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郎很快就走了出来,仅从表情上看一点儿都看不出他所扮演的这个角色需要做的是什么事,整个人就仿佛只是去散了个步一样云淡风轻。

  在这之后便轮到藤原宗秀了,他必须赶在家主送走客人回来之前,完成自己该完成的那部分剧情,不然的话幻境便会再次陷入轮回。

  夜晚的凉风徐徐吹过,将脸侧散落的发丝吹拂到了耳后,藤原宗秀没说什么,只是稍等片刻错开了前后时间,随即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顺着卖药郎回来时的路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

  “官兵卫大人!”

  刚一到了地方,跪坐于屋内,身上还穿着白无垢的女子便立即如同乳燕投林一般的扑进了藤原宗秀的怀里,伸出双臂死死抱住了他。

  如果不是藤原宗秀知道此时的对方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说不准就要以为对方是想勒死他了。

  他被这样的变故惊得眉头稍稍耸动,身体下意识的就想要避开,不过幸好思想及时制止住了这样的行为,没有做出不符合情节的举动。

  藤原宗秀一只手虚抱住对方的身体,接着谨慎的说道:“我们现在这样不合适。”

  说着他眼神无意间扫过了一旁的侍女,心想这个人应该是新娘的心腹,不然的话又怎么敢就这样当面抱过来?

  只是想到对方至今成迷的死因,藤原宗秀看着这个明显知道的有点太多的侍女就忍不住怀疑,毕竟背叛这种事实在太屡见不鲜了。

  “我知道以我们现在的身份这样做不对,但是你就真的那么绝情吗?”

  新娘闻言抬起头看他,她的身高大概只到藤原宗秀胸口的位置,这样的姿态便显得更加小鸟依人楚楚可怜,假如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要把持不住,然而……

  她面对的偏偏是一个不解风情,对于这种是完全没什么想法,甚至心底还会感觉不自在的,感情经历为零的男人。

  藤原宗秀逃避似的稍稍撇开了眼,一边思索着说出了模棱两可的话语。

  毕竟那本书册可没有精细到连台词都写上的程度,虽然他也不会背这种东西就是了。而按照剧情来说,假如“官兵卫”真的不想和继母偷情的话完全可以果断的拒绝,毕竟肯定没人逼得了他。但既然成事了的话,那就只能证明对方没有诚心拒绝。

  真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啊……

  “不是我绝情,只是阿黎,我……”

  他话语中带着犹豫,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阿黎当即再次抱紧了藤原宗秀,默默流着泪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理解您的难处,他毕竟是您的父亲。”

  虽然这么说,但女子却哭得凄然,毕竟不会有妙龄女子会真心想要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何况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个优秀且容貌俊美的未婚夫做对比。

  藤原宗秀因为对方亲近的举动身体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瞬,他清咳了一声,接着声音里带着些许欣慰的说道:“你既然能明白就好。”

  就在他以为再互诉衷肠几句,这场“偷情”戏应该就差不多了的时候,也就是在这时,新娘阿黎却突然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对方竟然想要在这里将初次交给他!

  藤原宗秀顿时觉得这有点儿难为他了,虽然他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但说实话遇到这种场景的时候也是少见,况且没人说清除勿怪还需要付出身体啊!

  他觉得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可能就会忍不住一刀结果制造这个幻境的物怪了。

  之前藤原宗秀之所以没有出手,是顾及着这个物怪的身世还算可怜,毕竟假如他出手的话对方就真的魂飞魄散了,卖药郎出手的话则是变相让对方解脱,不至于死的什么都不剩。

  两个人能力延伸的方向不一样,前者一往无前,锋芒无尽。后者则更加玄奥一些,很难一言说清,总之不会像藤原宗秀那样难以控制的不留情。

  但如果解脱这个物怪需要付出这种代价的话……

  藤原宗秀的右手忍不住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他有善心,但他自诩不是什么圣人,况且会顾及物怪会怎么样原本就是他在发善心了,如今这样只不过是回归了原点而已。况且也就是卖药郎的存在足够特殊,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只有将对方彻底杀死这个选项。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却瞬间扭曲变幻,不过须臾之间藤原宗秀面前的场景就变成了他站在门便,阿黎则坐在铺着被褥的地方穿衣服。

  这是事后了?

