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圣亿白色庄园。”景恒粗粝的嗓音响起。

  “景恒先生, 这似乎是我的保姆车。”柳尘鲜少发火,现在他很生气。

  “有哪条规定说了我不能坐?”景恒喘着粗气问他。

  柳尘冷笑:“是没有规定,但你不请自来, 恕我不能奉陪,我不像你每天都能休息, 我还要工作。”

  说完,柳尘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如果我的消息没有出错。”景恒看着他,“春柳地产一共欠了九千多万,现在还有八千多万没还吧?你父亲着实没什么本事, 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还了一千万。”

  “我如果把八千多万变成一亿六千万,甚至变成两个亿, 你觉得他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还清?”

  这完全是威胁了。

  柳尘搭在车门上的手收回, 不说话却也不回头与他争辩。

  “开车, 去圣亿白色庄园。”

  许叔闷声答应, 踩下油门。

  他是个普通工薪阶层,对豪门内的事并不清楚,但他活到五十多岁, 自然不傻,车里什么氛围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柳尘显然和这位自称是景瑞渊父亲的人不和,其实他早在这人擅自坐进车里就很不满了,所以刻意放慢了开车的速度, 盘算着要不要在哪个红绿灯路口偷偷用一下手机,给陶安发消息求助。

  然而,他打的各种算盘还没落地, 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不要耽误时间。”是戚裕。

  柳尘透过车内后视镜瞥见坐在后面的戚裕, 两个人的眼神有短暂的交汇,但脱离原著, 真正的柳尘是不认识戚裕的,所以他很快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圣亿白色庄园内。

  庄园管家推着轮椅跑出来,小心翼翼扶着景恒坐上去,推着他先一步进了庄园,戚裕紧随其后。

  许叔不放心,叫住已经在车外的柳尘:“柳先生,你要不还是别去了,我现在就能把你送回去的,实在不行你等我联系一下陶经纪?”

  “没事。”柳尘安抚道,“我不会有事。”

  有戚裕在场,既然之前对方出面帮过他KTV的事情,景瑞渊必然是跟他交代了什么,所以今晚如果真有什么事,戚裕也会帮他。

  “可是……”许叔跑下车,想拦着不让他去。

  “无关人等请立刻离开庄园。”不远处,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保镖跑过来,拦在许叔面前,将他和柳尘隔开。

  “许叔,你先回去吧,晚点我回了剧组给你报平安。”柳尘朝他挥挥手,“陶哥那边就别说了,免得大家担心。”

  说完,他转身缓步踏进庄园。

  这个他一个多月没来的地方看起来依旧冰冷,丝毫没有被晚春的暖意包裹。

  不是家,就是个笼子。

  景恒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他最近看起来似乎比宴会那时要精神一些,但原著剧情进展仿佛开了倍速,那离这人进棺材估计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你为什么同意联姻?”景恒杵着龙骨拐杖,哑着嗓子问他。

  “不是你想的么?谁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外婆留给我的城东地产,才让景瑞渊和我联姻。而且,从安排联姻到催问景瑞渊联姻的结果都是你看着的。”柳尘挂着疏离的淡笑,“我不过是遵从安排罢了。”

  一听他提起城东地产,景恒就觉得胸口闷痛。

  当初他的确是为了那块地,也以为小小春柳地产,负债几千万,是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住的。

  毕竟哪个人不贪?

  而且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柳家独子柳尘被柳鑫嵘管得很严,虽然叛逆但不谙世事,这种小孩子最好拿钱打发。就算最后打发不了,找人处理掉就是了。

  可偏偏柳尘跟传闻中不一样,油盐不进不说,还跟被鬼迷了心窍一样,对景瑞渊死心塌地,连地都能白送!

  景恒越想越气,脸色白了几分,接连不断地咳嗽了好几分钟。

  等他缓过来,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紧盯着柳尘:“我听说,你跟景越见过,在恒越大酒店。”

  “是。”柳尘知道撒谎也没用,景恒今天找他来,肯定是有目的的,难道是跟景恒有关?

  之前他只听陶安说丁铠一的金主出事了,但具体出什么事他们都不知道,他也从没问过景瑞渊。

  “你跟他为什么会在那儿见面?”

  “你怎么没去问他本人?不怕我诋毁他吗?”柳尘挑衅道。

  “你想靠潜规则上位。”景恒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不,你说错了,是景越意图对我实施强-奸。”柳尘脸上再无笑意,“何必为了维护自己那上不得台面的儿子,装聋作瞎?而且,你儿子的行踪,你找我,是不是问错人了?”

  “你!你竟然说景越上不得台面?!明明上不得台面的是景瑞渊!”景恒握着龙骨拐杖泄愤般将茶几上的杯子和茶壶通通扫下地。

  柳尘看着砸在自己脚边碎开的茶壶和逐渐溢出的热水,不为所动:“景越当然上不得台面,他做的哪件事能放在公众面前让大家评判?”

