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

  “我还以为,你在横滨这段时间……尤其是和那个人重逢之后,就会更没时间找我了哎。”

  这一次见面,叶月和纱绘子两人默契地约在了离上次旋涡咖啡馆非常远的某家甜品店。

  被叶月这般言语试探的纱绘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随意放下挖蛋糕的小勺,再风轻云淡地回答,“我才不是那种人。”

  “哼,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变成那种人的机会而已吧——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和他再见面之后……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没有激情啊?”

  “激情”这个词倒是一下让纱绘子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就算有激情也不会告诉你吧。”

  “什——!所以事实上很有激情吗??那就绝对是到了那一步——”

  “打住!并没有。”

  想很多的叶月稍微地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心又猛地提了起来,“那不会是……不行吧?”

  这个比纱绘子此刻表情更微妙的疑问句并没有主语,但处于对话中的两人都很清楚,被质疑的那个人是谁,以及他被质疑的是什么。

  “你怎么会……突然就想到那些方面?”

  迎着叶月不可置信的眼神,纱绘子艰难地摇了摇头。

  还没等叶月惊呼出声,她又迅速地补充解释了自己摇头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啊……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呢。”

  “可是你说‘吓死我了’时的表情,明明就是‘太遗憾了’。”

  纱绘子严谨地指明了这一点。

  “……确实有这样想过啦。那为什么你刚才说的是‘还不知道’呢?”

  被反问的纱绘子难得露出了僵住的表情。

  就像上次在旋涡咖啡馆一样,她们坐在了这家甜品店里一个处于角落又能清楚看到其他来人的绝佳位置。只要音量控制得当,就无需担心被听墙角的问题。

  也许,这就是纱绘子犹豫再三,还是压低音量向叶月倾吐了一些疑惑心声的原因。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算了。音乐会结束那天晚上,我和太宰一起去吃晚餐,然后他送我回到了乐团集体入住的酒店楼下。”

  “……然后?”

  纱绘子朝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叶月露出了一个假笑。

  “我问了那个问题,他拒绝了。”

  “啊??什么问题——等下,我懂了。”

  下意识反问回去的叶月很快又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两个深呼吸来回后才把手放下,一脸的疑惑懵懂也变成了一脸的悲天悯人。

  “埋了吧。坚持下去的话纱绘子你不会幸福的。”

  “……倒也不用这么肯定吧?”

  “那,你那个朋友具体提问了什么内容?”

  “……就是,很随意问了一句,要不要去我的单间坐一坐,”说到这里,纱绘子有点掩饰不住自己意外的表情,“他居然会找个借口很快就溜走了。”

  没说出来的潜台词大家都懂。

  那可是太宰啊。

  叶月神情肃穆地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

  “……那要不先判他一个死缓吧,纱绘子。真的,真的那样不会幸福的。”

  “……”

  “你真的在考虑吗?干得好纱绘子!”

  “……谢谢,才不是。”

  ————————————————

  被两位优雅女性在背后如此议论的太宰,此时正和国木田独步走在收工的路上。

  虽然“苍之使徒”事件得以解决,侦探社的名声因此得以挽救弥补回来许多。但还在矛盾磨合中的两人,在这次事件中又因为太宰的处理方式爆发了关于“正确性”的争执。

  尽管已经离开那里一段时间,但这两人在路上依旧无话——

  直到太宰突然打了个喷嚏。

  “真稀奇,你这是被谁骂了吧——不是说你被谁在背后骂这件事稀奇。这种事的话,大概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被嘲讽的太宰依然维持着握拳挡嘴的动作,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笑。

  “啊,也有可能是纱绘子在想我吧。”

  国木田独步:“……”

  有归国的女朋友就是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憋屈,让人不爽。

  “……我说,你对你自己的恋人也会那样想吗?”

  “嗯?”

  “既然你觉得,让佐佐城真的赔上性命为她死去的恋人苍之王复仇,是她想得到的‘正确性’——不会有一天,你也会乐见那位叫纱绘子的小姐因为危险的你而死吧。”

  国木田完全是不假思索地怀着火气,一股脑地说出那些话。话音刚落,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对上太宰那双看似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自觉失言的国木田独步同时还分心想到了另一件事。

  虽然和这家伙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工作尚也有不少会认真起来的时刻……但是这种带着偏执的认真,还是第一次在太宰眼中看到吧。

  还没等国木田完全想明白,那种让他在意的情绪又从太宰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笑意。

  “我和国木田你可不一样。工作和个人的事情,我可是向来都分得很清的。而且纱绘子跟佐佐城是不一样的哦——或者说,完全就没有可比性。也不想让国木田知道纱绘子有多不一样,但是你怎么会觉得她可能因我而死或者为我而死啊——”

  “什……”

  “她才不会。我呢,更不会让这么可悲的问题降临到现实之中——不过还是先拜拜啦~”

  “……喂!你这家伙又不回社内做收尾工作吗!”

