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便宜弟弟那边的事,以及对方对于自己的态度问题,藤原宗秀不知道,也并不是很在意。

  他并不是不知道长井庆隆对于他的戒备与杀意,虽然觉得对方从始至终对他的单方面输出都很莫名其妙,但他自觉自己毕竟又不是金子做的,不可能人人喜欢,而且他生下来也不是专门祈求别人喜欢的,会有人讨厌他很正常。

  况且看人不顺眼这种事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

  这方面藤原宗秀从来都看得很透彻,因此即使对方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他也从不放在眼里,毕竟对他完全造成不了威胁,只等待交易结束的那一天到来就好了。

  至于藤原宗明认为的冷落与忽视,或许的确是有,毕竟藤原宗秀面对他们从来都只是尽到交易者的义务,从不付出感情。但这其实也不是对方怨恨他的理由,毕竟二人之间一没有血缘关系,二没有交情,甚至于对方的人还在仇视他。这种情况总不能要求他像一个真的兄长一样付出感情对待,他行动上做的事已经很仁至义尽了,再怎样难道还要他热脸贴冷屁股吗?

  或许是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忍受不了自己在他人眼中就只比空气好一点吧。

  但这其实也和藤原宗秀没关系,他都没计较对方对于他的敌视呢。

  而此时正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的藤原宗秀显然不会想到自己接下来将会遭遇的剧情。

  初秋时节虽然天气略有些寒凉,但对于藤原宗秀这种妖怪乃至药研藤四郎这种付丧神显然都没有影响,只要他们愿意,甚至可以在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薄的衣服装潇洒。

  平时作出的各种反应其实也都是给人类看的,但私底下显然就不用那么辛苦,再加上自从有了药研藤四郎作为近侍,藤原宗秀也很少让其他人随侍,这样做什么也都方便。

  因此藤原宗秀的房门是敞着的,在这样一个季节,一个他明面上还在“生病”的时候。

  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方便欣赏院落里的景色,但此时显然又多了一个作用,那就是……

  看着眼前由长井庆隆带领,从四面八方利落的翻墙而入,手握着刀缓缓向他逼近围攻过来的一群人,藤原宗秀眉头忍不住挑起,心底诧异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丝想要看对方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的想法。

  于是他以一种矜贵的仪态,巍然不动的坐在桌案处,就那么目视着对方向他逼近,眼中丝毫不见畏惧之色,甚至就连一旁的近侍药研藤四郎都没有任何动作,因为就算藤原宗秀不出手,他一个人也足以面对这群普通人。

  这种仿佛有恃无恐的姿态,显然更加令人觉得碍眼。而这个人自然就是如今带领着一群人,明显来者不善的长井庆隆。

  “……你见到这一幕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穿着一身利落的武服,腰间佩戴着一振长刀,身后站着一群人,显得格外气势汹汹的长井庆隆冷着脸说道。

  藤原宗秀放下手中的书本,甚至都没有因此起身,眉宇间更是不见丝毫慌张,明明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打算。

  就是因为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才更加令人觉得碍眼啊!明明只不过是一介替身,不夹着尾巴讨好他们不说,甚至还那样羞辱过他……

  长井庆隆越想越觉得愤恨,更加认为自己今天的行动没有错,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甘心放弃如今的荣华富贵,所做出的那些表象必定都是为了迷惑殿下,好等到一个时机将知情人都铲除,彻底坐实自己的身份。

  所以家主大人所犯下的错误就由他来纠正吧。

  “我应该说什么?你不是都已经决定要做什么了吗?”藤原宗秀见到长井庆隆集结了这么一帮人来,哪里还能不知道对方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多半是想借着人多将他就地格杀,好彻底铲除心腹大患。

  他早就知道对方对他有杀心,只是没想到竟然会直接做到这种地步,原本他以为对方会接着搞那些小动作呢。

  “有这样的魄力是好事。”

  他甚至还颇为赞赏的追加了一句。

  很难说藤原宗秀不是故意的,毕竟以他的智商显然不会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而长井庆隆在听到他赞赏的这句话后也的确有被气到。

  他怒极反笑的说:“好事?好,那就如你所愿。”

  藤原宗秀慢吞吞的将面间的书本合上,放到一旁:“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长井庆隆似乎找到了什么软肋一样,骤然看向他:“怎么,你怕了?”

