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歧昌才不管旁人怎么想,只是冷冷道:“本座没说是你,只是你身为当代血魔,对《血神子》的传承应该相当了解。本座只想知道,当日击伤玉姬的凶手,你可知晓,或者,有什么线索?”

  “对不住,我不清楚。”李珣的回答痛快无比。

  洛歧昌眸光渐冷,似是发怒的前兆,可出乎众人意料,与百鬼僵持了数息,他又垂下眼皮,淡然道:“如此便罢了。”这就完了?洛歧昌这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把所有人都耍得哭笑不得。

  李珣微微撇嘴,再一点头,转身便走,哪知洛歧昌就卡在这时发声:“你身上的仇怨,自有苦主……我且替天垣老儿留你一命,若星玑剑宗奈何你不得,我再取你性命不迟。”没人觉得洛歧昌此言有何虚妄之处,虽然也没人认为,要杀百鬼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探囊取物。

  只是,若没有这点霸气,洛歧昌何来“东皇”之名!

  李珣没有回头,只发出几声低低冷笑,以作回应。笑音未绝,他已飞腾半空。

  在他身后,幽魂噬影宗的人马也冲天飞起,转眼不见了踪影。

  “东皇和此人竟还有这般纠葛。”大衍先生收回远望的目光,又在洛玉姬面上一扫,点头道:“令嫒血气亏损,犹未复原,确是被‘燃血元息’所伤的迹象,只是,东皇如何肯定,这并非百鬼所为?”洛歧昌微笑道:“小女与那百鬼道人结有宿怨,相对来说,还比较熟悉。她肯定伤她那人,绝非百鬼道人,对小女的眼力,本座还是有信心的。”闻言,大衍先生沉吟不语,倒是苏曜插言道:“是了,当日我听释无涯宗主说过,水镜之会上出现了两个‘血魔’,修为有高低之别,只是修为低的,在‘血影妖身’上的造诣反而更为精纯。

  “前几日水镜宗将百鬼与青鸾的交手影像传檄天下,我也看过,此子‘血影妖身’应用之妙几入化境,精纯无比,如此看来,伤到令嫒的,当是修为高的那个。”洛歧昌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火堆这边,梅洁压低声音,询问道:“洛小姐,你是怎么分辨出,伤你的‘血魔’并不是百鬼的?”因洛歧昌的辈分摆在那里,若认真起来,梅洁还要称洛玉姬为“师叔”,为免尴尬,梅洁只好换用个模糊的称谓。

  洛玉姬对此心知肚明,只展颜笑道:“嗯,其实很好分辨的,虽只是一照面的功夫,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详细来说,身材上,百鬼是瘦高个,袭击我的人则要矮一些;眼睛也不同,那人眼眶稍长,比百鬼要好看,还有更重要的是,百鬼为人谨慎,身上从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而那人血腥气虽重,却用了香料,且品流极高……”梅洁轻轻赞了一声:“这么短的时间里,难得洛小姐还能找出这么多差别来。”她奉承这一句,便让洛玉姬大生好感,强压着得意的感觉,谦虚了两句:“也没什么啦,主要是我和百鬼那厮结了仇,而袭击我的人留下的印象又太深刻。不过,我有种感觉,袭击我的人是位女修的可能性更大些!”

  “女修?”隔着顾颦儿,苏曜若有所悟:“玉姬侄女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那边,洛歧昌仍是微笑道:“小孩子纯凭记忆复现出来的细节,难免有所差错。

  “就算她说得不错,可是,那人修习《血神子》,明显是半路出家,其本来修为必定惊世骇俗,此界女修有此修为者,不过三两人而已,本座可找不到配得上的人物。”苏曜闻言,倒真的屈指去算,嘴里喃喃两句,忽地皱眉道:“怎么没有?这两三人里,天芷上人固然不可能,可那阴散人同样修为绝顶……“哦,对了,别人不知,东皇怎会不知,阴散人近日重出江湖,不是还和贵宗冲突了一场吗?当时,好像就是和那个百鬼搅在一起吧。”听到“阴散人”这名字,洛歧昌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杀机,笑容也浸透冰寒:“若是阴重华真不顾脸面,去修习血散人都不用的垃圾,我要斩她于剑下,倒是容易许多。

  “只可惜,据与她交手的居士所言,阴重华潜隐这几十年,应该已经将《阴符经》修至大成,绝无可能再兼修旁门,所以绝不是她!”大衍先生眉头微蹙道:“百鬼此人,交游竟如此广阔?水镜宗传檄之上便说,他与‘逆水勾’水蝶兰交情颇深,若再算上阴散人、甚至幽魂噬影宗的背景……能和阴散人攀上交情,还能保下命来的,绝对是了不得的人物。”苏曜啧啧连声,忽又想起什么,转脸问顾颦儿:“对了,颦儿曾在东南林海与百鬼照过面,你觉得此人如何?”顾颦儿正精神恍惚的时候,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迟疑了好久,也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另一边的洛玉姬帮她解围:“顾师妹才和百鬼见过一面,那厮又极懂得隐忍,哪能说得明白?我和他已经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还觉得雾里看花呢。”苏曜哈哈一笑,不再管这边,顾颦儿喘了这口气,再看洛玉姬,难得地露出笑容。

  洛玉姬则是冲她眨了眨眼,两人已停滞了数十载的友情,似乎又缓缓流动起来。

  相对于大衍先生的凝重,洛歧昌明显轻松得多,他笑道:“大衍兄,你看百鬼回去,冥火老儿会如何待他?”大衍先生沉吟道:“宗门内斗之时,能拉拢自然最好,只是百鬼倾向明显,若刻意优待,反而会即刻引发矛盾,碧水君不会坐以待毙,这样,情形反而会更糟……”想到这里,他忽地哑然失笑:“我们又何必自寻烦恼,此事自有人去操心,是好是坏,就看幽魂噬影宗的造化了。”