  “嗨嗨,你也适当让自己放松一下吧国木田。”

  ————————————————

  如果国木田也能有上帝视角,他就会知道方才甩着风衣外套潇洒离去的太宰,一转身急急踏上的却是一条去找人以证心安的路。

  现在,想要见到她。

  毕竟这世上有太多明知道却还是会过分在意的人和事。

  再有自信不会让纱绘子因为他的工作可能带来的风险被侵扰,解决苍之使徒事件的这段时间却还是下意识避开了一些。

  织田作还问过他怎么连她的最后一场音乐会也会放鸽子。

  怎么说,也不完全是时间赶不及的缘故,还有就是某种……居然被国木田说中不少的心理。

  “那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心理战吗?真是……”

  要知道,那天晚上纱绘子可是带着湿润明亮又有些躲闪的眼神,强行装作十分随意的样子问他要不要去她的房间坐坐——

  当时的他居然心生退缩,甚至会像个真正的好人那样想……无法成为她的可靠之人之前,是不是还不应该拥有她。

  但是她在被他人告白时,却会直直地看向他,比出“我本来就有喜欢的人”这样令人心动之语的口型……

  脑内无数遍回放当时的场景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根本没办法真的放过她,是这样吧。

  而且,是她一再纵容的。

  “……太宰?太宰先生?”

  被叫住的太宰的风衣下摆还没那么快静止,他的脚步倒是一下就刹住了车。

  被明显带着外国口音和傲慢意味的人叫住——

  “……真是,令人讨厌的腔调啊。”

  但在转身看向来人时,他又重新挂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请问你是……?”

  “噢,少来这套。没有哪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叫了‘小白脸’还能不记仇的吧。”

  来人正是在音乐会那天让一切都变得不那么愉快的鲁伯特。

  上次一起吃晚餐的时候纱绘子主动地简单提了两句那个人,只说是一个死缠烂打惹人厌烦的自大追求者。唔,也就是完全不足为惧的一个蠢人。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抽空把他查了个底朝天,真的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至于被骂小白脸什么的……想想还觉得很带感呢,不是吗?

  纱绘子不介意的话,其实他完全可以。

  唔,等下。考虑到纱绘子的童年经历……或许她潜意识里并不喜欢,甚至很抵触那样的男人呢。

  一边想着这些跟眼下情况完全不搭边的事情,太宰还是慢条斯理地念出了这人的名字。

  “真巧啊……鲁伯特先生是吧?”

  金发青年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嫌恶神情。

  “……巧什么巧?都到我们住的酒店楼下了——对了,那天之后我查了你。”

  “哦?”

  “你是那个什么……武装侦探社的侦探吧?”

  “没错没错~要下委托吗?”

  “哼,我怎么可能会用得着你。这么看来纱绘子她也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人,居然会为了区区皮相就委身于你这种做着没几个钱,还危险工作的男人……”

  “不一定哦。”

  “什么?”

  “意思就是——说不定之后,您就没那个机会来下委托了。”

  言至于此,太宰依然维持着那副看不出他真实想法的笑容,眼神也同样莫名。

  “你……什么意思?喂!说清楚!”

  然而太宰留给这愚钝之人的也只有一个轻快潇洒的背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事实上就算有人看到,也未必能确认太宰是怎样获得了准确的楼层房号,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开了锁,信步走进纱绘子住的那间酒店客房。

  虽然日间有酒店专员打扫过,还是能闻到一丝浮在空气中的,她的个人香气。

  走向落地窗前拉开紧闭的窗帘时,太宰的脚步堪称前所未有的轻快。

  此刻,他脚下的窗外世界,正是一片华灯初上。尽管隔音玻璃之内寂静非常,也不难想象外面的喧嚣。

  纱绘子的话,又是去和她那个重新联络上的烦人朋友碰面了吧。

  “这样的等待……原来还是很折磨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