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一路狂飙, 愣是把轿车开出了赛车的劲头,直到进了云城市区,临近下班时间,越往市中心走, 道路越拥挤, 她才不得不把车速慢下来。

  抽空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安柠, 女孩端正的坐着, 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撒在她稍显稚嫩的脸庞上, 竟然有几分萧瑟的意味。

  在度过最初的疯狂之后, 现在的安柠安静的吓人,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空空如也,就像一面镜子, 只是单纯的映射着进入眼中的一切。

  大概只有放弃思考, 才能保持这么一个平静的状态吧。

  洛羽把手边已经凉透的糕点往安柠那边推了推,“堵车太厉害,最少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到, 你吃点东西吧, 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 一会别晕她家门口了。”

  安柠就像个延迟极大的电脑系统一样隔了半分钟才对她的话做出反应,女孩转过头看了一眼糕点, 轻轻摇了摇头, 声音沙哑而平静,“我不饿,一会我带着给木老师吃吧。”

  洛羽翻了个白眼, 想说那家伙大学的时候一天不吃饭跟没事人一样, 你操这闲心干什么, 又怕再刺激到安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子在江景别院门口停下,安柠冲洛羽点点头,提着盒子下了车,她还穿着白天比赛时那身白色运动服,头发散乱,衣服脏兮兮的,真跟只没人要的小狗似的。

  洛羽想了想,还是按下车窗对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安柠喊,“需要我等你吗?”

  虽然她感觉木颜应该不至于狠心到把这样我见犹怜的安同学关在门外,但那家伙发起疯来就不能用平常的性格来度量了。

  她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木颜不会出事,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危险的木颜是没有安柠的木颜,大学那四年她总是担心哪天早上起来看见楼下出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现在有安柠牵着,再难过木颜也不会走到最极端的那一步。

  女孩没有回头,摇了摇头就继续往前走。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华贵宏伟的大门口,洛羽微微松了口气,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从储物柜里翻出一包不知道开封了多久的烟点了一根。

  呛人的烟雾涌进喉咙,她皱了皱眉,这玩意不会过期了吧?

  她不知道告诉安柠那些事情对不对,如果尊重木颜的意愿,作为木颜的朋友,她理应永远把那些秘密烂在心里。

  那是木颜对安柠的保护,而现在,她撕破了那层温情的伪装,把下面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一个一个指给安柠看了。

  女孩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她的预料,她却少有的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有些事就像单向的齿轮,一旦推动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这大概也是木颜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安柠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到你不忍心再拿那些事情去折磨她。

  不是说没有欲望,而是与她们这些行走在晦暗道路上的人相比,安柠拥有一种能将一切引回正轨的能力。

  不是因为她聪明,事实上洛羽觉得跟她们这些人比起来,安柠有种清澈的单纯。

  那只是一种在阳光下生长起来的生物本能,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但随着年岁长大,他们往往会被这纷繁复杂的世界折磨的失去这种本能,浑浑噩噩,斤斤计较,随波逐流。

  洛羽之前一直好奇安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能让木颜牵肠挂肚那么久。

  直到真得跟安柠相处了一段时间,她才逐渐理解。

  澄净空明的女孩啊,爱恨喜怒都写在脸上,像一杯能一眼望见底的水。

  她爱你就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你,不计后果,不计代价,即使你身坠地狱,她也会毫不犹豫跳下来陪你。

  只要有她在,只要你愿意,你就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

  所以洛羽越发的敬佩木颜,她居然舍得下这样爱着她的稀有物种,孤身一人走进无尽的黑夜里。

  燃烧后的烟留下一节死灰色的烟灰,摇摇欲坠。

  洛羽随手把它按进烟灰缸里,自言自语道,“真是好到叫人嫉妒的运气啊,颜颜。”

  不过现在这杯白水被她给出的真相染上了一丝血色,洛羽只希望木颜不要秋后算账。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她还打了那家伙一耳光。

  虽然事出有因,但按照木颜的记仇程度……

  洛羽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小区大门,启动车子飞速逃离。

  要不她先回国外躲躲吧。

  之前的几个月里,安柠偶尔会来江景别院找木颜,女人嫌每次都要交代麻烦,直接让物业把她的信息也录入了系统,因此保安虽然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但核对过后确定没问题还是送她去了木颜的住所。

  电梯门打开,安柠看见了那道熟悉的大门,门紧闭着,像个忠诚而沉默的卫士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安柠掏出手机,给木颜打了今天的第二十通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她走到门前蹲下身,对着那把有收音录像功能的锁说,“木老师,我来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就开门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那么靠着门坐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种劝木颜开门的方式,但真到了这扇门前,她却发现自己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了。

  眼眶像沙漠中干枯而死的树挤不出一点多余的水分,连感情好像都被之前剧烈的情绪波动抽干了,她现在很平静,平静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她大概能从木颜的反应猜出那件事情的经过,她的伤跟木颜有关,再极端一点,她就是因为救木颜受的伤。

  可那也不是你的错啊……想救你的是我,总不能是你拽着我救的你吧?