  “大衍兄所言甚是。嗯,既然热闹完了,我也就此告辞。”洛歧昌行事干脆利落,当下便站起身来,微笑道:“大衍兄,虽说你为惕兄转生之事,劳心劳力,可南北两边,你也不能袖手不管。

  “尤其是北边,近来传言妖凤、青鸾和古音撕破了脸,散修盟会那里,情况莫测啊。”

  “三人成虎,区区传言,亦不足信。不过,南北相距虽远,实则一体两面,只要南方局面控制住,北边便不足虑,反之亦然。”大衍先生续道:“寻到塑灵池后,我将应厉宗主之邀,前往镇魂海,东皇应亦如是。”洛歧昌点头承认:“贱内已领着宗门精锐先一步前往,本座随后也会赶去。正道九宗,除你我之外,尚有法华宗、虚缈宗同往,五宗合力,稳定局面,还是绰绰有余。”听他如此自信,大衍先生微蹙眉头,想提醒两句,最终还是放弃,只是起身行礼送别。

  洛歧昌哈哈一笑,携了洛玉姬的手,在其匆忙的道别声中,飘然而去。

  等二人身形远去,大衍先生摇头道:“诚为多事之秋。此地不可久留,我们也动身吧。”众修士纷纷应声,起身打灭了火堆,稍一整理,便都冲天飞起,朝着丛林深处去了。

  正当梅洁飞起的同时,无意间回望,随又奇道:“颦儿,你往哪儿看?”

  “嗯,没什么。”低语声中,顾颦儿驭剑飞动,冲开这片流溢着某人气息的虚空,远远去了。

  第十一集 新晋魔头 第七章 倚仗

  李珣与朱勾宗激战之地,已经深入西南丛林甚多,距离腾化谷不过万里,和鬼门湖也就是两天的路程,当然,这是对于他的同门而言。

  毕竟,习惯化虹飞动的快意,再看平常驭剑,实在难受得很。

  阎如似乎也能理解,十几个人浩浩荡荡行了数百里路,她便令其余人等转回腾化谷,只余下她和李珣继续前去鬼门湖。

  看到李珣询问的目光,阎如淡淡解释:“昨日你和朱勾宗的人马一入境,谷中便得到消息,我奉师命前去接应,这些人不过是做做排场罢了。”

  “排场?”李珣哑然失笑,这些三流弟子,在朱勾四杀面前,真如土鸡瓦狗一般,没碍事已算不错,还摆个屁的排场?

  阎如也笑,眉目间分明有丝丝寒意流动。

  “当然,能不能活着回去,便看他们的造化,由此看来,你也算是他们的福星,早早把敌人打发掉……”她都说得这么直白,李珣怎会不明白。

  李珣挠挠下巴,唔声道:“夫人已经开始稳固阵脚了?这些年碧水老儿确实安插了不少眼线,可若一网打尽,未免太简单了些。”

  “彼此彼此吧,更何况,夫人还留了一两个有用的,另外,有人需要你回去安排。”李珣眨眨眼,问道:“谁?”

  “叶如。”阎如轻吐出这个名字,美眸一转,笑吟吟地看李珣的反应。

  李珣怔了一下,才将名字与人物对接起来,然后他又花了点时间,总算在心中浮起对方的面容:“叶如啊……她怎么了?”听他这轻描淡写的回应,阎如点头笑道:“瞧你这态度,我便放心了。其实也没什么,采儿师妹发现她与碧水君那边的阴拓有些勾当,摇摆不定,如今正值关键时候,她这表现,可要不得。只是夫人看顾着你的面子,将她携在身边,只等着你的意思了。”

  “叶如和阴拓?”李珣回想起去年回宗门时的那一场小冲突。

  恐怕这两人的关系,也是从那时才开始的吧,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发展倒是挺快。

  眼下他实在没有兴趣搭理这些事情,只是笑道:“由夫人看着办就好,嗯,照师姐这么说,今年的祭祖大典,莫不是大伙儿都要揭牌了?”

  “形势所逼,师尊也无从选择。便在半月之前,冥火宗主身体突然恶化,一日间倒有五六个时辰神智昏沉,眼见大限将至。”阎如柔声说话,语调还算客气,只是内中情绪,则冷硬无比。

  “据师尊估计,就算他抛开一切,在祭祖大典上,投入化阴池转生,结果也不乐观。宗门长老商定,下任宗主的人选,务必在祭祖大典结束前有一定论,再拖则局面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李珣微微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阎如自然明白,她声音压得更低:“其实大家都明白,局面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宗门分裂之危,已近在咫尺。

  “当年一次分裂,让咱们从第一邪宗的位子上摔下来,而如今,若再演前事,恐怕就成了存亡与否的灾祸了。因此……”

  “因此必须以雷霆手段,一举击垮另一方,再从容收摄依附之辈,将损失降到最低,可是如此?”阎如窒了窒,终还是应道:“师弟所言甚是。”

  “那好极了,方向定下,夫人可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师尊只是与我们几个通了气,具体的计划,还要等师弟你回来才能施行下去。”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李珣推上了高位,然而,李珣却只是对此一笑而罢。

  他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怀中,那个被紫玉盒、金丸神泥所包裹的东西,才是阎夫人最渴望的吧。

  没有了那些废料的牵累,两日的路程被李珣二人缩短了一半,第二日黄昏时分,二人便来到了鬼门湖左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