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女人原本稍显狭长的桃花眼愣是瞪成了圆形, 就那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安柠心中惴惴,同时又有些自得,毕竟这样的木老师是因为她才会出现的。

  对方现在都算自己半个女朋友了,自己要点特权也是理所应当吧。

  这么想着, 她硬着头皮没有道歉, 就那么直直地跟木颜对视。

  但到底是理不直气也不壮, 越看脸上越烫, 最后都快烧起来了。

  “……呵。”大概是她现在的面容过于滑稽,对面的女人嗤笑一声, 放弃与她的对峙, 语气冷得像初春的雪, “那你觉得好亲吗?”

  安柠:“……”

  她刚才那一下纯属临时起意,直到被木颜瞪着才想出一个借口, 这时要她形容如何形容得来。

  “呃, 呃,就挺好的,又软又香, 还有点甜……”她艰难地回忆着那个短暂的吻是什么感觉, 说到一半发现木颜脸色越来越不善, 连忙乖巧地闭了嘴。

  “哼。”见她不说话了,女人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单音算是回复了她的评价, 打上车窗, 白色的SUV一个利落的摆尾绝尘而去,留下安柠呆立原地。

  这是生气了?

  安柠忐忑的拉着行李箱往家里走,直到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 手机微微一震。

  她掏出一看, 仙人掌头像的微信好友给她发了条信息。

  MY:以后再未经允许动手动脚, 扣十分。

  安柠愣是在家门口笑成了个傻子。

  就算是她也能看出来木颜不是真跟自己计较,发来这句话的目的,应该是木老师又觉得丢人了,要找面子。

  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赶紧回了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表示自己下回绝不再犯。

  至于是不是真心悔改,下次的事情当然要等下次才知道。

  心情愉悦的安柠推开家门,跟父母打了招呼。

  她妈凑上来上下打量一圈,半是疑惑半是调笑道:“跟颜颜出去就是不一样,进家门了还笑得这么欢。”

  安柠笑着点点头,“确实挺开心的。”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父母说她跟木颜在一起的事,毕竟老一辈的人可能很难理解“试用期”的意思。

  刘女士目送自家女儿哼着歌拖着行李箱回了房间,眼中精光一闪,看向自己老公,“不对劲!”

  安亚军:“……你冷静,孩子们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

  刘佳静叹了口气,“我知道,但你也知道我总觉得对不起那孩子。”

  安亚军沉默半晌才说,“是啊,咱家欠她的人情,这辈子恐怕都还不起。”

  安柠回到卧室,收拾好东西,坐在书桌前打开微信。

  我不酸:木老师到家了吗?

  MY:刚到。

  我不酸:嗯嗯,好好休息,

  MY:知道。

  虽然木颜的回信很冷淡,但安柠还是看着那两条简短的消息乐了半天,她几乎能想象出木老师那嫌弃又受用的表情。

  就跟只猫似的,明明喜欢,但就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安柠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点了解木颜的。

  至少她知道,大多时候,木老师的冷淡并不是出于讨厌。

  她还发现,明明才刚刚分离不到两个小时,她就有些想念木颜了。

  这算不算是喜欢的一种呢?

  她打开备忘录,写下一句。

  “对你的想念,从分开那一秒就开始了。”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觉得腻歪,但还是没舍得删掉,还把那篇文档置顶了。

  名字叫做,给MY的答案。

  退出备忘录的时候,微信又弹出一条消息,安柠还以为是木颜发的连忙点开。

  结果确实班长李聪在班级群里@全员。

  李聪:本周末由A省画联主办的流动画展将在云大艺术系图画馆进行展出,也有咱学校校友的画,而且主展品是铁树先生的新作《野火》,同学们有兴趣的到时候可以去参观一下。@全体成员

  这条消息很明显是学校官方要求转发的,而不是李聪的个人行为,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指望一群搞体育的放着好好的寒假不过跑回学校看什么画展。

  其他同学的反应也很正常,一堆人调笑着说班长你是不是有拉人的指标啊,发个红包我就去之类的。

  要是以前的安柠可能看一眼就过了,但现在她的目光却停在“铁树先生”四个字上再也挪不开了。

  木老师的新作吗?