  脑袋里幻想着那个可笑的场面,安柠嘴角微微抽了抽,很快又归于平静。

  即使面临着职业生涯到此为止的可怕结局,她也没有责怪木颜的意思,那是她自己的决定,她也应当为此承担后果。

  她现在只希望木颜不要因此自苦,不要像现在这样把她关在门外,一个人陷在自责之中。

  装在卧室的音箱在一声清脆的响铃声后,传出了女孩疲惫而平静的声音,“木老师……”

  床上缩成一团的女人身子一颤,伸手去摸手机,想要切断门锁跟音箱的联系。

  她现在不能见安柠,在把那些让她难以控制自己的痛苦消解完之前,她都不能见安柠。

  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她也无法面对安柠的脸。

  就算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千遍一万遍——没关系,我可以给她很多很多钱,我可以养她一辈子。

  也消除不了她对女孩造成的伤害。

  以安柠的成绩,原本不需要靠体育特长,也可以考一所不错的大学。

  如果不是因为受了伤,在医院耽误了太多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没能说服叔叔阿姨在她伤愈之后继续接受自己的钱。

  她根本不会走上羽毛球运动员的道路。

  而现在,女孩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努力打出了一些成绩,却又因为那个该死的伤……

  不,不。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她不该给自己找任何借口。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安柠根本就不用遭这么多罪。

  女人的手无意识的抓挠着白皙细嫩的小腿,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她自己却无知无觉。

  安柠一定也是这么想得吧。

  所以才会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那么憎恨地望着自己。

  所以她才把自己忘得那么干净。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

  大脑不受控制的开启了尘封的记忆,安柠浑身是血倒在碎石堆里的残酷画面一次次回放。

  每一次,都像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但这都是她应得的。

  她怎么能,怎么能把好不容易逃出去的安柠再拉回来跟她一起痛苦。

  手指哆嗦着按了好几次,都没能按到那个红色的挂断图标。

  而音箱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播放着安柠的话:“等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就开门吧。”

  女人的手指终于按上了切断图标,但她的心也跟着女孩的话一起沉了下去。

  安柠要一直在那等着吗?

  她有没有吃饭,累不累,是不是又在哭……

  对女孩的担心短暂地战胜了自怨自艾,木颜看着通话记录上一连串鲜红的未接来电,点下了其中一条。

  回拨回去的电话很快被接起,电话的那头,没有人说话,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声音是否正常,木颜急切地开口,“回去,不然我叫保安把你扔出去。”

  看啊,多么无情自私的人。

  她甚至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让安柠伤心,她只想一个人躲起来。

  电话那头在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了女孩温柔的声音,“我不走,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了,你让人把我扔出去我就在小区门口等,你让爸妈把我带回去我就在家里等,在你见我之前,除了等你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木颜。”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手机从女人的手中滑落。

  这是安柠在失去记忆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看啊,多么卑劣冷酷的人。

  她清楚的知道怎样才能让木颜放不下。

  除了自己,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与聪明敏感,天资过人的女人抗衡。

  但有这一条已经足够了。

  木颜想起她疏远安柠的时候,女孩跟往常一样,带着点心,带着笑,带着满腔的温柔来找她。

  她也是这么把安柠关在门外的。

  她让女孩滚,不要再来纠缠自己。

  她看着女孩眼中的光暗淡下去,她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安柠能真得不管她就好了,她才是该被那堆乱石掩埋的人。

  她……

  她舍不得安柠。

  女人拿起手机,就像抓住一块通红的烙铁一般烧灼的痛,她没敢多想,直接按下了开门键。

  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再把安柠关在门外一次了。

  她怕安柠真得不要她。

  坚实的门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安柠站起身,拉开沉重的门。

  屋内的摆设一如既往的简陋,她提着糕点走进卧室,看到了床上的女人。

  女人还穿着白天那条黑色的及膝裙,整个人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像个被吓坏的孩子似的,可怜极了。

  早已麻木的心脏再次泛起疼痛,干涸的眼眶涌起泪意。

  透支的情感在看见木颜的那一秒,重新回到她身上,给她带来新的苦痛。

  “木老师……”把盒子放在床头柜上,安柠爬上床想去拉女人的手臂。

  然后她就看到了,女人纤细白嫩的小臂上,密密麻麻的划痕。

  新鲜的,有的还在渗着血的划痕。

  “木颜!”

