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炎热到几乎凝固的午后开始讲起吧。

  合得严严实实的浅色窗帘并不能完全阻挡外面热烈的阳光,反而让阳光含糊暧昧地透进室内,洒下像融化的奶油一般的朦胧光晕。

  我,松岛纱绘子,和我的义理哥哥太宰治,躲在他房间一角的立柜旁做了让人在这种天气下更加燥热不安的坏事。

  坏得简直不能更坏了。

  “纱绘子是好女孩呢。虽然是第一次有点生涩……不过,还是做得很不错~”

  他的脸几乎完全掩在立柜投下的阴影里。但是他一说话,我又从晦暗之中分明看出了他眼睛里在闪闪发亮。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夸奖的话啊。”

  我原本想伸手揉一揉跪坐久了有些发麻的小腿。看到手上和膝上都是一片狼藉,我又不得不停住动作,选择直接以略显怪异的姿态慢慢站起来,去洗漱间把手洗干净。

  今天真的好热,水龙头流出的水一开始也是热的。

  我一边冲洗着双手,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起初眼前有些雾蒙蒙的,我努力地盯了好一会镜子,才对上了自己隐隐带着血丝的眼睛。

  ……脸也是,已经热得通红,就快要滴出血了。

  “……笨蛋。”我对自己低声骂了一句。

  你是什么见涩起意的涩女啊?——我又在心里默默地问了自己。

  “诶,纱绘子就算是笨蛋也是可爱的小笨蛋哦。”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太宰站在门口,对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歪歪头笑了,他的声音里还潜藏着一丝方才我们做坏事时的慵哑。

  我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确定了我面前只有一动不动笑着任我看的太宰,没有别的奇怪的东西。

  ——最近我时常产生幻觉,见到我早已遗失的珍贵之物。但是,即使它再珍贵,也只有记忆会苦苦支撑着它曾经的存在。

  遗失了就是没了。

  “拜托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哥哥。”

  没错,我就是逃避。

  关了水龙头,我又伸手把他关在了洗漱间的门外。

  ……天气真的热到让我脑子如此不清醒的程度了吗?明明,我早就对自己说过了——重组家庭早晚要出事的。尤其,是像我家这种情况的重组家庭。

  我像个失意的中年男人一样,抬手狠狠地抹了把脸。

  当初就不应该跟着克里斯汀女士从英国来日本。

  直到深夜时分我躺到了床上,我依然没有完全想明白下午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我抱着松软的被子,在心中默默地开始梳理起了事发经过。

  先是我早退从学校溜了出来,去完成一个任务。做完任务后,因为外面太热,所以我买了支香草甜筒就决定直接回家。到家之后,我上楼回房间的途中经过太宰的房间,发现门没关紧,而且有奇怪的声音隐约传出。

  脑子一时短路的我没想太多,只是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用空闲的那只手敲了敲门。

  奇怪的声音停住了。

  然后传出来的,是太宰一贯轻飘飘的说话声。

  “是纱绘子吧?”一个现在想来有点奇怪、还带着肯定意味的问句。

  他当时怎么知道是我……不过,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都是忙到几乎不着家的人。

  “可以进来哦。”

  “哦,你在干……”

  刚把门推开,我手中的冰淇淋就掉在了地上。

  一片昏暗之中,太宰治倚着柜子席地而坐,当他转头看向我的时候,他虽然停下了动作,但却完全没有丝毫要避讳的意思。

  “嗯……纱绘子懂的吧?”

  他拖长着声音说出来了,还懒懒地伸了伸腿,就像黑猫张开爪子那样。

  鬼知道为什么我那时的视力突然出奇的好,即使是在极度的目瞪口呆之下,我也注意到了不少细节——

  比如他微微汗湿的卷曲发梢,被绷带覆盖、随着呼吸起伏的喉结,还有……

  直到我处于过载状态的大脑把这些细节一一处理完毕,我才艰难地得出了一个再显然不过的结论。

  ……这家伙居然在当着我的面做这样的事?!

  我人傻了。

  顾不上已经掉到地上的冰淇淋,我恍惚着握住了门把手,“打扰……”

  “诶诶,纱绘子快过来啊。”

  让我……过去?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当时我想不通他在说什么,而现在回忆起来,我更想不通为什么我没有夺门而逃,反而真的抬脚一步步朝他走去。

  直到小熊拖鞋触到他半解开落在地上的皮带一端,我才停下了脚步。

  我的继兄太宰,就是在当着我的面,做着那样的事情。居高临下的视角足够让我把他正在做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帮帮我吧,纱绘子。”

  太宰伸出左手,在我的校服裙摆之下的那片肌肤上像弹钢琴一般轻快地碰了碰。我刚一瑟缩,他就转而向上攀住我垂在身侧的手,引着我和他一样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又牵着我,覆上他的右手。

  大脑已经过载到死机的我没有挣脱,只顾着怔怔看向他。因为背光,他的脸部轮廓越发深邃,神情也愈发让人捉摸不清。

  “求你啦。”

  居然被这家伙用软软的语气恳求了……但是,是这么奇怪的事情。

  已经完全傻掉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的我窘迫地嗫嚅出声。

  “……怎、怎么帮啊……”

  他狡黠地笑了笑,“就像这样哦……”

  “帮个鬼啊!”

