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恶意。”林白柠对着夏梨的目光, 倒是很有耐心的解释了,“只是米迦勒……她一直都是一个骄傲的天使。”
“她一直为自己的信仰而骄傲。”
“也一直……都在保护她所拥有的一切。”
夏梨注意到,林白柠提起米迦勒的时候, 眼神是很温柔的。
一瞬间, 夏梨的心情微微有些复杂。
加百列……
林白柠说完, 又看向夏梨,“所以, 如果她成为你……也就是说, 你的选择代表着她放弃了她所骄傲的一切。”
“……为了得到神明信任而曾经那般努力的米迦勒会放弃神明赐予的荣光成为恶魔使。”林白柠说, “如果不是你真的和她很像……我是不太相信的。”
“不像就对了……外表不能说明什么。”夏梨点点头,似乎漫不经心, “我毕竟不是她, 也没办法做出她的选择。”
林白柠默然半晌, 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突然望向七喜,“等等,按照你的说法,其余的天界之石在混沌界?”
七喜:“天界石和地狱石都被混沌界吞噬, 成为混沌界的本源, 你是不可能再找到它们的。”
林白柠微微失望。
“但你也不要气馁,还是有希望的。”
林白柠:“……什么意思?”
七喜说,“你知道为什么当时神明会命米迦勒将天界石藏在秩序门后吗?”
林白柠摇头。
“因为秩序门后不仅是人间亡灵归途。”七喜说, “也是最接近魔和神的, 轮回之地。”
“尤其是白冢。”
“受轮回的影响,在门后, 天界之石是能被无形加强的。”七喜道,“地狱之石和天界之石那时候能共鸣召唤出混沌界, 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它们同时出现在了白冢。”
“……总之,说那么多。”七喜总结了一下,“天界之石的碎片在白冢这片地方,是可以慢慢增强的……强到总有一天,可以拥有重新撑起天界的力量。”
闻言,林白柠的眼里亮起了微光。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七喜说,“毕竟谁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林白柠道:“我会等下去的。”
她低下头,“总要有一点希望的……”
丘比特在她身边,扯着她的衣角,“大人不要难过,丘比特会陪您一起等下去。”
夏梨看着林白柠,迟疑了一下。
林柏宁察觉了她的目光,看过来,“你要问怎么出去吗?”
“……不是。”
夏梨顿了顿。“……我是想问,你是谁?”
林白柠,“我当然是……”
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声音陡然一哑。
夏梨看着她,目光很深,“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林白柠……还是,加百列?”
林白柠一怔。
仙珠芙
……她是谁??
自从进了秩序之门,受天界石碎片的影响,身为加百列的记忆和任务全部苏醒,渺小的人类记忆,似乎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仿佛真的,无关紧要。
“如果你是林白柠,你真的要在这里。”夏梨回过头,放眼望去,身后的白冢铺着森森的白骨,与苍白的天空形成交界,“要在这里,等这块破石头恢复原来的样子?一年?两年?……几百年?甚至,用天使的说法……几万年?”
“把你的一切,都牺牲在这里?”
林白柠安静的听她说完,看着她。看了很久才说。
“我可以确定,你不是米迦勒了。”
夏梨说:“不用你确定,我肯定不是她。”
手里的七喜晃了晃。
“……如果是米迦勒,她一定会等下去。”林白柠说,“无论一年,两年,或者,一万年。”
夏梨忽然觉得很恼怒,“可你不是米迦勒!”
她瞪着她,“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一直等下去!!我是在问你——”
“……我只是觉得她会而已。”
夏梨脱口而出:“她不……”
夏梨微微一顿,“她不会还是会,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是谁,你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仙珠芙
林白柠仿佛没有注意夏梨的口误,她低下头,手轻轻抚上胸口,“我知道你是在问我是林白柠还是加百列……”
她抬起头,看她,目光轻柔。
“其实这个问题,无所谓的。”
“无论我是林白柠还是加百列。”
“我都会选择守在这里。”
夏梨微微一怔。
“也许身为林白柠的我会有自私的人性。”林白柠说,“可同样的。”
“她也有信仰。”
“和加百列与米迦勒……一样的信仰。”
愿意为神明献身的信仰。
“……”
也许是林白柠的目光太过坚定,夏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只是忽然想到了第一次,在公园见到林白柠的景象。
纯洁的女孩子,穿着白裙,温柔明净,笑起来的时候……
就像天使一样。
有一颗温柔纯净,向神而生的心的人类,才会成为加百列的天使之灵,还是成为人类的加百列,一直都未曾忘却自己的信仰?
夏梨不懂这个问题,也不想懂了。
……
最后林白柠没有留下她。
一直往南走,就能找到秩序门在这个世界的实体。
七喜:“跟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夏梨:“嗯?”
七喜:“我以为靠近天界石,你会想起来点什么的。”
夏梨看着远方的门,沉默了半晌。
“我是想起来了很多东西。”
“只不过……”
门上的骷髅看到了她,缓缓的动了。
她轻轻一甩手。
手中的吊坠瞬间化作锋利的邪剑。
她走到门前,在她的杀气滚出的一瞬间,门上的两个骷髅阴刻的眼睛突然亮起了森然的红光,一个持巨斧,一个持长剑,从门上缓缓的,踏了出来。
“入门者,不得出。”
恢弘的声音,震耳欲聋,“亡灵,轮回去!”
“我不是此地的亡灵。”夏梨扬起头,唇角微微勾起,庞大的威压陡然散发开来,森然的杀气席卷八方,“我是……恶魔使。”
两个骷髅人见夏梨不听话,勃然大怒,巨斧和长剑,齐齐朝夏梨砍了下来!
