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信男人的鬼话,尤其是什么“浪漫晚餐”之类的鬼话。

  跑出那片人迹罕至的废旧厂区,太宰带着我搭上计程车直奔横滨市区的一家高档餐厅,被侍者引领就座后才双手交握眼睛闪亮亮地表示这顿是要我请他吃饭。

  我:“……”

  虽然我不觉得男女约会就该男方全包费用但是——!

  像太宰这样说着要带我来吃所谓浪漫晚餐现在又毫无知觉地让我到时候记得当付款方的行为算什么啊?!

  在我无声的瞪视下,他毫无羞愧地打开菜单,嘟囔着要点很多很多蟹肉料理。

  “……你是不是最近没偷中也的钱包?”

  下意识发出这个疑问之后,我当即感到我的良心痛了起来。

  “猜对了!”太宰打了个响指,接着继续哗啦啦地翻着菜单,同时嘴里还在又一次抱怨我对中也的称呼,“为什么纱绘子就会好好叫蛞蝓的名字啊……”

  我面无表情回答,“他值得。再说了叫你‘太宰’就是最顺口的吧,还是说你想再听一次能让我们两败俱伤的‘阿治哥哥’?”

  “好耶,我已经脱敏了!纱绘子再多叫几声!”

  我:“……不可能。”

  跟他在耻度方面较量是不可能赢的,但是不找回一点场子的话我也太逊了。

  想了想,我在太宰正挥手要将侍者召来时向他声明,“这次就当我替中也的钱包挡灾——不满意你可以现在走掉。”

  “噫纱绘子为什么这么说——好嘛……”

  有点没想到太宰似乎真的为了这口吃的忍了下来,没再说什么,只是小声嘀咕了几句就继续把侍者叫来点单。

  ——然而事实证明,是我总把太宰想得太简单了。

  吃完这顿诡异的浪漫晚餐之后——补充说明,我认为浪漫只存在于这间餐厅典雅的环境,太宰又是带着我搭上计程车来到市郊,下车后被他牵着溜达到了一片高级别墅群,最后在其中一幢门前停下。

  我打量了一下这栋完全没有亮灯的别墅,转头看向太宰。

  “这里是狡兔的又一窟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真的有点佩服太宰,明明能置办下这么多处很不错的房产,却还能敬业地为了避免被寻仇就去住集装箱。

  不过……

  “来这里干嘛?”我心中不好的预感突然升起并且愈演愈烈,“这跟你要教我的特长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我脑内的警报在看见太宰突然露出羞涩一笑后疯狂响起。

  在露出这个让人十分恶寒的羞涩一笑同时,他还变魔术一般拿出了一根闪亮的金属丝。

  “是开锁哦。”

  我:“……”

  这时我和他已经走到了这栋别墅的大门前。

  我看看这扇用料考究的大门,又看了看和太宰眼睛一同在暮色四合中发亮的那根金属丝,突然认出了这根歪歪扭扭还留着一点黏胶痕迹的东西……可能曾经是我某只发夹的主体。

  但此刻我无暇跟太宰算这笔账。

  因为怎么想这个人都不可能来撬自己的门,所以……

  吞了吞口水,我艰难地发问,“……这里是中也的地方?”

  “纱绘子真聪明!”

  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拿着金属丝的那只手同时迅速伸向大门的门锁处,灵活地动作了几下。

  我一个字的字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手上也更加来不及阻止,就听到了咔嗒一声——

  锁真的就这样被开了。

  太宰:“诶嘿,就是这样超简单的……纱绘子学会了吗?”

  我:“……”

  抬手捂住心口,我幽幽地发出声音。

  “我觉得我应该替中也行道把你打废。”

  怎么想的啊。为什么要把一个完全无辜的大好人扯进今晚这一出又一出的闹剧!

  懂了,他才不是真的要教我开锁,只是想又一次把我拖下水。太宰是被中也揍惯了的人,现在如果下一刻中也就回到这里当场抓获的话我也完全不奇怪——

  太宰就是刻意搞事。

  我一只手按住他就要去推开大门的手,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想要去把还在锁眼里的金属丝拔/出来。

  可能是因为我手上不稳没把握好力度,再次有喀嚓一声响起,金属丝就断了半截在里面。

  我:“……”

  始作俑者太宰:“噗呲。”

  我把捏着的那半截丢开,在恍惚慌乱间下意识还想要把断在里面的另一半给抠出来,刚才还光顾着笑的太宰这下倒是及时阻止了我的犯傻行为。

  “诶,没办法了哦,断掉的那截太短了——!可不能没教会开锁还伤到了纱绘子的手……那我也太失败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不知道耶。”

  “……”

  我开始怀疑刚才的晚餐其实是吃了太宰自夸厨艺不错时提到他的拿手菜,不然现在怎么会出现我中了邪一样莫名其妙跟着他跑到这里来撬了中也家大门的锁这样离谱的局面。

  哦,还是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这里拿走的发夹。

  “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开锁……”扶额思考了片刻,我发现我又对太宰充满了堪称慈爱的耐心,“换个地方吧。”

