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有人问到他面前的时候,藤原宗秀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光是那身沉稳气势就已经压了面前想要做他岳父的那人一头,令对方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都说不出口。

  即使年纪大了对方一轮还多,却也仍旧被这样的年轻人死死压制,只能说不愧是在京都声名鹊起,气度高华的新任关白大人。

  想起藤原宗秀在外的那些溢美之词,这门婚事其实也并不只是为了攀附权贵,毕竟优秀的人会被人喜欢不是很正常吗?

  最终藤原宗秀果断的拒绝了对方,甚至都没有说是什么理由。

  他不想娶,当然也没人能够逼他。

  其实藤原宗秀倒也并非特别绝对的独身主义者,但是像他这种过于孤僻的人几乎都有一种特殊的领地意识,那就是不喜欢别人侵犯自己的私人空间。

  假如若是让他与一个人日积月累的产生感情,谈及成婚的事情他或许不会如此抗拒。但是突然之间就告诉他,你应该娶一个妻子,你的世界应该多出一个人来参与,还是这种过于亲密的关系,他就会觉得很难以接受,甚至抗拒。

  而坏就坏在现在连一个能接近他的雌性生物都没有,缘一那个豪放的乳母倒是一个,但是显然不包括在内,那就更别提培养感情了。

  因此藤原宗秀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有机会娶妻。

  因为藤原宗秀过于坚决的态度,那些热衷于此的人自然也只能偃旗息鼓。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说法也开始在京都开始流传了起来。是说藤原宗秀对和他私奔的那个侍女,也就是缘一的亲生母亲情深似海,念念不忘,所以才发誓终身不娶。

  顿时就有许多夫人小姐开始感念起这样的情谊起来,一时之间藤原宗秀在京都倒也有了些源氏物语中光源氏的声名了,只不过相比起对方的风流,他是另一个极端的,孤寡的方向。

  但对于外面的那些人来说,光是想想这样一位气度高华,风姿出众,却还痴情的公子,都能使他们心醉神迷起来。

  当然,这些东西在藤原宗秀看来都只是些不值得在意的事,多半是这个时代的娱乐设施过于稀少,才会令他们这么闲的将时间全都用在讨论这种事上。

  他甚至都没有去刻意打听过那些流言蜚语,只不过是因为家族中的侍从会时常私下里说起这些,好为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而藤原宗秀听觉灵敏,便也被迫听到了这些消息。

  不过虽然拒绝了一些人的求亲,但狂风浪蝶却是不好拒绝了,毕竟这个范围太过广泛,其中甚至还不止有女人。

  因为国内时常征战,导致人口急剧下降的原因,很多时候一个村庄甚至全都是女人。而这个国家对于男女大防也并不像其他那些国家在古代时那么严重。因此当权者甚至于很鼓励女人们都去找情人,男人们都去播种,好多生孩子增加人口,有不少地方甚至还保持着夜游的传统。

  因此写下一封甚至还带着香味的情书,说着不求能够与藤原宗秀在一起,只求春风一度的人甚至还不在少数,其中还有不少是同性。

  战国时期正是众道流行的时候,很多大名身边随侍的小姓其实都是他们的情人,现代的很多人就曾揣测织田信长的小姓森兰丸与这位战国第一风云儿的关系是否就是这样。

  这时人们也并不会加以鄙夷,毕竟过后各自都会娶妻,也只不过只是平凡经历中的一段。

  藤原宗秀不想和人春风一度,更对众道没有任何兴趣,因此那些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被送到他手里的信,都被他冷酷的看都没看一眼就全部丢掉了,也严格的吩咐了府里的下人再也不许将这种信件放到他的桌案上。

  而正是因为这样冷酷的态度,那些狂风浪蝶一时倒是消停了不少,只是时不时的还会有人在公文中夹带上一封这样的信,但最终也全都被藤原宗秀所无视。

  年轻俊美的关白大人冷酷的令人心碎,却也抵挡不了别人对他的幻想。

  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宛如那天空之上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这在欣赏物哀之美的这个国家,就仿佛掉落在地上的花瓣,无疾而终的爱恋被碾作泥土,更有种别样之美。

  这些在藤原宗秀看来,就是定居在一个人多的地方的不好之处了。以往他也并非没有任何追求者,但是因为作为猎鬼人的他来去无踪的原因,最终也是无疾而终。

  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居然有这样的事。

  后来作为百鬼夜行之主,更多的也都是在和妖怪相处,而妖怪的审美又与人类迥异,带毛的猴子和不带毛的人类在他们眼中究竟谁更美都还说不准,因此倒不曾遭遇这些困扰。

  而京城的这些本就生活在一片纸醉金迷之中的贵族们,就仿佛后世追星的人一样,他们不一定有多爱,但一定享受这种追逐可望而不可及之物的感觉。

  一直以来都很不解风情的藤原宗秀对此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成为了他人闲暇之时的趣味。