  虽然很多人都说创作者跟作品的关系没人们想得那么密不可分。

  但想了解木老师,这确实是一个方向。

  安柠的目光落在书桌下方的美工刀上。

  不过,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去看,可能也看不出什么。

  女孩嘴角勾起一点自得的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我不酸:木老师,这周末我们学校有画展,主展品还是你的画,我想去看看,你有时间一起吗?

  木颜没有立即回她,过了五分钟,对话框中才有了下文。

  MY:可以,提前两个小时跟我说,我去接你。

  我不酸:好的!

  放下手机,安柠又打开了浏览器,想再了解一下关于铁树的信息。

  到时候要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木老师应该会给自己加分吧。

  但搜索的结果并不让安柠满意。

  关于铁树的词条中,除了老生常谈的去世传闻,就是跟一个叫“折花”的画家不和的传闻,真正关于她画作的描述反而并不多。

  据说铁树的画作大多数都直接经由拍卖行以高昂的价格卖给了收藏家们,剩下那一小部分虽然流传到了网上并因此吸引了不少粉丝,但跟折花的粉丝们喜欢从各种角度论证对方画技有多精湛不同,铁树的粉丝们大多热衷在评论区磕头。

  这倒也不奇怪,因为安柠在盯着那些画看了几分钟后,也产生了相同的感觉。

  铁树的画基本都是一个场景或人物,并不给人激烈的感官刺激,却能让人在观看过程中,感到一种身临其境的痛苦。

  就像安柠之前只是看着那张描绘女人窒息面孔的画就觉得喘不过气一样。

  观者给这种画作起了个相得益彰的尊称——“魔物”。

  铁树的画工当然不在折花之下,但跟她的画作带给人的异样感觉相比,画工确实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普通的欣赏者很难准确的描绘那种感觉,说得最多的就是“卧槽跪了”。

  而那些真正懂行的业内人士,大多是不会闲到在论坛社区里对画家们评头论足的。

  安柠找了半天,最后反而是在一个跟折花有关的新闻下发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新闻的意思是一个折花的狂热粉丝在网上发帖辱骂铁树先生,说她的画明明远远不如折花,却一直压折花一头,肯定是背后有人云云。

  而这种随处可见的吵架帖之所以被当作新闻放出来,是因为真有一个闲得发慌的职业鉴定师回复了这个帖子。

  回复:我每次看你们这么吵都觉得挺搞笑的,你们是不是以为那些花大价钱买画供起来的有钱人都是傻子啊?折花的画确实很好,画工审美都没得挑,要是没有铁树,我愿意称其为国内第一。但是别管你懂不懂艺术,只要你不瞎,两个人的画一起放在你面前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确实不是一个等级的。这么说吧,折花的画那叫画,铁树的画那特么叫神通,一个练拳的就算练到神拳无敌也没法跟修仙的比,懂了吗?

  这么夸张吗?

  安柠暗暗咋舌,又在搜索框中打下折花二字。

  她刚才看了李聪转发的画展作品名单,折花也有两三幅作品展出。

  她对这个总是出现在铁树先生相关词条中的画家有点好奇。

  折花的词条跟铁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第一条信息就是——美女画家的励志人生。

  下面配了一张高清的人物艺术照,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捧着一束花,站在阳光明媚的窗前,笑得一脸岁月静好。

  配图上面的文字用一种极为煽情的语气描述了折花的生平,大概就是幼年不幸,单亲妈妈努力抚养女儿成人,女儿天赋异禀加上分外努力,终成知名画家的励志故事。

  安柠越看越觉得这故事有点熟悉。

  木老师也是单亲家庭吧……

  难道身世悲惨是艺术家的特性?

