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更是敏锐地感觉到,地下那通往九幽之域的深窟,也在这冲击也隐约波动,搅动周边元气,使情况越发混乱。

  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一波远去的震荡依然没有任何消减的迹象,不过数息的工夫,便超出了李珣和水蝶兰感应的极限,引得两人面面相觑。瞧这势头,岂不是要闹得举世皆知?

  “忘恩负义,真是忘思负义!”水蝶兰口中喃喃咒骂,可脸上怎么也看不出切齿痛恨的模样。

  李珣倒能体会她此时的心情,苦笑一声,又仰起头来。

  此时,强光减弱,九气垂流的异象正慢慢消失,青鸾的身姿却越发清晰,绕着连接天地的光柱,盘旋而上,青羽长翎,御清气、披霞光,确是天上气象。

  随着高度迅速攀升,青鸾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再看不分明。李珣也叹了一声,心想这大概就是她存世的最后影像了。

  “咦,那个……”

  水蝶兰蓦地伸手指天,李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只见天空中,两片柔和的物事飘飘荡荡的落下,宝光莹然,不类凡物。

  第十五集 曲径通幽 第七章 冲突

  李珣并不清楚飞升戏码究竟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他单手支颐,侧卧在洁白如雪的沙滩上,看着前方浪起潮落,像一尊行将涅盘的佛像。

  这处好地方是水蝶兰介绍的,由南及北近二十里海滩,尽铺着极罕见的雪沙,映着天光海水,纯净无瑕。只是,这绝不代表李珣的心境与之相和,他此时仍在苦恼着。

  他还是出手帮助青鸾完成了诸天羽化的度劫之术,也让这天界神鸟回到她本初的故乡去。只是别人的事情解决了,他的困惑依旧。

  他本就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做。帮助青鸾,最初动机仅仅是当时心情所致,后来犹豫之际,也被青帝遗老真假长生的理论说服。

  他当然想做一个真长生的修士。沉溺于仇恨、无意于仙道、满足于现有的名利地位,并不代表他在修为上没有追求。

  见多了钟隐、七妖、三散人这样的绝顶人物,他一直都在思考,自己与前面那些人的差距究竟在哪里?青帝遗老的言论,无疑为他打开了一扇窗,纵然那仅是一家之言,也足以引起他的重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没觉得青帝遗老是故弄玄虚之徒啊,为什么偏偏在这种关键问题上打机锋呢?

  百思不解之下,他伸手将两片淡青色的羽毛举在眼前。

  这就是青鸾留在世间的唯一纪念。与凤翎针火一般的灼热不同,这两根青羽颜色深湛,隐然透着蓝汪汪的光泽,放在阳光下,宝光流动,竟似由玉雕成,入手微冷,不管握上多久,温度都不会变化。

  可细细观察,却能发现其中蕴含的惊人的能量,恰如青鸾其人。

  这时,身后脚步声接近,水蝶兰走到他旁边,屈膝跪坐下来,眺望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吸了口海边独有的微腥空气。

  “海上也死人了,无量天宗想必很头痛。”

  她超出常理的敏锐嗅觉,总能捕捉到一些出乎意料的信息。李珣嗯了一声,心想这几日下来,事态的深入和扩大最正常不过,只是苦了周边的宗门──坐落在东海七十二仙岛上的无量天宗便是个典型。

  不过,这又与他何干?

  再叹口气,李珣手指轻搓,将两根羽毛弹上半空,又自由落下,一来一回,打发时间。

  水蝶兰看了两遍,就忍不住伸手抢了过来,微嗔道:“怎么说也是很重要的遗物呢,哪有你这样的?”

  李珣笑了一下,转而问道:“青老真的做决定了?”

  他这话是有出处的,昨日青帝遗老自成天地的神通被破,虽是当时就开始着手恢复,但因占地太过广大,直至半个时辰前,才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在此过程中,李珣和水蝶兰便在周边驱赶斩杀不开眼的修士,几乎不得一刻消停。

  青帝遗老觉得,此处已成是非之地,便考虑搬迁到他处。李珣所言,便据此而发。

  水蝶兰做出了肯定的回应:“当然,说搬就搬,反正有自成天地神通,去哪儿不一样,何必留在漩涡里?”

  “那,曲径通幽下面的……”

  水蝶兰笑吟吟地回答,“那群家伙不就是在找曲径通幽么?好啊,我们把真正的曲径通幽交出来,让他们到那座死城里面拼死拼活去好了。什么北盟、西联、正道九宗,统统进去,然后我在这边炸了那条通道,看看能有几个人活着出来!”

  李珣听她胡言乱语,不由哈哈大笑,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不过笑过之后,他反而又有些吃不准了。

  看着水蝶兰俏生生的面容,他疑道:“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水蝶兰横他一眼:“我虽不在乎杀劫,却也没有和整个通玄界为敌的打算。这种蠢货有一个便足够了!”

  她话中的讽刺,李珣只当听不懂,他又从水蝶兰手中将青羽夺回来,这回倒是颇为小心地将其收入怀中。

  水蝶兰看不懂他这前后矛盾的举动,奇道:“你搞什么鬼?”

  “这可是极好的材料呢。”李珣抽动嘴角,冷笑一下:“将它们精炼一下,作为承载血杀之气的介质,我可以布下两个血灵飞羽阵,一阴一阳,一明一暗,天底下有几人能避得开?”

  “栖霞会杀了你!”水蝶兰大摇其头,“飞升之事绝瞒不过栖霞,现在她指不定正拼命往这里赶呢。”

  “拼命?对,是到这儿来拼命吧。”

  虽说在青鸾度劫飞升中出了大力,可李珣却不寄望于妖凤会因为此事而感谢他。此时的妖凤大半是古音手中的凶器,小半则是沉沦在挚友死难、爱女浑噩之恶梦中的疯子。

  那种意图毁灭一切的凶戾恨火,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能越蓄越多,直至积累到焚毁其最后理智的程度。

  距离古音的谈话已经有一段日子,李珣反而越发清醒地认识到古音的心态与打算。

  那可怕的女人,亲手将妖凤打造成了一柄锋利无匹的双刃剑,用她来毁灭通玄界的陈规陋习。

  这已不是普通的伤人伤己能够形容的了,可以说,如果通过祭炼古音本人,可以使剑锋更加地无坚不摧,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投身其上,献出鲜血和灵魂。

  比和一个疯子交手更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碰上了两个疯子!

  现在想想,来这里的路上谈到的所谓刺杀,真是个危险的念头。便是能杀掉古音,又该如何面对一个彻底疯狂的天妖凤凰?

  古音与玉散人傀儡同命,玉散人傀儡与林无忧勾连,林无忧又是妖凤能够存有一线理智的最后依靠,而妖凤的彻底崩溃,或许是古音最希望看到的事情……连环套似的局面,真能让人发狂。

  或者,来个祸水东引,让妖凤在通玄界闹腾几年,趁他们疲弱不堪的时候,说动青帝遗老,加上水蝶兰,汇集两大幽玄傀儡,最后由他凑个数,群殴围杀所有人!

  转动这拙劣却爽快的念头,李珣神经质地呵呵失笑。水蝶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回他的魂魄:“喂,天亮了,人家妖凤还没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