩子,我了解他,他很老实,胆子很小的......”
周淮舟懒得跟她多废话,跟她说,请她出去,要给勾保做治疗了。
苗艳芳小心翼翼地说:“你会......怎么对我儿子?”
周淮舟说:“先正面引导,配合药物治疗。
但对于这种癖好,最有效的就是厌恶疗法。
想办法诱导他想象自己的变、态行为,他愉悦的时候,用电流和橡皮圈击打,同时给他注射催吐药让他呕吐。
如果没有效果,会给他适当上噪声。
裸露自己的行为和疼痛呕吐的厌恶反应,建立条件反射之后,他就不会再犯了。”
苗艳芳脸色都变了,“啊?你......你这么折磨他......你要弄死我儿子?
我要去举报你!”
周淮舟说:“这是国际通用的厌恶疗法,用来对付心理不正常的变、态、狂。
我的做法合规合法,请随便去举报。”
苗艳芳看了看门口坐着的程遇行,她嚣张的气焰又灭了下去。
她从兜里掏出那个包钱的破布,用力塞到了周淮舟手中。
周淮舟推开她。
她讨好地说:“医生,医生,你听我说。
你可怜可怜我们母子。
不要这么对待我儿子。
那个警察在门口,又不进来。
你治疗就做做样子。
我今天就带了这么多钱,下次,下次我再多表示表示。”
周淮舟推开她,指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看到了吗?那是摄像头!你儿子不是普通的心理咨询,你儿子犯罪了,他现在属于改造!
你清醒清醒。我的所有治疗记录,都会给负责这个案子的民警看。
即使没有摄像头,我也会将你儿子的癖好给他掰正了。
你们关着门在家我管不着。
只要你儿子走出家门,只要他出来祸害人,他的这个癖好就要被纠正,彻底纠正,你懂了没有?”
苗艳芳沮丧着脸:“你的服务费这么贵,你总得给我个时间。
大概什么时候能治好我儿子的病?”
周淮舟正色道:“什么时候他学会了尊重女性,学会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羞耻,什么时候治疗就结束了。”
周淮舟心里对于“服务费”三个字,回复了一句国粹。
但他没出口。
他对苗艳芳说:“请你出去。治疗要开始了。”
苗艳芳摸摸勾保的头,一副送儿子去战场的依依不舍的表情。
果然,她出门的时候对周淮舟说:“轻点,我儿子怕疼。”
周淮舟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出去!”
治疗结束,苗艳芳哭哭啼啼地抱着自己儿子的肩膀走了。
程遇行问周淮舟:“这人的心理问题是不是不好弄?”
周淮舟说:“还行。厌恶疗法是最好的方法。
我问苗艳芳问题的时候,勾保一直低头玩纽扣,一句话也不肯说。
我还寻思他,是不是精神方面,或者智力方面有点问题。
没成想,我让他描述能引起他兴、奋的场面,才发现这家伙的语言功底真是不错。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
程遇行问:“他的这个癖好有什么原因吗?
受过什么刺激吗?”
周淮舟说:“没有。我给他催眠了。
他的潜意识比他清醒时候的意识更脏。
这样的人幸亏被抓了,裸露自己的次数多了,不再能引起高强度的刺激之后。
他就该寻找另一种更刺激的方法了。”
周淮舟打趣道:“黑猫警长应该隔段时间就坐坐公共交通工具。
万一哪个不长眼的耗子,正好被你给嗅到,你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程遇行说:“周淮舟同志,你说的很有道理。
术业有专攻,我逮耗子,你训耗子。咱们一条龙改造出去的耗子,保证个个变仓鼠。”
周淮舟摆手,“听我说,谢谢你......
你别拉我下水。
心理师的心理健康也需要小心呵护。
再多来几个苗艳芳这种,拿着三观当摆设,或者虽有三观但观观不正的主儿,我也得去心理治疗了。”
程遇行笑着抬手腕看了看时间,“怎么着?一会儿去打个球?”
周淮舟说:“我后面还约了一个来访的人。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