  藤原宗秀怔了一下,旋即便轻轻松了口气,接着就逃也似的跨过门槛走出了房门。

  至于究竟是这个物怪感受到了他的杀意变的识相,还是对方原本就没准备真的做,这并不重要,藤原宗秀也懒得去探究,总之不需要假戏真做算得上大家都满意的结局。

  “藤原先生!”

  刚出了院落,早已和卖药郎等候在树荫下的夏目贵志率先开口,少年的神色中带着关切,略带犹豫的开口:“您,您应该还顺利吧?”

  显然他也是看过那段剧情的人,对于藤原宗秀的这段偷情的情节心底也有些发虚。

  不过刚一开口夏目贵志就恨不得自己没开口,虽然在同龄人里他是孤独了一点,但不代表他就没有情商,这么问不是揭短吗?

  不过对方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对着他笑了笑的:“没事,有些没必要的情节,它会自己略过的。”

  夏目贵志愣了一下,接着反应了过来,想起了之前坐在前厅的时候,宾客不知何时全部坐满的情景。

  他松了一口气,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的扮演无疑就轻松了许多,不过相比起身边的两人,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角色在这个故事里究竟算什么。

  只是还没等他深想下去,又或者和身旁的两人商量对策,下一秒周围的景象却再次扭曲,夜晚的星空替换成了白日的晴空,院落也变成了厅堂,所有人都跪坐在卓袱台前,似乎正在用餐。

  夏目贵志只迷茫了一下,接着便从细枝末节处认出了眼前的情景似乎是阿秋夫人第一次陷害阿黎夫人的情节。

  所以只需要走重要节点就可以?

  夏目贵志对于这个结果虽然不是特别确定,但也已经确认了百分之五十。

  他再度松了口气,随即便旁观卖药郎以一种完全不似争风吃醋的云淡风轻的姿态走完了这段剧情。

  这样看来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三个人就这样仿佛幻境中的一员一般,成功走过了书中的情节,因此,很快就到了阿黎夫人与官兵卫间的私情暴露的那天。

  可以想象知道这件事的家主究竟会有多么的暴怒,新婚那天他醉得不省人事,因此很轻易就被阿黎夫人糊弄了过去,如今看来竟到处都是疑点。

  阿黎夫人并没有被当场处死,不过只看她心如死灰的表情,对于她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差别,毕竟就在刚刚她的爱人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这种彻头彻尾的抛弃才真正令人心寒。

  她被像狗一样关在了笼子里,被放到了一个无隐密无人的院落,家主几乎每日都会去折磨她,用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身上,医治好之后便继续折磨。

  旁观夏目贵志几次都不忍直视地险些上前阻拦,所幸他还记得这仅仅只是幻境,而这都是过往已经发生的事情,他的阻拦不仅没有用,且只会让时间再次倒流到他刚进入幻境的时候。

  而就在夏目贵志以为他会从头到尾作为挂件旁观完这一切的时候,属于他的剧情却意外来临了。

  关押着阿黎夫人的院落外,夏目贵志就这么看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追着一只黑猫,顺着墙角的洞爬进了荒凉且破落的院落内。

  他一边思考着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不受控制,一边就这样看着“自己”鬼鬼祟祟的走进了屋内,接着被已经不成人样的阿黎夫人吓的嚎啕大哭。

  好的。

  夏目贵志冷静的想:原本他还只是从称呼推测自己的这个身份可能还没元服,现在看来有没有八岁都很可疑。

  阿黎夫人虽然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但对于身为家主幼子的鹤千代倒是没有多少恶意,毕竟对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因此见鹤千代被吓得嚎啕大哭,甚至还虚弱的出言安慰了几句,而鹤千代也很快便被安抚了下来,重新展露笑颜,甚至还想将怀里的猫送给对方。

  阿黎夫人没有收,毕竟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养猫?但鹤千代还是每天抱着猫来找她,慢慢的,阿黎夫人也变的略微开朗了一点,对于曾经的所谓爱人甚至都不怎么在意了。

  变故也就是发生在这个时候,家主发现了鹤千代和阿黎夫人之间的事。不过意外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生气,反而抱着幼子逗弄了一番,紧接着说出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话语。

  “你觉得鹤千代来坐我这个位置怎么样?”

