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出手还用挑地方,这是哪儿?”

  这个理由李珣却没听明白,他四面打量了一下,入眼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此时与胖子闹了半晌,天色已微微发亮,勉强能分辨个东南西北,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特征。

  箕胖子摇头道:“刚刚我听你说‘天星海’,便知师弟你估错了位置。照我的估算,这儿应该已经出了东海海域,离‘天星海’起码十万八千里,嘿,这里不是海,是河喽!”

  “河?”

  李珣眉头一皱,心中飞快地计算了一下这一夜飞过的距离。

  不错,他以血影妖身的状态赶路,速度起码是正常时的两倍有余,飞了半夜,已足以抵过平日一天的路程,那么这里已经是……

  “若我所料不错,这里已经是星玑剑宗的地界,六大绝地里,位置最飘忽的‘星河’所在。

  “这些日子,两大剑宗火并,正是如火如荼。明心剑宗还好说,可那天垣老儿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每日控着那‘星河’来回飘荡,座下弟子也是满处乱飞,一个不小心,指不定咱哥俩儿就给陷进里面去了……咦,师弟你在听吗?”

  李珣闻言回神,却也不刻意地掩饰,只是点头道:“星河为天地造化,为天星投影,运转则以星辰移换为纲,星力牵引之下,移位、涨缩倒是寻常事,未必是天垣自主操控。”

  胖子闻言一奇,接着便大喜道:“师弟果然见识不凡,看上去禁法造诣也是有的,如此能耐,不如便随了哥哥我吧,在本阁挂个客卿头衔,也能省掉不少麻烦……”

  “麻烦”二字尾音未消,李珣便突生感应,约数十里外,数个生灵气息突兀出现,直向这边飞过来。

  胖子明显不如他敏感,犹自唠叨个没完,李珣瞥他一眼,沉声道:“有人飞来了!”

  胖子脸上一紧,似乎也用了什么手段,很快就发现了来人的踪迹:“娘的,这味道儿一闻就是星玑剑宗的。天垣老儿的弟子同他都是一个脾气,有理也说不清的,师弟,咱们躲躲?”

  看他这模样,李珣便知,这胖子与星玑剑宗的矛盾,恐怕不只是一个“怕麻烦”便能解释得了的。

  不过李珣心中此时也有了算计,对胖子的招呼竟也同意了。两人当即没入海面之下,潜得并不深,可藉由光影反射,足以隐匿身形,并收起周身气息,其手段竟还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刚刚隐下身形,海面上便遥遥传来一声剑吟,李珣也算是御剑的大行家,剑吟声一入耳,便知御剑这人修为相当精湛,其真息与剑器交通往来,振荡之声如鸣金击玉,正是其修为精纯明透的表征。

  如此修为,御气飞天亦是等闲事,御剑飞行实在是最从容不过。

  剑吟声在二人刚刚停留的海面上止息,随即远方又有几人追来,但仅听其剑响,便知修为比最先这人差了许多。

  很快这几人便在海面上汇集,有人开口道:“允星师兄,可看到刚刚敲钟那厮?”

  那被称做允星的,应就是最先御剑而来的那位,闻言回应道:“不曾见得。”

  声音铿锵,有金石声,颇有气度。

  李珣对星玑剑宗的人物也算有所了解,听到允星之名,便知道这是天垣老儿很看重的一个弟子,向以杀伐果决闻名的,在通玄界堪与连霞七剑齐名,是个人物。

  这允星回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开口,周围那些师弟、后辈也都噤口不言,显出允星在其中的地位当真了得。

  半晌,方听到允星说话:“阳气渐重,天星位移,约在两个时辰后,星河便将移至此处,便是有什么人物也不惧他。散了吧!”

  其余人等都唯唯应诺,只有先前问话的那声音叫道:“允星师兄,可那敲钟的……”

  “嗯,我知道。”允星平平淡淡地回道:“必是箕不错那个胖子,只是这人身分不同以往,便是找到他,暂时也无奈他何。倒是与他交手那人,我们要小心一些。”

  “交手的?”

  “此人气息诡异,不是正途,眼下情势复杂,意欲乱中取利的不在少数,一定要小心从事。也好,箕胖子为了阁主之位,偷了我宗的参星盘,如今不讨要回来,便是给他的天大好处,眼下他也该帮帮忙了。”

  这话透过海水直传入胖子耳朵里,箕胖子正是个七巧玲珑心,话一入耳,他心中便是一动,感觉允星话中别有他意,小眼一眨,便回头看身边的那位。

  “师……咦?人呢?”

  黑暗的海底,李珣已无声无息地潜出数十里外。

  在察觉到允星气息之际,李珣便明白,气息如此突兀出现,必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禁法、结界阻挡,放在这里,不是星河又是哪里?

  没想到路上这么一个插曲,倒是大大节省了他的时间。如此,眼下重点便不是和那个古怪的胖子纠缠,李珣当放则放,立时脱身离开,找了一个隐秘处,转换气息,又换上了“灵竹”的打扮。

  李珣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转眼间实力掉下几近一半的情况,这是个新奇的体验,但绝不好受。

  他皱起眉头,将几乎生疏掉的灵犀诀来回运了十多遍,才勉强让沉重的身体变轻了些。

  阴散人现身出来,递给他青玉剑,随即微蹙眉峰道:“小心些,此时若是与人交手,最容易眼高手低。最好是凝定心神,稳扎稳打,才能护得自身无忧。”

  对这少有的主动“关怀”,李珣还是比较受用的。他点点头,目光透过海水,打量一下外面的天光,再向阴散人稍做示意,身子便拐了个方向,朝允星最初现身的方位潜游过去。

  出于安全考虑,三四十里的路程,他花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估计着位置差不多了,才缓缓上浮。

  可才浮起小半,头顶忽地一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震动透过水层传过来,让他瞬间定住身形。

  纯本能地,李珣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星河移位!”

  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便永远也想象不到,当一个广被千里的庞然大物,从头上缓缓移过,阴影投射下来,遮蔽天日之际,人们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李珣曾经以为,如鲲鹏老妖之法身,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翼若垂云,挟山超海,由山岳之厚重,飞动而绝迹青空,已经是壮阔高远之极至。

  然而此刻,他开始明白,当庞然大物舍去速度,将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时,其威压之重,还远在前者之上。

  最让李珣印象深刻的,是这个过程中,天地元气剧烈的变动。

  这变动的起因,并不是巨大物体移位而造成的大气扭曲,而是由以亿万计的气机变化,汇聚在一个整体性的“框子”里,在参差错落的彼此作用和影响下,造成天地元气的剧烈活动。

  这与东南林海“水火同源”的禁法颇有差异,差别在于,东南林海是汇聚诸方气脉,为雾隐轩之用,也以雾隐轩为中枢,统御一切,是一个“外、里、外”的规则结构。

  也就是说,以人力安排天力,后天加工者居多,只是以绝妙手法将这后天痕迹隐藏在天然环境之中。

  星河则截然相反,此地为天地造化成就,天然与星辰演化同步,便如大海潮汐,此去彼来,多由天力。

  此内的定居者,如星玑剑宗,只是在天然的环境下稍做修饰,布置禁法,后天的可塑性远较雾隐轩为差,但若论变化之玄奥,蓄积之伟力,又在雾隐轩之上。

  这一点,与其亲密接触的李珣感受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