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少年,李珣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是还在王府中,从未接触过真正强权的自己。

  轻轻地将胸口中积郁的冷气呼出来,李珣恢复了冷静,迎着那少年,他眼中冷芒一闪,当即使少年忙不迭地避开目光。

  “还太嫩了……”

  在心中下了一个评语,李珣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但几乎就在同时,他背后一凉,颈上的汗毛也为之倒竖。

  李珣的脖子僵硬了起来,即使不回头,他也可以感觉到,阴散人那已是兴味盎然的目光。

  完蛋了!

  朝野上下,谁都知道皇帝眼前的红人,就是那个有倾城倾国之美貌,又有深不可测之法术的女国师。

  皇帝对她的待遇,单从赏赐的宅第中便能窥见一二。

  平日里朝廷所封的,多是居于京城附近的道观,而唯独对阴散人,是由皇帝钦点府第──京城七大名园之一的静园,乃是已告老回乡的老相爷在京城的故居。

  不过,虽然居所不凡,但国师平日里,也并非如何豪奢,偌大的国师府中,数百名下人已被辞退了七成,只有数十人负责洒扫清洁,平平淡淡地过活。这所大宅子,也显得清幽古静,透出了些仙气来。

  只不过在李珣眼中,走在空旷的院落里,听着自己脚步的回音,这感觉也太阴森了些。尤其是在他知道,这重重的院落之后,有一个无异于地狱妖魔的可怕人物在等待的时候──阴散人,大概是通玄界三百万修士中最难以摸清的人了。

  她名列三散人,是通玄界赫赫有名的邪魔。可与玉散人的好色、血散人的嗜杀不同,她是因怪异莫测的行事,以及常人无法忍受的残忍性情而列名。

  玉散人好色,但却文采风流,为通玄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声律大家,或许能稍稍冲淡其淫威;血散人嗜杀,却也做得干净利落,死则死矣,不会受什么折磨。

  然而,落在阴散人手中的修士,却一个个死得惨不堪言。

  阴散人擅采补,精通男女之道,无论男女,均能采补精气;且又极精刑名之道,更依其喜好,创出“莲花八密”,传闻中,这全是折磨人的密法,能将一个铁汉化成一滩稀泥!

  三皇剑宗的“天君”何志彦,是通玄界出了名的硬朗汉子,曾单人力拒冥王宗数十高手,在天冥阴河阵中,几乎被化得骨肉成灰,依然谈笑自若。

  然而这样一个人,两百年前,侥幸从阴散人手中逃生后,只要听到女人声息,便瘫成一堆烂泥,痛哭流涕,成了废无可废的孬种。

  如此手段,当真使人谈之色变,也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三界前所未有的恶魔,凶名还在其它二散人之上!

  面对这样一个人,李珣还能正常走路,便足以自傲了!

  此时,他应召前来,心中完全可以肯定,阴散人肯定从他对李信的神态中,发现了什么。

  而现在,就只剩下他态度坦白与否的问题了。

  看着不远处那虚掩的房门,李珣有种想掉头逃难的冲动──即使他明知道,在阴散人手里,恐怕逃不出一里地!

  一咬牙,他快步上前,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阴散人悠悠地回应。

  李珣低着头,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房内采光极好,光线与外面相比,只略暗少许,李珣一眼便看到阴散人正坐在书案那边,手上持着青玉,细细打量。

  阳光打在书案上,如虚似幻的光束散射出来,在她肌肤上铺了浅浅的一层,光华隐蕴,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美貌佳人,又怎会让人和臭名昭着的邪魔联想在一起呢?

  李珣无法理解。

  他垂手立在案前,叫了一声:“师叔……”

  这是阴散人教他唬弄隆庆的托辞,本来也只是个形式,可在这种情形下,李珣却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称呼,只好将错就错用了出来。

  阴散人却也没纠正,只是随口道:“坐!”

  李珣缓缓吸了一口气,坐在一边的圆凳上。

  阴散人纤细的手指从剑锷处一直抹到剑尖,李珣可以看到,这一抹的轨迹,与他当日刻上回龙槽的轨迹,一般无二。

  只听阴散人道:“这把剑,应当是青玉吧?明玑成名的那把。”

  李珣小心地点头。

  “青玉也就罢了,通玄界比这剑好的,还多的是。不过,那凤翎针、玉辟邪,可都是好东西呢!”她对李珣身上的佩饰宝物,倒也是如数家珍。

  李珣弄不清她想说什么,只能唯唯应是。

  此时,除了青玉剑在阴散人手上,凤翎针和玉辟邪,都还在李珣身上,只不过,若阴散人想要,他绝不敢有违就是了。

  “凤翎针,近千年来,通玄界只出了一根……这是林阁给你的。还有玉辟邪,是出了名的万邪不侵,其澄心定意之功,在通玄界无出其右;传说中,还是你们那位神剑钟隐,送给青吟仙子的定情之物,连这个你也有。”

  阴散人终于抬起眼看他,眸光里似笑非笑,更是难以捉摸,“看来,你在连霞山上很吃香呢!”

  李珣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听得阴散人的神情语气,便知道她话中有话,想必对方心中也是明镜似的,不管他如何狡辩,都抵不过对方穿魂洞魄的眼神。

  他完全不想尝试那骇人的“莲花八密”!

  转念间,李珣心中已有决断。

  便在此时,阴散人笑吟吟地继续说下去:“和通玄界相比,这人间的习气,还是有些用处……”

  “师叔救我!”李珣扑通跪了下去,口中呼救,叩头不止。

  这举动倒是新鲜,阴散人说话间被打断,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拿眼瞧他,兴味盎然。

  李珣连叩了三个头,接着直起身来,一把撕破了外衣,坦露胸口,连那玉辟邪也露了出来。

  “师叔明鉴,还请救我一命!”说着,他已流下泪来。

  阴散人口中轻哦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他前面,弯腰探手,玉笋般的食指轻触他胸口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