  说话间,我狠狠地关上已经半开的大门,强迫自己不去计较那半截不得不留在这里、将会提醒中也他家今晚遭遇过什么的金属丝。

  “去个能让你的‘特长’能稍微发挥一点正向作用的地方。”

  ——————————

  已经在相当程度上抛弃道德感的我,把非常不甘心嚷嚷着自己还没搜刮中也好东西的太宰从这里拖走,去了有港口mafia投资的一处游乐园。

  不是特别的日子,游乐园晚上也就没有持续营业,白日里充满明亮色彩和欢声笑语的一切现在都归于昏暗的沉寂之中。

  我从头上拔下又一支细细的发夹,掰直后递给太宰。

  “想开就开这里的锁吧。啊还有,既然你那么擅长开锁,这一根不会折损在这里吧?进去之后还要用来开摩天轮设施的。”

  “诶——纱绘子想坐摩天轮?”

  他捏着新牺牲的这根发夹比划了一下,身后游乐园中仅留的一盏的射灯灯光使它有那么一瞬间折射出了炫目的光。

  我不自觉躲闪了一下,“我大概至少比你稍微多懂一点什么称得上‘浪漫’。”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好嘛。”

  然后又是在让我看不清动作的短短几秒内,开了游乐园小门的锁。

  还说什么要教我……

  “你这样哪里是教学啊,有你这种光顾着炫技的老师吗?。”

  “那纱绘子先叫一声‘太宰老师’?”

  “……不了,我也没有想学。”

  这个游乐园中的摩天轮并没有大到保持什么记录,但也足够显眼,一直看着就能很轻松地走到它面前。

  没有彩灯点缀,也没有音乐陪衬,游乐园里的一切设施都在被市区灯光映得隐约发白的夜空下,保持着黯淡无言的状态,很有恐怖片或刑侦片的氛围。

  唔,看来我也不是很懂浪漫。

  不过……我想象了一下我或者太宰,或者我们两人在游乐园正常营业时间来玩的情景,顿时一阵恶寒,像做了五秒钟满是马赛克的噩梦一样。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间,开锁王太宰已经轻轻松松搞定了离站台最近的那个包厢门上锁,又哒哒哒地跑向摩天轮的控制室。

  “纱绘子先坐进去吧~”

  ……是我欠考虑了。

  不过,他真的觉得来得及吗——

  看着这个一把拉开包厢门、裹挟着夜风轻松跳进来的太宰,我意识到了这又是一次无谓的担心。

  行吧。

  狭小的包厢内没有多少空间。他在我对面坐稳后,长手长脚简直无处安放,我甚至需要稍微错开一些,不坐在他的正对面,才能避免两人膝盖相碰。

  虽然有小窗和透气孔,我还是觉得这之中的空气和时间都停滞了下来,让人好不自在,只能转头看外景。

  ……没想到这会是观赏港口mafia那五栋大楼的一处好角度。

  从这里望去,只有顶端的航空障碍灯在闪烁的五栋大楼似乎集合成了一只向夜空攫取钱权名利的漆黑巨手,溢出温暖光晕的市区和它们还有着相当一段距离。

  奇特的横滨夜景。

  “对了,我要纱绘子的补偿哦,或者是学费名义也可以。”

  我听见了太宰抛出这句没有上下文可供参考的话,又疑惑地转回头看向他。

  “再说一次我不想也没有学到你的开锁技能,还有……我是什么时候欠了你什么?”

  “乐趣!刚才是我第一次在蛞蝓那里无功而返什么都没偷耶!”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坐在这个摩天轮包厢另一边还正在扭来扭去的太宰,虚心求教,“你的理不直气也壮是在哪里进修的?”

  他笑眯眯地用手点点嘴唇,向我倾身,“就是这里哦。”

  我有点恼怒自己一下子读懂了太宰的行为。

  “你……现在倒是会使用理由了。”

  比如,在摩天轮即将到达顶点的时刻,却用了别的理由来索要亲吻。

  明明最初就是他没头没脑地开始。

  他停下来,悬在这个近距离,微微挑起眼睛看向我,眼中跃动着一点不一样的光。

  “那……纱绘子……”

  “不,这样很好……另外,这个是答谢。”

  可以让我稍微地从条理中获得了一些安全感。

  至于答谢,是关于此刻的摩天轮。

  之后也应该不会告诉太宰,他衣角翩飞着跳进包厢时,最后落定的那一声脚步声恰好与我突然激烈起来的心跳合拍。

  我只是抬起一只手,像太宰之前对我做过的那样捧住他的脸颊,在完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让嘴唇准确地印上他的,一触即离。

  睁眼后视线下移,没想到如此短暂的接触也让太宰唇上沾了一点湿润的水光。

  而且他一直乖乖地让他的脸靠在我掌心,当他幽幽开口说话时,那一点润泽也随之忽隐忽现,有几刻甚至比他的眼睛还亮。

  “可是……还没有完全到顶点诶。”

  ……诶?我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外面,发现确实还在上升中。

  这、这岂不是显得我很心急?救命……

  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我好像听过两个版本,一个是接吻,一个是许愿……不如许愿吧,就现在。你有什么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