  因此他也就更少出门了。

  当然,这是在白天,每当夜晚,他还是会出去斩杀食人鬼,一边等待着杀死鬼舞辻无惨的那个时机。

  且不提京中的贵族,藤原宗秀和冢原卜传这个效忠武家的剑圣不知不觉倒是有了不菲的交情。

  基于对方本就和他明面上的父亲曾经关系不错,再加上藤原宗秀有着一手精湛的剑术,两人这样切磋下来,倒也结下了还算深厚的友谊。

  只不过因为他能和这位剑圣匹敌,甚至于可以压对方一头的精湛剑术这件事被传了出去,京都中对于他本已经下去的热度一度又有了再次狂热起来的预兆。

  每当这个时候,冢原卜传就会一脸似笑非笑的调侃表情看着他,而藤原宗秀也会面无表情,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的反应就是不做出任何反应,毕竟有句话叫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于是那个老头也只能一脸悻悻的摸着鼻子,偃旗息鼓。

  因为冢原卜传是将军足利义辉老师的原因,藤原宗秀有时也会被请到将军的府邸中去。

  官职方面,他和十几岁的足利义辉是在同等级上的,只不过双方各有各的尴尬。

  这个时期关白的位置上究竟坐着什么人,历史上甚至都没有太多的字句描述,因为无足轻重,毕竟这个时代的主角是那些手握兵权的人。

  而足利义辉的生平虽然描述的很详细,但对方这个征夷大将军整天都被各路大名惦记着屁股底下的那个位置,说不准哪天就会身首异处,而事实上历史上的对方后来也的确被松永久秀杀死了。

  总之相比起来,十一岁就被父亲让位,继承了将军职位的足利义辉貌似更惨一些。

  或许是因为身在这个位置的原因,越是年纪小就越想要表现的成熟,还不到二十岁的足利义辉下颌就留起了胡子,看起来颇为成熟稳重。

  或许是因为双方并不涉及到什么利益关系,知道藤原宗秀不会惦记着他的项上头颅,足利义辉对他的态度甚至说的上很好,有时甚至还会向藤原宗秀请教起剑术。

  这天,足利义辉就带藤原宗秀参观起了自己的藏刀。

  少见的,这一点倒是触及到了藤原宗秀的知识盲区,虽然曾为猎鬼人,并使用刀剑斩杀食人鬼,但他本人对于刀剑并不见得有多么喜欢。一直使用的也都是他那把侵染了妖力,有了斩妖刀特性的日轮刀,因此也很少关注这些,只知道后世的一些国宝级的名刀几乎都曾为足利家所拥有。

  但他倒是不介意去看看,虽然对刀剑并不熟悉,但他基本的品鉴能力还是有的,并不怕因为没见识而被人笑话。

  刚一进入藏刀室,入目便是摆放在宽阔的室内各处的各种名刀,其中有一些藤原宗秀甚至很眼熟,不仅是因为曾在博物馆看到过,因为足利义辉也曾经在人前佩戴过。

  就像是挑衣服一样,有些时候足利义辉就会挑选不同的刀剑带着出门。

  “怎么样,我的藏刀?”

  足利义辉看向藤原宗秀,对于这位关白大人的评价,还是相当期待的。

  若是一般的贵族,足利义辉可并不会带他们来自己的藏刀室,关系不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那些风花雪月的贵族看不上他们这些武夫,若是给他们参观这些刀剑,那基本与对牛弹琴无异。

  但藤原宗秀不同,对方可是贵族中少有的剑术如此精湛的人,足利义辉相信对方肯定会对此感兴趣。

  藤原宗秀却有些迟疑,但这点并没有被对方看出来,只是克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向某个方向去看,接着点了点头:“足利家的藏刀难道还用说什么吗?最有名的一些刀可都在你们家了。”

  说着藤原宗秀的视线落在了正前方的那振三日月宗近的身上,更准确来说是那把刀前方,一个穿着蓝色繁复狩衣,眸中带有一弯金色的三日月纹路,姿容端丽的男子的身上。

  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藤原宗秀认出了这个男子是三日月宗近的付丧神。

  说起来这振刀从平安时代传下来已经过了几百年,会诞生付丧神好像也并不奇怪。之前藤原宗秀在足利义辉偶尔佩戴出门的那些刀身上,就感受过类似的气息,只是那时那些付丧神都不曾现身。

  这是喜欢在安静的时候现身吗?

  下一秒,藤原宗秀就与三日月宗近的付丧神四目相对,对方看了他一眼挪开目光,过了一会儿,才似乎反应过来对方能看见自己,当即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能看见我?”

  话音刚落,室内一群七嘴八舌的杂乱声音就响起了一片。

  “什么?三日月你说什么?”

  “关白大人能看见你?”

  “那他是不是也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