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玥问:“那是个好女孩, 是吗?”
闻遥不主动说,她就主动问,姚玥没有家长的架子, 她说的很平静。
然后闻遥点了点头, 她轻而哑,嗓音牵动着心跳,“嗯。”
“你跟你妈妈还挺像的。”姚玥忽然记起那一年, 家里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姚朦神秘兮兮,一双眼又弯又亮,她痴痴捧着脸笑, 说:“姐姐我恋爱了。”
姚朦喜欢的是个普通的小子, 闻白帆, 破落小地方出来的大学生,和姚朦的交集也只有是同班同学才产生的。
可她妹妹一头栽了进去,满眼春色:“姐, 我觉得…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越是全世界反对,小公主越一往无前。
月黑风高的晚上, 小公主拎着行李箱,和挥金如土的生活挥了挥手,坐在男生租的自行车后座上。
姚玥想不到妹妹这么果决, 她一直很乖,乖乖听爸妈的话,尽管他们偶尔独/裁。
姚朦走前跟姚玥说:“我觉得他会对我很好, 虽然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向爸妈证明这一点,不过, 那就让我去撞撞南墙,要是头破血流, 我就回来跟所有人道歉。”
小公主很骄傲,她笑着去走近未知的生活。
有的路,要自己亲自走,才会心甘情愿。
“我当时想,我妹妹可不像这么有勇气的人。”而且以她这个姐姐的角度来看,闻白帆一无是处,也许脸生的不错,可配不上她家妹妹。
事实证明,姚朦没有选错,她换了个地方,依旧被人揣在手掌心,而且更自由,那些她不喜欢的钢琴、舞蹈,姚朦都不需要再碰。
偶尔给闻白帆跳一支,都是惊喜,惊的闻白帆觉得那是馈赠。
姚玥跟她说:“我知道这段时间很难熬。”
那段…闻遥小时候失去爷爷奶奶的那段时间,小姑娘也很失魂落魄,姚朦都害怕,怕的打电话跟她哭诉。
如今比当时更惨。
闻遥真的…不算有亲人了。
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可他们爱孩子的心不会少。
“我也知道,像我还有你外公外婆,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成为你内心的慰藉,对我们,你应该没有感情。”姚玥语气平淡,她们这一家不知道为什么,薄情远比深情多。
哪怕…她们之间有血缘羁绊,也没有用,哪怕他们算是闻遥最后的血亲也无济于事。
感情需要维系,而他们从未维系,自然不能指望这个女孩多重视他们。
姚玥偶尔担心日渐透支,闻遥不久就会去见她的妹妹,那会叫人难过。
叫她想想就难过。
姚玥看闻遥最近明显瘦削下去的脸,笑了笑,目光透过小女孩白皙的面孔追溯到那时候,月下跟她说心动的姚朦。
她妹妹也这样纯真,只怕在闻白帆那样的爱护下,至死都是灿烂的。
姚玥提议道:“你不妨…多想想她。”
想想那个…如今提起还能触的闻遥一颤的人。
小侄女如今浑浑噩噩,心理医生没有用啊,她知道小侄女成绩不错,性格不错,生的漂亮,还有个很好的对象,是离经叛道了些,可对她而言无所谓。
有时候…姚玥会放低期望,觉得活着就是万幸。
闻遥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小姨。
姚玥和缓的笑了:“你大可不必纠结,如果阿朦在的话,她大概会翻来覆去想个几夜,然后同意你们的故事。”
她妹妹自觉愧疚,不会真的忍心拆散。她妹妹那么相信爱情,热爱童话,会成全的。
闻遥沉敛的黑眸在动,她心思钝钝的跟着姚玥所说的转。
——多…多想想…
——段思远?
这时候,那个名字才如破土一般,闻遥不觉时间漫长,这段时间她恍惚在梦里,所见所闻都不知真假,可她忽然鼻酸,酸的眼眶都沾湿。
姚玥看她眼眶浮起一层薄红,她皮肤生的白,红起来很显眼。
这叫难过。
闻遥知道。
她低低垂头,才好像依稀辨别出,充斥脑海的、那一声声恍若梦吟的“阿闻”中,有道独特微哑的声线,年轻而爱慕。
不属于白书研或者闻晋国。
属于段思远。
闻遥说:“哦。”
***
翁桥克服了很大一圈心理障碍才愿意又绕到闻遥的病房门口,恰巧与闻遥相遇。
闻遥准备开门出去,一瞬间面面相觑,翁桥转身挡脸就走。
闻遥:“……”
翁桥拄着拐杖,又默默折了回来,病房走廊,拐杖敲地的声音很清脆。
翁桥说:“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段思远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叫他来看看闻遥,翁桥心里还把自己摆在闻遥的情敌位,见了面总觉得尴尬。
闻遥说:“谢谢。”
翁桥想,她真冷漠。
翁桥想,他纡尊降贵,他还拄着拐杖,这里那么远,他也算是不远万里。
可那女孩冷漠冷淡,眉眼冰冷。
翁桥说:“你可真行,和段思远越来越像了。”
那个眉目冷淡的少女披着温柔的皮囊,过了这么久,翁桥还是觉得她骨子里就冷然如冰。
这冰一样的心脏装着一枚小太阳,她絮絮叨叨在心里默默记了好些年,终于很近了,小太阳却也像块冰了。
翁桥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悲哀。
有人爱,就有人爱而不得。
他爱而不得,不幸。
她们如今这样,也算不上幸。
“你怎么…不笑了呢?”翁桥问她,“思远来找我,叫我来看看你,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他算个可靠的好人,而且他对闻遥毫无觊觎。
他不会爱闻遥。
段思远知道。
闻遥爱笑爱闹,他们见了确实没几面,可那次的闻遥都是笑着闹着的,在他的病房里,过的比他还像个主人。
闻遥听见“笑”,几乎陌生了一下,她扯了扯唇角,忽然记起了“不该笑”。
她平敛唇角,把笑收了回去。
翁桥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你还好,你看你四肢健全的,能跑能跳,最近生病是不是还瘦了?看着倒比之前像个女孩子了。”
闻遥:“……”
她一直沉默,其实只是觉得没有意思,可是此刻沉默,大半原因是语塞。
他自然熟的拉着闻遥坐在病房走廊的靠椅上,然后继续叨叨。
他觉得闻遥是个好女孩,从那时候掰扯着他,不让他落地那一刻起,翁桥就觉得闻遥人其实还不错。
配得上段思远念念不忘很多年。
“唉,思远其实…”翁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在闻遥面前提一提段思远,“你是不是手机关机,一个消息也没回过她?”