  他这是想要废了官兵卫的继承人之位?!

  被询问这句话的阿黎夫人陷入震惊,却也并不为官兵卫担忧,困在这里的这些年足够她倒空脑子里进的水了。

  所以说亲爹的老婆可不是那么好睡的,这不报应就来了?

  当然,虽然询问了阿黎夫人,但显然她的意见并不重要,这仅仅只是家主的随口一说罢了,身为家主的他既然打定了主意,根本就不会去听别人的意见。

  于是官兵卫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地位的下降,而这都是他的父亲,也就是家主默许的,并且对方还开始亲近起幼子鹤千代。

  只要不是傻子,显然都能看得出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一些墙头草家臣很快就顺风倒的支持了幼子作为继承人。

  很多时候,任何事只要沾染上权力斗争,很容易就会发展成你死我活的模样,显然这次也不例外。

  官兵卫当然不会对此坐以待毙,于是这个无情的男人就这样下毒毒死了自己的幼弟。

  家主对此勃然大怒,但最终却也无可奈何,甚至于这件事就是他的无谋一手导致的,他没有提前做出预防自己儿子真的会心狠手辣,杀死自己一母同胞弟弟的准备。而他只有这两个孩子,死了鹤千代那当然只能由官兵卫继承他这个位置。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被困在牢笼里的阿黎夫人却知道了这件事。

  这些年来家主渐渐的对她也没有如以往那般限制,于是阿黎夫人便发疯似的拿着刀准备去杀死昔日的爱人,杀死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然而可以想见的是,面对比她强壮数倍的官兵卫,这样的行为必定不会成功。

  于是她死了,灵魂作为地缚灵终日困在这座宅院里不得解脱,只得不断重复生前往事。

  数年后,已经是一只老猫的黑猫变做“化猫”前来为主人复仇,它短暂他唤醒了迷茫的魂灵,两人联手屠杀了这里,只放走了阿黎曾经的贴身侍女,此后黑猫便在这里陪伴着女子。

  直至今日。

  “那本书的内容……是那名幸存的侍女留下的?”

  自从鹤千代下线,便一直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全场的夏目贵志神情复杂。

  这个故事相比起以前他所看到的那些人类与妖怪之间带着淡淡忧伤的邂逅可要惨烈太多了,充满了肮脏的欲望与阴谋,也令他久久不能平息。

  夏目贵志蹲下身拾起那只黑猫遗留的尸体,一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将其埋进土中,一边略带叹息。

  刚刚祓除完物怪的卖药郎表情淡淡,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他早已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最初或许还会被震动心灵,到了如今,他只会平静的终结一切宿命。

  “现在看来是这样。”

  藤原宗秀一手拖着那个昏迷的中年男人,在场中只有这个人从头昏到了尾,他看了一眼这人的面容,的确和那名侍女有些相似,看来应该就是对方的后人了。

  而事实证明,白日做梦不是个好习惯,这里根本就没有对方想要的财宝,假如他和卖药郎今天没有来到这里的话,这个男人大概率会死在这里成为野草的肥料。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待的。”

  他淡淡的说道,视线扫过周围慌乱的杂草,随即便迈开脚步,然而下一秒,还没等他脚掌落地,却有一个“球体”从天而降的径直砸落到了他的脚边的位置。

  “蝴……蝴蝶……抓到了……”

  大半身体都扎进土里的“球体”一抽一抽的动了两下脚,断断续续的说道。

  这时藤原宗秀才看清这哪是什么球,竟然是一只胖到看不到脖子的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对方的气息有些熟悉。

  这是谁呢?

  他皱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