  果然,即使是所谓的剑圣又能如何?再怎么样还能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吗?特别是……

  这样想着,他就将视线挪到了藤原宗秀房中还在点燃的一盏香炉上,接着颇有几分好整以暇的说:“你如今还能使得上力吗?”

  藤原宗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哦”了一声,平静的说道:“这么看来你准备的还挺充分的,竟然还提前在香炉里放了药。”

  实际上今天侍从将这个香炉点燃的时候,就被精通药理的药研藤四郎发觉了不对,然后悄悄换掉了。

  藤原宗秀想过会是谁放的,但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样快,这样迫不及待,看来是已经等不及想他死了。

  这样气定神闲的话语,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令长井庆隆握着刀的手一时都忍不住青筋暴起,一旁的药研藤四郎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主人气人功力。

  话语虽然平淡,但却是专门踩着对方雷点的。显然藤原宗秀知道对方一直希望在他面前找存在感,希望作为被重视的对手,又或者看着他痛哭流涕,但他偏偏就不如对方的愿。

  半晌,长井庆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那句话:“哼!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今天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如果不想死的太难看的话……”

  随着他的话语,身后的人纷纷退让出一条道路,一名侍从端上了一碗深色的汤药,来到了藤原宗秀跟前。

  “……那就把这碗药喝了。”

  周围一片寂静,虽说气氛从一开始就很紧张,但这一刻却仿佛随时都会爆发一般,似乎就真如同对方所说的那样,如果藤原宗秀不喝下这碗药,那这群将他围住的人便会顷刻间暴起,用手中的刀将他砍成碎片。

  药研藤四郎依旧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的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主人,同时悄悄将手摸向了腰间的短刀,随时准备一声令下就出手将这些人解决掉。

  藤原宗秀平生也是头一次遭遇这种事情,虽然他不是没喝过掺着毒药的酒,但这种他只要不喝,就好像要立马给他灌下去的事情还真没有遭遇过,即使是记忆中遥远的幼年时期,他讨厌苦味,也从没需要父母给他灌过药。

  以至于看着那碗毒药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长井庆隆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于是话语中带着几分威胁说道:“怎么,需要我让人喂你吗?还是有什么遗言想要说。”

  说着带着几分轻蔑的将手中的刀抵在了藤原宗秀的下颌处,将对方的脸挑起,看着那张他梦里不知道想杀多久的脸说道。

  藤原宗秀回过神来,轻轻将面前的刀推到一旁,听到他说的话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遗言我是没有,你要是有的话倒是可以和我说一下,只不过我不一定记得住。”

  说着就在对方骤然锋利起来的视线下,将手伸向了那碗药,似乎真的打算将其喝下。

  长井庆隆看到他如此果断的动作,瞳孔骤然紧缩,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刀。

  ……

  与此同时。

  “长井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了人?”

  藤原宗明回到自己院落,却没有发现如往常一般候在那里的长井,甚至就连院落里的其他守卫也都不见了人影,这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认为这些人在玩忽职守。

  守候在这里的侍女连忙上前:“长井大人似乎有什么事情带着其他人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带着人?”藤原宗明察觉到了不对,因为他一路上几乎都没看到几个守卫。

  这些人都是父亲留给他的,后来因为长井庆隆担心藤原宗秀会暗害他,便令这些人日夜轮班守在他的院落内外。因此即使有什么事也没道理就这么全都撤走,更何况这些年来也不见有什么大事需要这么多人一起去过,况且若是真的有,他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想到今天上午长井庆隆和他之间的谈话,藤原宗明内心莫名有了几分不安,直觉这一出反常必定与藤原宗秀有关。毕竟长井庆隆从最开始就觉得藤原宗秀必定是他的一大威胁,今天又透露出了对那个人的杀意,很有可能就是带着这些人去杀害对方了。

  不行!他得去阻止!

  藤原宗明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接着当即转身跑出了院落,直奔藤原宗秀的住所跑去。

  中途,他遇到了走在一起的缘一和继国岩胜,最开始他想要叫住二人一起前去,但最终还是在出声的前一刻放弃了。

  毕竟若是他能阻止长井庆隆,这件事情最好也不要声张。

  于是他避开两人,继续向着目标的方向跑去。

  然而他面对的两个显然都不是一般人,从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他那么着急的往老师的住所跑是想要干什么?”继国岩胜注视着藤原宗明远去的背影,拧着眉沉思。

  “不如我们跟去去看一看吧。”

  一旁的缘一建议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