  “还有,哪怕你和景瑞渊有血缘关系,你也没有资格说他上不得台面。最丢人现眼的是你和景越,一个傲慢自大、唯我独尊,一个风流成瘾、毫无道德底线,你们两个连景瑞渊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柳尘说这些时,脸上并看不出愤怒的情绪,只有难以化开的寒霜覆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而此刻,他天生清冷凌厉的气质爆发出极大的攻击性。

  景恒在听见柳尘第一句话时,心就慌了。

  他想起了景瑞渊在宴会那日送到他面前的那一堆照片,是彻底的不堪入目。

  所以他根本没将柳尘后来的话听进去,连反驳也忘记了。

  良久,他才问:“你知道景瑞渊为什么同意无条件帮我经营恒越集团吗?”

  柳尘当然知道,原文中交代的清清楚楚。

  景恒并没有等他回答:“因为他外公的骨灰在我这儿。”

  柳尘搭在膝上的手握成拳,他死死盯着景恒,听见景恒还在说。

  “我派人找到他那天,他连个眼神都不给,后来还不是低了头,跟我回到了这里。”景恒喘了口气,沙哑地笑着,“你说可笑吗?为了那么一小盒不值钱的东西,到头来还不是要给我卖命。”

  “你觉得什么东西都能拿钱衡量。”柳尘咬牙说。

  “当然,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景恒指了指自己,“你看见没?我刚诊断出癌症的时候,医生说我活不过一年,可现在四年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钱可以买世界上最昂贵的药,医疗机构的各种技术也在不断革新,我等着痊愈的那一天!”

  柳尘眼中一潭死水,星恒在他眼里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已经离疯不远的神经病老头。

  “可景瑞渊不这么觉得。”柳尘打断他的自我论述,“钱恰恰是这个世界上对景瑞渊来说最不重要的东西,因为挣钱对他来说太容易了,他永远不会像你,什么都要靠钱才能买到手。”

  “咚”的一声巨响,龙骨拐杖砸在地板上。

  “胡说!”景恒气的眼睛里净是红血丝,“我倒要让你看看钱到底重不重要!三天之内,不还清春柳地产的八千多万欠款,我会立马让这个数字翻倍。”

  “不过八千万而已。”

  撂下这句话,柳尘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庄园。

  *

  圣亿白色庄园本就坐落在非常偏僻的郊区,没有车接车送,徒步走到最近的公共乘车点至少要一个小时,更别提附近完全打不到网约车。

  柳尘手机因为没电关机了,他只能靠徒步。走了半小时,才终于走出庄园外的大片花田。

  沿着公路继续往前,天已经入夜,黑洞洞的天空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柳尘叹了口气,眼眶后知后觉地变红。

  景恒的那些话实在是太难听了,景瑞渊明明该有很好的前途,却偏偏遇到这种父亲,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完全不把景瑞渊当人看。

  心头不平又委屈的情绪不断蔓延,柳尘抬手捂住眼睛,最后烦躁地蹲在马路边,低声啜泣着。

  直到一辆车打着车灯停在他旁边,车上走下来的是戚裕。

  “老板,找到柳先生了。”戚裕正通着电话。

  “换他接。”戚裕的手机通话音量开的并不大,但夜晚很安静,景瑞渊的声音低沉又有辨识度,柳尘一下子听出来。

  “好的。”戚裕将电话递上前,“柳先生,老板让你接电话。”

  “……哦。”柳尘吸了吸鼻子,擦掉没出息流出的眼泪,接过手机,“喂。”

  他嗓子还是哑的,带着轻微的哭腔。

  隔着上万公里,景瑞渊敏锐地捕捉到:“哭了?”

  “……没有。”柳尘觉得太丢人了,选择撒谎。

  “好,没哭。”景瑞渊有一搭没一搭转着黑曜石手链,说,“景恒说的话你别太当真。”

  “他就是神经病。”柳尘一肚子怨气,没忍住骂出来。

  景瑞渊手上动作一顿,沉着的脸上有了轻浅到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对。”

  “我没事。”柳尘不想给他添麻烦,“你那边现在不是凌晨吗?又没睡觉?”

  “接到电话就醒了。”

  景瑞渊很早就给了戚裕一个备用手机,那手机并不是智能机,只能用来发短信或者打电话,但有个特殊的紧急拨号功能,和平时戚裕戴的近视眼镜通过芯片链接在一起。

  戚裕只需要用手轻轻触碰左侧眼镜腿的某个位置,备用手机就会自动拨打电话给景瑞渊,代表有紧急的事情发生。

  电话接通后景恒和柳尘说的所有话景瑞渊都听见了,当然包括柳尘为他争辩的那些。

  从没有因为某个人有过名为“心动”这种特殊情绪的他在那瞬间,已经无比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柳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