  而在这篇文章的末尾,居然又提到了铁树。

  虽然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作者的偏见。

  意思大抵是铁树是跟折花齐名的画家,但跟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折花不同,铁树的成名之路堪称魔幻,原本籍籍无名的她在五年前画出了一幅名为《残骸》的画,那画最后被一名收藏家以极高的价格买下,自此铁树先生名声大噪,很长时间内那些富商巨贾们都以家里能挂一幅铁树先生的画作为荣。

  折花是以高质量加上不慢的产出速度先在网络上闯下了偌大的声名,随后才进入业内视野的。

  而铁树则恰好相反,她是先被业内认可,又因为高昂的画价被大多数人熟知。

  那篇文章的作者对折花极为推崇,却在说到铁树的时候,隐晦的提及铁树的第一幅画能卖那个价格很不正常。

  单纯如安柠也能看出来,这是在暗示铁树先生得位不正。

  怎么这样?

  木老师要是真跟这些人编排的那样有什么背景,至于在成名前一直住在家属院吗?这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安柠皱起眉头,直接关掉了浏览器。

  算了,看这些胡编乱造捕风捉影的东西也没用,还不如直接问木老师。

  要是她愿意说得话。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周末。

  安柠早早起床,下楼慢跑了半个小时,回来帮妈妈准备早餐。

  她妈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突然开口道:“你今天是不是又要跟颜颜出去玩?”

  妈怎么知道?

  安柠搅和蛋液的手一顿,讶然的看向她妈。

  “你笑得牙龈都快露出来了,”她妈斜了她一眼,语气却很赞赏,“出去要听颜颜的话,别惹她生气知道吗?”

  安柠哭笑不得,“妈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还有我怎么总感觉你对木老师比对我亲啊?”

  笑闹着吃过早饭,安柠给木颜发了消息。

  我不酸:木老师,我准备好了。

  对方的回复很快也很简短。

  MY:等着。

  安柠正打算换好衣服就下楼等着的时候,木颜又发来一条消息。

  MY:等我给你打电话再下来。

  这是怕自己冷吗?

  安柠盯着手机,憨憨地笑。

  她妈她爸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自家养的小狗终于会啃骨头了的欣慰。

  一个多小时后手机震动,安柠一边往楼下跑一边接起来。

  也不等对面人说话就语速极快的说,“木老师,我马上就到!”

  “……慢点。”

  女人清冷的嗓音透过话筒传出来,透着几分无奈的温柔。

  安柠嘴上应着,还是花了比平时少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小区门口。

  白色的suv已经停在那里。

  “木老师。”她上了车,跟木颜打了个招呼。

  女人今天穿着白色的薄毛衣和黑色的窄腿裤,棕色的厚大衣披在座位上。

  “盯着我做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对方眼眸轮转,疑惑的看过来。

  “额,没什么,就是好几天没见,”安柠实话实说,“我很想你。”

  女人伸向档杆的手停住,精致的眉眼微微皱起,看向安柠的眼神有一些复杂。

  就像是吃了一块很甜腻的蛋糕,被齁住了但又舍不下那可口的香甜。

  “怎么了?”安柠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本来也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之前不知道木颜的态度所以才强自按捺着那些过于明显的示好,怕木颜厌恶。

  现在既然情况明了,自然不用再委屈自己。

  “……”

  女人沉默半晌,冲着她伸出手。

  微凉的指尖捏上她的脸颊,扯着她的脸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

  “油嘴滑舌,扣五分。”

  看她一动不动地任由自己搓圆捏扁,女人这才满意的收回手,启动车子。

  “怎么又扣分啊?”安柠抱怨道,语气做作的自己都听不下去。

  就跟小孩子闹着让大人陪自己玩时的那种腻歪腔调一模一样。

  木颜冷冷地瞥她一眼,语气中暗含威胁,“你有异议?”

  “没有,木老师扣得对!”安柠立刻坐直身子作乖巧状。

  “哼。”木颜轻哼一声,算是满意。

  但随即副驾驶上那位就自顾自道:“那我也应该给木老师定个分数,捏我的脸加十分,刚才很可爱加十分……”

  “闭嘴。”

  木颜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

  “啊?”

  安柠看过去,就见一抹绯红顺着女人的脖颈往上爬,慢慢的把耳朵也染红了。

  木颜瞪了她一眼,明明眼角都羞红了却还故作凶狠,“不许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