  回忆到这里的我怒吼着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呼哧呼哧地喘气。

  今天下午的我是疯了吗??他说帮就帮??

  我一把抓住了自己已经睡得有点乱蓬蓬的头发,一点也不冷静地思索着一系列的问题。

  看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兄长在……也就算了,为什么我还要傻乎乎地听他的话帮他……就算他有我的把柄……

  不对!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坦荡啊?!又是为什么可以理所当然地叫我“帮忙”?!……现在想起来太宰治他完全就是一副故意的样子!

  而且,比起这些……

  我咬住刚刚涂了润唇膏的嘴唇,尝到了淡淡的玫瑰味道。

  ……下午,在他……之后,我差一点,就和他接吻了。

  这才是让我现在心里觉着最难堪的事情。

  虽然是太宰先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但是,我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他温热的气息扑到我脸上的程度,我才猛地警醒,向后退开。

  “不想接吻吗?我还想尝一下刚刚纱绘子吃的是什么口味的雪糕呢。”

  “……不了吧。”

  ——“不了吧”?!

  正在回忆的我又一次恶狠狠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这又是什么鬼回答啊???

  或许我就应该直截了当地做一个总结——今天下午的我从看到太宰治开始,就疯了。如果说我是色那个鬼,那他就是在蛊惑人心的妖精,不然我完全没有办法解释那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我沉默着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睡吧睡吧,我松岛纱绘子保证从明天开始做一个绝不迟到早退及逃课的好学生——

  誓还没发完,门外就响起了我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

  “纱绘子?睡了吗?”

  我没回答,太宰的声音又轻快地传来,“唔,你肯定没睡着~火气那么大吗?刚刚明明吼得很大声呢……我也还睡不着~因为纱绘子说了‘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所以伤心得睡不着了呢。”

  ……伤心得睡不着?

  骗鬼啊。

  森先生没有回来,但是克里斯汀女士在晚饭后就回家了。

  再任由他这样在我门外絮叨下去的话,这个点估计还没睡在书房工作的克里斯汀女士都能被他叫出来。

  我挠了挠头,还是起身,不情不愿地给他开了门。

  门外走廊灯的光线洒进来,一时还不适应的我眯了眯眼,伸手把想趁此机会挤进我房间的太宰一把拦住。

  “有什么事情你在这里说清楚。“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走廊拐角那边响起的开门声。

  在我意识到是克里斯汀女士刚好要从书房出来的同时,太宰已经轻巧地一把将我揽住,转进我的房间里关好了门。

  情况一下就变成了我和他面对面站在我已经关灯、一片黑暗的房间之中。

  听着门外克里斯汀女士的脚步声渐近又渐远,我才干巴巴地开了口。

  “……你是真的可以达成自己的任何想法呢,兄长。“

  “嗯?纱绘子高估我了……比如我想和纱绘子再亲密一点的话……纱绘子不配合,我也没有办法嘛。“

  “哈?你明明就很有办法——“

  说着说着我又想起下午的事,想起当时自己莫名其妙的顺从,一下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气太宰,也气我自己。

  “而且你明明就知道这样很危……唔……“

  这家伙的夜视很敏锐。

  ……不然,他不会一下子吻住我的嘴唇,也不会一下子准确地把我整个人圈住。

  “嗯……”

  ……嘴上的润唇膏都被他蹭去了不少……待会又要再涂一遍了吗?

  在察觉到我呼吸有些不稳之后,太宰才结束了这个本该发生在下午的亲吻。

  轻轻呼口气,他带着笑意和我低声说起了话,“还是之前纱绘子给我的焦糖味唇膏更好吃呢。”

  “……我没有给过你。”

  但是,我之前的确不见了一盒焦糖味的润唇膏。

  “好吧好吧,是我从纱绘子这里偷偷拿的~不过,我可以用这个晚安吻当作交换吗?”

  “……这都是你一个人明知很危险但是还要做的事……”

  “——能有多危险呢?”

  太宰打断我的话并且反问了我。

  ……能有多危险?

  森先生带着太宰,克里斯汀女士带着我,为了利益组成的这个重组家庭很危险;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很危险;对于我来说,太宰治这个人也很危险……

  没错,我只是自私地顾及我自己的情况,不然我刚才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唇膏是他从我这里偷偷拿走的。

  同理,不该做的事情……也是他引诱我和他一起做的。

  完全适应黑暗的我抬眼朝他的方向看过去,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开始回放下午的画面。

  当他任由我掌控他的欲念的时候,神情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只乐于被人一路顺毛顺到肚子的黑猫。

  而现在,他在黑暗中和我视线交汇的时候,也像是一只女巫的黑猫,澄若琥珀的猫瞳中藏着蛊。

  只是,我自认不是女巫。

  ……但是,有什么原本很坚定的东西,已经在热得过分的下午,和白白的香草甜筒冰淇淋一样融掉了,合流为地上那一滩不堪的污浊。

  “明明……纱绘子也在暗中做好了准备啊。“还没等我想出该如何回答,这个在此刻化身为黑猫精的黑泥精已经再次捧住我的脸亲了下来。

  ……不得不说感觉还不错。

  但我还是选择拒绝——在又一个亲吻结束之后,我把太宰推到露台上并且锁住了门。

  他嬉笑着朝我展示不知道何时就到了他手中的铁丝发卡,我只能掏出我的人体描边工具冷漠以待。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