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人们的躁动越来越严重了。
这些躁动有些不明显, 甚至有些细微,但是,不知不觉, 大街小巷都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人们像往常一样谈论着股票, 午饭, 上班,然后话题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某个人身上。
“还没有找到吗?”
“她还是没有来上课……感觉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真想再看见一次啊……”
“哈哈哈, 我这里有不少画师画的很好看的同人图……”
“……”
“诶, 好像已经有人挖到她的住址了。”
“怎么可能……”
“真的, 据说是找的以前的摄像头……”
“啊?这种事情……”
“……”
这是一座很老的公寓了,但不是很旧。随处贴的小广告随风飘扬。
而今天这座公寓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公寓外的院子, 萨麦尔把洗好的娃娃菜放到一边, 擦了擦手, 白皙的手撩起耳边细碎头发,她看着门外鬼鬼祟祟的人,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三花的耳朵动了动,懒洋洋的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后又把头缩了回去。
一群没什么营养的人类, 一把火能烧死一群。
“啊……居然都找到这里来了, 真是不怕死啊。”
门被推开,玛门咬着薯片,手里抱着一大包, “好烦……”
“我比较好奇他们是怎么找到的。”
楼上的窗户打开, 贝利尔翘着有点乱的头发,金边眼镜微微有些斜, 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我应该把所有的信息都抹去了……”
萨麦尔把装着娃娃菜的盆拿起来, 她扫了一眼玛门,“永远都不要小看人类的贪得无厌。”
玛门“嘎吱”把薯片咬碎了。
“这种东西,能位列七宗罪,自然有它强大的理由。”
玛门一手拿着薯片,一手把铁门拉开,“唔……我就当你夸我啦,三花,出门咬人了。”
三花一跃而起。
自从上次被路西法牵走之后,三花就再也没上过链子,一直在院子里装乖。
如今得到了玛门的命令,顿时如撒欢的野狗一般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鬼哭狼嚎的惨叫此起彼伏。
萨麦尔看了一眼莫名少了一半的狗粮,听着人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决定原谅这只傻狗的偷吃了。
- -
夏梨回到了A市之后,翻了很多关于天使和恶魔的书。
七喜苏醒是在那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感觉睡了很久。”七喜问她,“丘比特的事情怎么样了?”
“……”
夏梨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原来样子的七喜,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你知道七罚剑的事情吗?”
七喜:“……”
它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随后十分惊喜的样子,“啊!我居然恢复了!!”
夏梨:“……所以你知道你是七罚剑?”
七喜很高兴,“我是呀。”
夏梨“哦”了一声,表情微微有些沉闷。
它随后反应过来了夏梨的不对劲,顿了顿,解释道:“啊,你不要介意,只是我回到你身上的时候你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弱了,不可能让我变成原来的样子的,说了也没有用,所以我干脆就没有说了。”
“……”夏梨把圣经阖上,半晌,“……你很想变成七罚吗?”
七喜:“怎么说呢……就像人类总会有无止境的追求一样,我也希望能变得更强大,这种慕强是没有理由的,只是本能而已,七罚比一块石头可强大多了,哈哈。”
“你说我不能把你变成剑是因为我精神力衰微。”夏梨说,“那为什么……在我很小的时候,精神力强大的时候,不去恳求我呢?”
七喜:“……”
像是触及了什么往事一样,它忧郁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说过呢。”
“只是被拒绝了而已。”
这次轮到夏梨惊讶了,“为什么我会拒绝?”
