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破日【完结】>第67章 混乱不清的伤口

  原本沈微蓝和沈掠星说外出一个上午,结果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

  护士长像个严格的班主任,在路上就给他们打了两个电话,说沈掠星不能坐那么久,更何况已经到了换药时间。

  于是等他们回医院路过护士台时,护士长立马带着小护士推着治疗车跟了上来。

  “来,沈掠星到床上去,得换药了。”

  护士长先走上前去,观望了一下沈掠星的状态,除了脸色有点苍白,整体还好。

  “我来。”护士长话音刚落,宿延便从后面走上前,他拽过沈掠星扶着床想往上挪的手,低下.身,另一只手臂穿过沈掠星腿弯,径直将人抱上了床,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这样吗?”宿延转过去问护士长,护士长惊讶道:“你怎么不早两天来呢?这多快呀,前几天他一个人上下床搞得伤口都裂了。”

  病房里蓦地陷入安静,仿佛再多呼吸一秒都显得可耻。

  “我先出去了。”沈微蓝偏开目光,拿了沈掠星床头的热水壶去帮他打水,换药需要把衣服脱掉,沈掠星每次都不让沈微蓝在场。

  “对不起。”宿延垂着头低声说,不知是向护士长、还是向谁。

  “哗啦啦”护士长和小护士压根顾不上听他说什么,熟练地推着车朝沈掠星走去。

  就在小护士的手干脆利落地抓住沈掠星上衣的衣摆准备脱时,沈掠星忽然出声:“宿延。”

  “嗯?”宿延看向他,眸色沉沉的,尤其专注:“怎么了?”

  “你也出去吧。”沈掠星望着他说。

  “他是男的,用不着出去。”护士长行事风风火火,她拿着药过来:“待会儿给你脱裤子的时候还能搭把手。”

  沈掠星睫毛颤了颤,眼中是宿延才读得懂的央求,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很小:“我可以自己脱的,之前都是自己脱。”

  “在男孩子面前都害羞吗?”护士长笑了一声,然后看向宿延:“那你出去?”

  宿延只是望着沈掠星,没等他应声,小护士便“哗啦”一声,将沈掠星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

  夏天穿得单薄,这一下沈掠星上身便一丝.不挂。

  宿延的“好”刚到嘴边却猛地僵住,他的目光刹那定住,紧接着慌张而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掠星,脸上甚至透出一丝惊恐。

  宿延这一生中很少感到惊恐,那惊恐里糅杂着震撼与疼痛,将他狠狠击碎,让他在某些时间里丧失了行为与语言的能力,甚至颤抖起来。

  沈掠星望着宿延的模样,无奈垂下眸,将眼睛闭起来:“其实大部分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看起来很吓人、很不好看。

  宿延还怔着,他去追寻沈掠星的眼睛,却发现他紧闭双眼,显然是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和自己对视。

  余光再次被沈掠星上身那些青紫、赤红的伤口刺痛,原本白净漂亮的身体,此刻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又平整的皮肤。

  “是啊,其他的问题不大,主要是骨折得仔细养着。”

  护士长道:“你不出去了吗?那去柜子里拿一下他的病号服。”

  宿延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好”字,泪意猛烈地向上涌来,他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去衣柜里找病号服。

  听到人的脚步声后沈掠星才再睁开眼,转过头看宿延的背影。

  他看到宿延把柜门打开,无头苍蝇般找着病号服,动作似乎不听他的使唤,手忙脚乱不小心将第一层的营养品打翻在地。

  “对不起。”宿延急促地说出三个字,又蹲下去捡营养品,再站起来,控制着颤抖重新去找病号服。

  沈掠星就这么看着人的背影,眼中发酸,等宿延转过身来,他立马又闭上眼睛。

  “拿过来了啊?待会儿都换好药你就给他穿上。”护士长道。

  宿延点头,他紧抿着唇,走到床头,目光一寸寸地碾过那些伤口,紧握双拳,衣服里手臂上青筋暴起。

  这一刻,他第一次庆幸自己姓宿,逞凶肆虐、杀人放火都可以肆无忌惮。

  宿延闭了闭眼,忽然听到沈掠星的声音响起来:“宿延,你出去吧。”

  宿延低头看向他,沈掠星已经睁开了眼,难堪地望着他:“马上我叫你进来。”

  他上半身的药已经上完,护士正准备把他的裤子脱.下来。

  沈掠星死死抓住裤腰,声音很小地对护士说:“等一等。”说完他又看向宿延:“出去吧,求你了。”

  宿延望着他不说话,沈掠星眼中哀求,不自觉溢出些水意。

  宿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狠刺自己的双眼,他克制着情绪,声音缓而柔和:“可我以后每天都会在,每天都要出去吗?”

  沈掠星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不行。”宿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乞求,他探身,将沈掠星扯着裤腰的手抓过来,看向护士:“脱吧,我就在这。”

  沈掠星的手凉得没有一点温度,带着微颤,宿延牵着他,望进他的双眼,低声说:“我只看着你的眼睛,别的不看,行吗?”

  沈掠星喉咙沙哑,他说不出话,但依旧紧盯宿延,生怕他把目光挪走。

  宿延冲他笑了下:“你上药怎么一点不喊疼?”