“少废话!”
“尔必输我剑下!”
握着剑的掌心,滚烫。
“输在你剑下?”
夏梨睫毛微微垂下,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的那一天。
温暖的怀抱,交握的手,还有……最后的愿望。
“我这辈子……只会输给一个人。”
绚烂的剑光,从地上掀起,随后,掀到天上的,是碎裂的巨斧,大剑,枯骨,秩序门敞开的金色神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七罚剑重新化作吊坠,少女目光漠然,拽着它的链子,披着荣光,一步一步的踏上了归途。
……
她是想起来很多,很多的过去。
“只不过。”
“那些,都与我无关罢了。”
= =
路西法看着手心里的六芒星。
纤长睫毛下,眼瞳乌黑。
突然席卷的混沌界。
乱斗,与可能被吞噬的危机。
回忆,戛然而止。
……
窗外,灿烂的金光一瞬间照耀了整个房间,路西法微微眯起眼,下一刻,巨大的落地窗破碎,稀里哗啦中,少女逆光站在窗前,手上垂着链子,靴下,是破碎的玻璃。
她的脸庞在灿烂的金光下,有些模糊。
她缓缓的走到路西法身前。
路西法微微仰起头,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阿梨。
她的阿梨回来了。
狭长的眼眸,利的像是刀锋,唇微薄,总是习惯性抿起来。
金光渐渐散去,背后,秩序门已经缓缓阖上。
夏梨慢慢的把手中的链子拿起来。
银色的链子上垂着的不是吊坠。
而是一只戒指。
灰色的石头戒指。
少女食指微微一弹,将链子拆开,微微低头,把戒指戴在了路西法的脖颈上。
链子在扣上的一瞬间,她抱住了她的脖子,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头靠在她肩膀上,宛若倦鸟归巢,声音微哑,“……路西法。”
“我回来了。”
路西法微微一顿,“嗯。”
“我说要有个了断。”
“……嗯。”
“在那个了断之前,我有句话,非常想要和你说。”
身上的重量慢慢轻下来。
高个子的少女狭长的眼睛慢慢圆润起来,身高也逐渐缩水,最后路西法不得不微微矮身,才能追上她的动作。变回原来样子的夏梨微微踮着脚,在她耳边,轻轻的。
“我爱你。”
“嫁给我吧,路西法。”
路西法瞳孔一缩,下一刻对上了小姑娘圆润的眼睛,夏梨按住了她的唇,眼睛微微弯起来,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没有了断,只有这个才是我和你最后结局,只有这个,只能是这个。”
“好不好。”
路西法慢慢的抱住她。
像是在拥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好。”
= =
无边无际的混沌。
即将被混沌吞噬的恶魔王和天使长。
两个人一样的狼狈。
“你输了。”
即使伤痕累累,恶魔王声音傲慢,不减狂骄,“你还是没能打败我,米迦勒。”
米迦勒唇角微微勾着,眼微微垂下,“……我总是会输给你的。”
“总是会输的……”
“……”
身体逐渐冰凉。
浑身失去了力气。
这是即将被混沌界吞噬的征兆。
新生的世界,需要献祭,一个强大的天使,一个强大的恶魔王。
是祭祀的极品。
米迦勒想,所以,即使到了最后……也没有办法……完成自己的夙愿吗。
打败路西法,或者……
冰凉的身体,忽然一暖。
“这就低头了。”那个傲慢的声音响在耳边,似乎藏着三分温柔,“一点都不像你啊,我记得你很固执的。”
温暖的怀抱。
米迦勒忽然就,不想想什么了。
她就想依偎在这个怀抱里。
就像年幼时,一直都在做的那个梦。
“……”
“路西菲尔。”她听见自己喃喃的声音,“我好累啊……”
那个梦里,路西菲尔有着干净纯洁的微笑,她坐在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外的大理石椅子上,轻诵着书上的句子,一群小天使们叽叽喳喳,眼里都是憧憬。
她念着诗句,她放下书,她看见了她,她向她招手,她把她一个人抱起来,然后对她微笑。
……
原来,她也不是那么的纯净。
她从很小的时候起。
……就希望,那个叫路西菲尔的人,能够多看她几眼。
她是自私的,她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孽,成为了神的天使长。
“……”路西法的声音慢慢的,“放下一点东西,就不会那么累了。”
“我什么都放不下。”米迦勒捏着她的衣角,声音缓慢,“所以……我才什么都得不到,对吗?”
她放不下自己的信仰,也放不下自己的憧憬,放不下荣耀,也放不下对罪责的憎恶。
她不承认自己一开始就背负着罪。
却又甘愿背负着枷锁,不去为这罪恳求神的救赎。
……这是为什么呢。
她什么都放不下,所以,最后才会什么都得不到啊。
“……你想放下吗?”恶魔的呢喃就在耳畔,轻轻的诱惑着她。“你想放下一些东西,来得到什么吗?”
就像之前,路西法对她无数次的诱惑那样。
她仿佛是应该拒绝的。
可是她听见自己似梦的回答。
“好。”
她又一次战败了,而且,还要成为混沌界的祭品。
她不怕死。
她只是怕自己的夙愿,一个都无法完成。
仙珠芙
如果……
这一次,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天界石在她的怀里,和地狱石一起,诞生了混沌世界的漩涡。
路西法抱着这个从她堕落开始,就处处和她作对的天使,想。
她是个大麻烦。
她应该早点解决掉她的。
……
但是每一次能下手的瞬间。
她都能想起来,漂亮的天使喷泉,那双纯净又憧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