“你当时是这么给我说的。”七喜声音低沉下来,“用剑之人,必亡于剑下。”
夏梨:“……”
夏梨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刚才阖上的圣经。
这是圣经上的句子。
七喜:“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大概是被拒绝了。”仙珠芙
夏梨看着七喜,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拒绝七喜,但想到了最近路西法的态度,还是长长的出了口气。
“……也许我是很睿智的吧。”
七喜敏感的发现了不对,“怎么了?”仙珠芙
= =
路西法安静的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团扭曲的黑色空气,从里面能听到恶鬼的嘶嚎。
这团空间通往的是地狱。
“……为魔者。”路西法呢喃,“有邪恶的意志,扭曲的灵魂,卑鄙,冷酷,恶毒,凝聚人间界所有的恶,将坚贞纯洁者引入深渊,将顽强意志者化入地狱,让天使在痛苦中煎熬,让邪恶者放大人世所有的贪婪和恐惧,将向善者引向恶。”
少女望着地狱,眼眸是至纯的黑暗,手心上的六芒星,隐约发烫。
“影逐光而不得,人得光而失暗。”
这是很久以前,她堕天时的誓约。
黑暗的空间慢慢消散。
路西法安静的看了一会儿,最后垂下了睫毛,看着掌心滚烫的六芒星。
在人间界的日子太久了。
久到,她快忘记自己是恶魔了。
阿梨是人类。
她是……恶魔。
“……我引导你向恶。”路西法看着手里的六芒星,自言自语,“我引导你和我一同堕入地狱。”
堕入地狱,和我一同永生。
这样,你也不会是天使,即使回忆起了一切,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
她是残忍的恶魔,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的阿梨,可以微笑,可以可爱,可以长大。
也可以在不经意间,红颜枯骨,化为尘埃。
她不是那个可以和她战百年而不死的天使。
她只是个冠着恶魔使之名的人类。
不能成佛,便只能成魔。
= =
从那之后过去很久。
A城沉浸在一种求而不得的焦虑中,公寓被人围了很多次,但是都被恶魔们轻而易举的化解。
夏梨知道了公寓被发现的事情,找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解决办法,一次出门,她变成夏七,把公寓里所有关于夏梨的东西都藏起来,假装偶遇了一个乔装打扮成乞丐来追踪的陌生人,并且非常慈悲心肠的邀请她来公寓里喝茶。
喝茶的时候无意提起有个小姑娘曾经租过这里的房间,但是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情回去了。
“那您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乞丐”捧着热茶,眼神激动中带着疯狂。
夏梨紧了紧身上的鸡皮疙瘩,假装没看见,“……啊,她家应该在东北吧,我听她提起过一次来着……说是A市教育资源好所以她爸妈……”
“……这样啊。”
喝完茶,夏梨假装上了个厕所。
……
等把那人送走之后几天,来围观公寓的人少了,倒是去东北的机票火车票什么的一下紧俏起来。
“哈哈哈,你去喝茶的时候那家伙把公寓溜达了一遍,去贝西卜那里的时候被贝西卜的绿头苍蝇吓哭了噗哈哈哈哈哈哈——”
贝利尔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笑得肚子疼,“逗死我了!”
贝西卜动作优雅的喝茶,“住嘴,贝利尔。”
夏梨嘴角也勾起来,她忍不住去看一边的路西法。
路西法看着报纸,坐在她身边,眼眸低垂着,看不清什么表情。
“……”
夏梨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喊她,“路西法。”
路西法抬眼看她,“嗯?”
少女的嗓音沉沉的,像是泡久了的茶。
“……没事。”
夏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郁郁的把头低下来了。
怎么回事……这种不得劲的感觉。
那次从姥姥家回来之后,明明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
路西法也没有不理她,甚至关于她的每件事都会很耐心的去做,但是夏梨还是觉得,她很不高兴。
仿佛有什么事情压在心里,让她沉沉的。
路西法看着身边垂着头的小姑娘。
她大概也能明白她在忧郁什么。
“……”
路西法想,还是影响到她了吗?
她的心情……
路西法靠过去一点,正想着要怎么让她开心一下,“阿……”
夏梨忽然抬起了头。
“嘭!”
……
夏梨捂着头,路西法摸着下巴,旁边玛门的栗子掉了。
最后贝利尔“噗”的笑了,”哈哈哈哈哈——让你们秀恩爱!!”
贝西卜嘴角挂着矜持的弧度,她站起来,“我去厨房看看……”
仙珠芙
玛门回神极快,尖叫:“贝西卜你不准去厨房!!!”
刚刚走出一步的贝西卜露出了一个相当绅士又优雅的笑容:“……我去看看萨麦尔晚饭做多少了。”
两大恶魔异口同声:“你给我坐下!”
路西法不顾三个恶魔的闹剧,她给夏梨揉了揉脑袋,“疼不疼?”
好像是因为咬到了舌头,吐字有点浑浊,却依然好听。
夏梨刚刚那一下抬得太猛,眼泪都出来了,她委屈巴巴的看她,“不疼。”
路西法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失笑,“……跟我还要装什么大孩子。”
“我没有装。”夏梨说:“我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些天。”
“你比我疼。”
路西法微微一怔。
小姑娘眼睛很大很亮,含着水润的生理泪,却只是看着她,有点倔强,仿佛非要看到她心里去,她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心里一定放着很沉的心事。”
这些心事,你不告诉我。
路西法微笑,“我没有啊。”
千年的老恶魔面不改色的哄她,“是你想多了。”
“你骗我。”夏梨咬着下唇,“你撒谎。”
“我骗你又没有糖吃。”路西法眯着眼睛,“我咬到舌头了,很疼,没有力气骗人哦。”
小姑娘的表情一下紧张起来,“啊?张嘴我看看,严不严重??我刚才是抬得太猛了,我以为……”
——让天使在痛苦中煎熬,将向善者引向恶。
路西法看着夏梨的眼睛。
宛若初生的鹿,纯洁无暇,满怀担忧。
这是生而为人,善良的本性。
……
夏梨刚要说我要不要去拿药,却一下被人拥了个满怀。
路西法声音沙哑,“……我没事。”
她重复的说,“我没有事。”
——怎么办。
你生而为人,她有生死相离的不舍。
可是这样的你,又怎能与魔鬼为伍,堕入地狱,逐影而生,不得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