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威转动轮椅,却并没有进入喧哗的大厅。

  他在背风的廊下等了一会儿,秦倩兮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顾之威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都安排妥当了?”

  “是,刚才您跟二少爷谈话的时候,二少奶奶就在对岸的凉亭。”秦倩兮语气恭敬,没有外人在的甜蜜。

  顾之威没有看她,对岸灯光朦胧,顾之威看不到松似月的身影,半晌他才点了点头:“你回去吧,别让她起疑心。”

  尽管一肚子疑惑,秦倩兮还是不敢多问,答了声「是」,便转身走了。

  顾之舟晚上喝了不少,是被左不言搀上车的。

  花亮更惨,被人抬着吐了一茬又一茬。但意识还很清楚,看到松似月左一声嫂子右一声嫂子,亲热得不得了。

  松似月哭笑不得,细细嘱咐了花亮的司机和秘书才吩咐左不言开车。

  左不言在顾家别墅一楼,有一个备用房间。

  但他非常自觉,不是特殊时间,基本不会住在那里。

  左不言搀着顾之舟回卧室,松似月没有上楼,吩咐完佣人煮醒酒汤后,就等在客厅。

  “夫人怎么还不休息?”左不言从楼梯上下来,恭敬地给松似月打招呼。

  松似月手里拿了一份文件,没有抬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言简意赅:“坐。”

  左不言的印象里,松似月一直温婉柔顺,连观点都嫌少发表,更别说露出这么严肃的神情。

  他不敢怠慢,松似月又吩咐了一次,他才在对面的沙发上放置了半个屁股:“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不跟你绕弯子,”松似月直截了当,“之舟的集团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这……”没有顾之舟的允许,左不言不敢乱说。

  “怎么?”松似月抬眸,晴光映雪的眸子淡淡扫了左不言一眼,“你不信任我?”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温和,可左不言还是感受到了刀锋般的凉意。

  多年的秘书经验告诉他,松似月是个谈判高手。

  刹那间,左不言竟然不敢直视夫人的眼睛:“夫人严重了,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唯老板和夫人马首是瞻,不敢隐瞒。”

  “那你就说。”松似月慢慢靠回椅背,消瘦的脊背挺得很直,带着直白的笃定。

  左不言深吸一口气,把顾之舟近来的情况都说了。

  末尾又补了一句:“夫人,老板眼睛都熬红了,那些个老狐狸逼得太紧,短时间内银行又不能放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老板这次确实遇到难关了。”

  松似月没有说话,白皙的指尖在桌面的文件上轻轻点了一下:“明天要召开董事会议?”

  “要召开,他们逼得太紧,几乎天天都要开。”

  “明天的董事会,你把这个读给他们听。”松似月说完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今晚你就住家里吧!”

  左不言拿起桌上的文件。

  竟然是离人港开发的委托书。

  松似月把有关于离人港的开发和使用权无条件转让给了顾之舟,他们本来就是夫妻,法律上的手续非常简单。

  左不言跟着顾之舟闯荡商场,见识了太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案例,像松似月这样豁达通透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捧着那委托书内心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薄薄的几页纸,却重于千金。

  左不言哽咽半晌,松似月的抬步跨上二楼楼梯的时候,弯腰九十度,给夫人深深鞠了一躬。

  ***

  “你是不是有毛病?”顾之舟喘着粗气,单手叉腰,指着左不言的鼻子怒不可遏。

  办公桌上空空如也,能砸的全砸了,文件稀里哗啦跌落满地。

  左不言垂首站在顾之舟面前,大气也不敢喘。

  他跟了顾之舟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老板动这么大的火气。

  可他不后悔。

  刚才的董事会开得很艰难,好几个董事同时给顾之舟施加压力。

  问他到底能不能接手自己的股份,不能的话他们就卖给别人了。

  还有人竟然厚颜无耻拿出了跟别家公司的故意转让意向书,整整比顾之舟承诺了高出了两个百分点。

  两个百分点不是一笔小数目。

  其他几个老董事也蠢蠢欲动。

  纷纷表示自己年纪大了,想要退休。

  其实就是经不住顾长海的撺掇,觉得顾之舟狠辣无情,过河拆桥,把他们赶出去。

  双方陷入长时间的焦灼。

  左不言于是按照松似月的吩咐,把那份委托书当众宣读了出来。

  在场的董事都被震惊到了。

  这些老狐狸饶是见过大钱,也被松似月的大手笔惊讶到了。

  他们甚至一度怀疑这份委托书的真假。

  然而白纸黑字,松似月亲笔签名,肯定是假不了的。

  他们又觉得松似月年少无知,不知道离人港的价值,万一以后反悔。

  谁知松似月非常细心地在委托书最后加了附件。

  里面详细列举了离人港的开发和使用折合的资产。

  董事们哪里舍得丢弃这么肥美的一块蛋糕。

  一个个纷纷表示不愿意退股,请顾之舟开发离人港的时候,务必带他们一起。

  顾之舟没有当场表态,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竟然拂袖而走。

  那些个董事们也不生气,找借口一个比一个溜地快。

  顾之舟沉着脸,刚回到办公室就发作了左不言。

  他此刻暴跳如雷:“左不言,你脑子被驴踢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不明白这种东西的重要性,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气极了,重重几拳捶打在胸口。

  左不言生怕他这样气出个好歹来:“老板,您别生气,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可是夫人要我这么做,您最近焦头烂额,这是最好的办法,您看那些老狐狸,不都乖乖夹起尾巴走了吗?”

  “你还敢提夫人?”顾之舟手边已经没有能砸的东西了。

  他抬脚狠狠揣了左不言一脚。

  左不言不闪不避,生生受了。

  顾之舟还是不解气,正要再动手,怀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也不看,掏出来猛地砸向地面。

  手机不堪重负,「哗啦」碎裂开来。

  左不言越发不敢动作。

  主仆二人无声对峙半晌,左不言手机又响了起来。

  顾之舟面无表情伸出手。

  左不言麻利掏出手机双手呈上,他想只要老板能解气,别说一个手机,就是摔碎他的脑瓜子,他也是万死不辞的。

  反正摔完了,还是老板买。

  手机已经落入虎口,顾之舟高高举起手机……

  说时迟那时快,就砸在顾之舟即将把手机砸向地面的瞬间,左不言突然福至心灵:“等等……”

  顾之舟目光一凝:“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会不会是夫人的电话?”左不言气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