  沈掠星鼓了鼓嘴:“还好。”

  肉/体的疼痛不足以让沈掠星哭泣或是叫喊,那天挨打的时候他几乎没喊一声。

  只是这一刻要让宿延看到自己丑陋的伤口时,那种灭顶的难堪和无助让他倏然湿了眼眶。

  “现在上药不是很疼啦。”护士长道:“刚来那两天就是血淋淋的也一声不吭,小伙子可能忍了。”

  “师父,这些烫伤还包吗?结痂了是不是不用再包扎了?”小护士忽然提问。

  宿延下意识看过去,下一秒,手中的手便一紧,沈掠星扯住他,想让他回过头。

  宿延却没动,沈掠星和上身伤口密度差不多的腿上,却多了不少密密麻麻的红色圆点。

  伤口的模样和打伤、划伤不太一样,就像那护士说的,那些圆点是烫伤。

  是一个个点燃的烟头,一下下狠狠按进皮肤里导致的。

  沈掠星用再大的力也无法将宿延拉回来,宿延几乎呼吸不上来,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些烫伤上。

  数十个烟头烫伤排布得诡异,像是组成了个什么字。

  宿延微微眯起眼,混乱不清的伤口里,那些烟头组成的字是:搞我。

  沈掠星察觉到宿延在发抖,手心汗水一层层沁出,他有点担心地紧握他,喊他的名字:“宿延。”

  宿延转过头来,眼底崩溃痛苦,沈掠星冲他笑,轻声对他说:“我姐说有很好的祛疤膏,等痂掉了每天涂就会恢复得和原来一样。”

  “现在其实一点都不疼了。”沈掠星又说。

  宿延眼底含泪地望着他,双唇紧抿,这一刻他好像比躺在床上的沈掠星还要脆弱。

  “嗯。”半晌,宿延费力地扯了扯嘴角,给了沈掠星一个安抚的笑:“待会儿我帮你穿好衣服就回家,晚上再过来。”

  沈掠星松了口气,这次点头点得很积极。

  等沈掠星的药全部换好,护士们离开病房,宿延利落地拿起病号服给沈掠星穿,他扶着沈掠星坐起来,先把上衣给他穿好、再系好带子。

  病房里只有衣料的窸窣声,宿延抿着唇不说话,沈掠星也安静地任由摆/布。

  “我抱你-拉一下\裤子。”

  “嗯。”沈掠星听话地把手搭在他肩上,被他抱zhe,将裤子拉-到yaochu。

  “要坐着还是躺着?”穿好衣服后,宿延问沈掠星。

  沈掠星目光一顿,眉头慢慢拧起来,他朝宿延伸出手:“你过来。”

  宿延走近他,沈掠星抓住宿延的手腕,没怎么使力就把人拉到了跟前。

  “张嘴。”沈掠星说。

  宿延却不说话了,沉默地望着眼前人。

  沈掠星横了一眼宿延,再次说:“张嘴。”

  宿延叹了口气,很快张了嘴,又很快闭上。

  唇间血色一闪而过,宿延很快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你把嘴巴咬破了。”沈掠星眉头更紧,说着就要去按呼叫铃。

  宿延将人一把抓住,声音低哑:“我没事。”

  血腥味充斥口腔,刚刚某个瞬间宿延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和痛苦,可低头,沈掠星还在用力地哄着自己。

  宿延只好死死咬着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你喝点水漱口。”沈掠星去够床头柜的矿泉水,宿延先他一步拿到:“好,你躺下,我待会儿出去喊你姐姐。”

  沈掠星点点头,目光依旧放在宿延被血色染红的嘴唇上,问他:“晚上什么时候来?”

  宿延灌了两口矿泉水:“我尽快。”

  “好,要找手表。”沈掠星又嘱咐。

  “嗯。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喊你姐姐。”宿延俯身,在沈掠星额头上留下一个柔软的吻。

  他不敢吻得太重,怕显得不够珍重。

  宿延的气息一触即分,沈掠星有一点点失落,但他还是点头:“我等你。”

  宿延转身离开病房,在走廊上遇到早已打好水的沈微蓝。

  沈微蓝看到宿延出来后起身:“都换好了?”

  宿延点头:“姐,你可以进去了,我晚上过来。”

  沈微蓝点点头,走了两步却还是叫住宿延:“你回去的话,最好把所有的事都搞清楚再来。”

  宿延停了停:“什么意思?”

  “你可以问问你妈,除了找人把星星打成这样,你们家是不是还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

  沈微蓝没有明说,她始终觉得这件事不应该由他们来告诉宿延。

  就像她和沈掠星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祖姑母一样,他们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说了之后,祖姑母是否真的会为了他们,和流着同样血脉的子孙辈为敌。

  他们也不确定宿延知道这件事之后,是否真的会参与了这件事的父亲对峙、甚至帮他们把父亲送进监狱。

  上次的绑架和这次的殴打没有闹出人命,最后无论怎样她和沈掠星都脱离了困境。

  可他们的父母不一样,父母失去了生命,除了父母,还有十几个属于其他家庭的生命。

  这样的罪责完全可以宣判死刑。

  宿家愿意小打小闹地惩罚一下不听话的家人,但让他们为了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将家人送向通往死刑和无期徒刑的道路,沈微蓝觉得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沈微蓝和沈掠星在这件事上一直沉默着,他们弱小无助踽踽独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甚至害怕说出来之后,原本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在这件事上抽身,再不过问。

  “好。”宿延读出沈微蓝话中深意,没再追问,果断应声后走向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