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比不上青吟举手投足间的沉静气度,却也隐有大家风范,无怪乎单智看得发呆。

  李珣怕他出丑,咳了一声,也如单智刚刚做的那样,扯了扯他的衣角,唤道:“单师兄?”

  单智猛然一惊,回过头来,看到李珣似笑非笑的表情,本能地咳了一声,想装个正经模样,但最终还是尴尬一笑,且又叹了口气:“珣师弟见笑了……唉,祈碧师姐这几年出落得越发动人了,文海师兄果然艳福不浅。”

  李珣听得一怔,单智此时也发觉自己说得颇为失礼,忙转移话题重心道:“……还有尹师妹、宋师妹她们,也都是气度更胜从前……难道我们宗门的功法,有提升人外貌之效?”

  只是这话题转得也太过生硬,李珣心中一动,偷眼一看,见单智脸上尴尬之色愈重,当即不敢怠慢,将目光也投了去。

  先狠狠地盯了那几位女修一眼,在她们还未感应到是何人目光时便收了回来,也向单智笑道:“单师兄,你不厚道哦!也不说在山上有这般艳福!我现在忽然觉得,在坐忘峰七年,似是错过了许多好事……”

  李珣故作惋惜状。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故作不知,或做假正经状,必然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和警惕,可一旦落到和对方一样的境地,两人的心理距离便会大幅拉近,甚至惺惺相惜。

  单智便是如此,他心头猛然一松,正想开口,那头的诸位女修已看到了他们两人,笑着打招呼,单智一本正经地回礼,一丝不苟,而李珣也不想做小丑,学他一样,倒像位乳毛未褪的道学先生。

  等那几位女修远去了,他们两人才相视一笑,感觉比从前更加亲近。

  单智还在想着弥补刚刚的失语:“其实,这些师姐虽然与我们同辈,但早到十多年、几十年,上百年的都有,师弟你万万不可只看表面,她们的修为,比师兄我都要强得多了!”

  李珣心中暗笑,表面却是做不好意思状,喏喏受教。

  经过这一段插曲,两人可说的话题又增加了不少,单智也开始说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

  说说笑笑间,议事的道观已然在望,李珣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的是个“未明观”的字样,似乎别有所指。

  到了这里,来往的人便多了不少,单智也不敢再说刚才那些话题,只是带着李珣和过往的师兄师弟随口聊上两句,李珣偶而也能从他们口中听到“爬坐忘峰”、“了不起”这些话,自然是笑纳不提。

  道观便如单智所言一般面积不大,不过其中却小径通幽,自有园林风貌。

  单智带着李珣转了几个圈,来到一间房外,先让他呼吸准备,这才高声道:“弟子单智,奉命携师弟李珣到此。”

  屋中,好像是清虚回了一句:“李珣进来吧,旁人且去!”

  单智给他打了个眼色,依言离去。李珣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又道一声:“弟子李珣拜见!”

  言罢,这才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进入。

  屋内采光良好,却没有什么布置,只是放了几十个蒲团,此时坐了有二三十人。

  急切之中,李珣也数不过来,只能将目光看向中央位置,那里居中坐着一人,想必便是宗主清溟道人了。

  李珣不敢多看,只是觉得那道士眼神清澈见底,从那其中,倒似能看出自身心底之污垢。而且他脸上表情也是沉静无波,让人无法探知其内心的想法。

  高深莫测,真是高深莫测!

  李珣忽然感觉到丝丝的紧张,这情绪突如其来,又一发不可收拾。没有办法,他心中藏着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哪一个被翻出来,对他而言都将是一场灾难。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吹口气都能让他万劫不复。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蚂蚁,正面迎上隆隆奔来的象群。

  他向房间中央走了几步,每一步都是如此低回沉重。到了一个适当的位置,他一振衣袍,下跪拜礼道:“弟子李珣,给宗主及各位长老、仙师请安!”

  话音在房间内回荡,余音袅袅。他低垂着头,直视地面,看着地面上青砖的纹路,似乎这里也有禁制……

  “禁制?”

  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这个辞的时候,他脑中忽地一阵清明。也许是恐惧到了极处,只剩下麻木,而从麻木中生出来的,便是最反常的平静。

  不管这心理是如何变化,反正在此刻,李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已经离他远去的世界,再度以他为中心旋转起来。

  他找到了最真实的感觉,连膝盖上因重重跪下产生的疼痛,都是如此清晰。

  便在此时,清虚的声音响起,但却不是对他说话:“师兄,你觉得这个孩子怎样?”

  李珣不敢抬头,却感觉到身上忽地一凉,似是有多道目光扫过,这种目光在之前不知受了多少,他却直到此刻才感觉出来。

  正在惭愧时,一个清雅柔和的声音响起,想必是清溟讲话了:“出身王侯,心志却能如此坚韧,很不容易。李珣,你抬起头来!”

  李珣平静地抬头,但与清溟的目光一对,便略垂下来,不言不语。

  似乎那边叹息了一声:“果然是孤煞之相,也不知是哪位道友,度劫不成,于万死中夺得这一点生机。可喜可贺,也可悲可叹!”

  屋内众人,尽皆低首,面色黯然。

  清溟又开口道:“此子以大毅力,攀峰二十七万余里,可说是三代祖师以下第一人,依照门规,收他为入室弟子,你等可有异议?”

  全室寂然。

  清溟略一点头,继而道:“如此就通过了吧。再说下一件事,青吟、清虚都说这孩子是修习‘灵犀诀’的上佳根骨,正逢此法诀数代传承不旺,我想让他修习此法,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室内略静了一下,接着便有一个女声答道:“宗门只有大师兄与明玑师妹修习此诀,明玑长年不在山上,那便是让大师兄开门收徒?”

  清溟微一颔首:“我便是这么想法,阁儿,你觉得如何?”

  这次静寂持续了更长的时间,便在李珣都有些撑不住的时候,才有一个慵懒无力的声音答道:“师尊吩咐,弟子没什么好说。”

  “这便是答应了?”李珣心中一动,但为何他竟从此人话中听到了丝丝怨意?

  还有,这样的答法,似也颇为不敬,但观屋中各人的反应,却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人便是连霞七剑之首──“天心剑”林阁吗?

  清溟似是微笑了一下,又追问一句:“如此,你便是答应了?”

  “指点关窍之类的事情,弟子还做得来!”林阁懒懒的说道。

  如果换成旁人,这话说起来还颇有几分傲气,但由此人口中道来,却令人感觉有气无力,敷衍了事。

  李珣心中当即便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