  巨大的愤怒一瞬间吞噬了她,她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凶狠地拉开了女人环起来的手臂。

  两条手臂上都有,长长短短,遍布在白嫩的手臂上,就像顽劣的孩子在洁白的墙面上留下的涂鸦。

  安柠牙关紧咬,目眦欲裂地望着女人惊恐的脸吼道,“你把我甩开,就是为了这么伤害自己吗?!”

  木颜愣愣地看着安柠,瞳孔因为恐惧而扩散。

  女孩稚嫩的脸被愤怒扭曲,不再平和不再温暖,与记忆中那张粘满血的脸重合,那时的安柠也是这么看着她,明明已经痛到说不出话,却还是死死地盯着她。

  就像恐怖电影里死不瞑目的厉鬼。

  在那饱含怨憎的一眼之后,安柠忘记了她,开启了新的,没有她的人生。

  留她一个人在暴雨里,品尝自己酿下的苦果。

  不,不,不!

  极度的疲惫与恐惧轻易的破开了一切的伪装与借口,露出被重重掩埋,连自己都未能觉察的真心。

  她根本,根本不能接受失去安柠。

  不要忘记我,不要离开我。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不要忘了我,不要离开我,求你了,求你了……”女人瞪大双眼,嘴里喃喃的念叨着,眼泪从眼眶里不住的落下,手不受控制地攥紧了女孩的手臂。

  “木老师……”安柠被女人这副失去理智的模样吓到,愤怒被对木颜的担心压下,她下意识地放缓语气,抓着女人的手也稍稍放松。

  没想到这个动作反而更刺激了对方,女人就像害怕她消失一样扑上来。

  安柠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了,而失去理智的木颜的力气大的吓人,她一个没坐稳就被女人压倒在了床上。

  “木……”她还惦记着女人的伤口,试图去阻止对方的动作,可一个字都没说完,女人柔软的唇就压了上来。

  咸涩的,腥甜的,急迫的吻。

  就像一头饿极了的野兽,撕咬着猎物。

  唇上传来一阵刺痛,那是木颜咬破了她的唇。

  安柠脸都痛得缩了一下,而压着她的人好像注意到了她的难受,放缓了进攻的步伐,讨好的舔舐的她的伤口,却仍是不肯从她身上下来。

  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那是木颜的眼泪。

  木老师在哭。

  只是意识到这件事情,安柠的心就像被架在了火上,刺辣辣的疼。

  她得做点什么……

  她想起木颜的哭求。

  不要忘了我。

  忘了你真是对不起。

  不要离开我。

  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安柠用手揽住女人的腰,用尽全力翻了个身,狠狠地吻了回去。

  跟木颜不得章法的吻相比,安柠多少还占个肺活量的优势,几轮纠缠过后,女人呼吸凌乱,很明显已经没了力气,但还是拽着她的领口不愿离开。

  安柠把手抵在女人瘦削的锁骨上,微微退开给她喘息的空间。

  可没想到她这么一退开,女人就像被刺激到了一样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还要凑过来吻她。

  “木老师,木老师,你歇一歇……”安柠只能就这么抵着不让她靠近,她怕再亲木颜会因为缺氧而昏过去。

  女人也没有力气突破她的阻挡了,就只是看着她不停的掉眼泪,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你,你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安柠又心疼又无奈,只能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哄,“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还怕你不要我呢?”

  可木颜就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似的,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负心薄幸的渣女,仍是止不住的哭,泪水顺着泛红的脸落下,把床单都打湿了。

  眼看木颜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安柠心一横。

  不能亲嘴,亲别的地方也差不多吧。

  她啪唧一下吻在了女人的额头上,女人神情一滞,眼睛眨了眨,哭得没那么厉害了。

  有用!

  安柠心里闪过一丝喜悦,吻就像流水一样顺着女人的额头一路向下。

  因为哭泣的原因,女人的体温比平时高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跟热的食物比较好吃一样的原理,安柠只觉得唇下每一寸柔软温热的皮肤都散发着引人疯狂的香甜气息。

  她一开始还强忍着舔咬的冲动,记得自己只是为了哄木颜不要哭,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木老师的伤口。

  但随着印下的吻越来越多,她也渐渐失了控,没忍住咬了一口唇下细嫩的皮肉。

  薄薄的皮肤下是软韧的肌肉,淡淡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女人细弱的轻哼声从头顶传来,像把重锤砸在她头上。

  安柠就像吃了致人晕眩的蘑菇似的,忘掉了自己的使命,就那么晕晕乎乎的舔咬下去,直到最柔软的某处。

  女人瘦弱的身体像个被刺激到肚皮的刺猬一样骤然缩紧,把她困在一片滚烫的热狱里。

  她只能接受了女人给予的新的使命。

  取悦自己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