他一看段思远那样的眼和那样的脸色就猜出来了。
高考在即,他都怕段思远撑不住,显然段思远心脏远比翁桥所能想象的更强大一点。
“要是…思远这样在意我,”翁桥有点感慨,他语气怪怪的,“我肯定不会忽视她的。”
尤其在自己最崩溃的时候,就越要在意的人陪着。
他腿瘸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就睁眼看到了段思远,你说那是一见钟情吧,其实也没那么纯粹。
他第一眼看到了女生,居然是罪魁祸首的女儿,翁桥当下想抄起自己的废腿踹飞她。
可那实在是道救赎。
翁桥看她脆弱的眼,没忍心。
闻遥抿抿唇,看着翁桥,不知道要说什么。
翁桥摇摇头,“你没有她喜欢你那么喜欢她。”
这叫他想叹气,又觉得不平衡,可是想想段思远,又替她不平。
翁桥想了想,捕捉不到闻遥有关喜欢段思远的细枝末节,问:“你真的喜欢思远吗?”
他总这样叫段思远,偶尔听着真是绅士又斯文。
翁桥强调:“那种喜欢。”
他不是很看的出来,那也许是少女之间过分亲昵的友谊,反正女孩子之间总是黏糊不清。
闻遥听他唤“思远”,眼睫垂敛。
她叫段思远“远远”,偶尔还会全名叫她,可她声线软,听着像张牙舞爪又全身心依赖的猫。
闻遥平静的眨眨眼,然后回答翁桥,一字一顿:“我喜欢啊。”
可她声音又平又淡,听不出多真诚,好好的一句喜欢和天气不好不坏一样。
闻遥却清楚,她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段思远。
要是不喜欢,一开始就不会选择接近。
她们之间,段思远总是安静沉默的,是闻遥先伸的手,是她先把位置留给段思远的。
如果没有喜欢,她们之间止步于走班一面之缘而已。
翁桥差点以为闻遥哑了,才听到了除了“谢谢”之外的第一句。
闻遥抿抿唇,那像是个微笑,苦的闻遥不堪言。她对翁桥说:“我是…喜欢她的。”
非要说爱也可以,至少,闻遥所能构想的…可以与之纠缠的唯有段思远。
偶尔黄昏半笼着昏沉的光影中,她想过和段思远以后一起坐摇椅,天热了还会扇蒲扇,看老院花草和嬉戏的猫。
翁桥反而无言,他锐长的眼眸半眨。
闻遥站起身,没看翁桥一眼,她回了病房,心底被莫名的情绪牵扯的沉重。
她翻了翻包里的手机,整个手机都冰凉。
她去护士站找护士借了数据线,走廊上的靠椅空了,翁桥好像真的只是过来跟她随便讲几句话。
刚接上插头,关机很久的手机才亮。
闻遥长摁开机键,一开机,就是翁嗡嗡不停的信息提示。
段思远的消息没有很多,闻遥却一眼就看到了,她点进聊天里去。
段思远叫她“阿闻”,问她:“怎么了?”
她还问了一些,然后停了一个多小时,大概是因为没等到回应,才又发。
段思远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这话听着真叫她难过。
闻遥垂着眼,一句一句划过眼球。
段思远:是不是不想说?
段思远:不说也可以,我就想问问,现在还好吗?
段思远:回我几个字就好了。
段思远卑微乞求,几个字也好。
可闻遥真的自私,她全身心沉浸在自己昏暗漆黑的小世界里。
分明是她临走前一眼,搅得人心神不宁,却真的又杳无音信,段思远在原地等,等的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闻遥应该知道段思远会担心,可她放任段思远心急如焚。
最近的一条消息,在段思远遇到沈中阳之后,段思远问:“我可以来找你吗?”
闻遥还是没回,满屏摆底的句子段落,闻遥一句都没有回。
她当时…
闻遥抿抿唇,心口堵的慌,她喉咙动了动,近乎凝滞。
她垂眼一遍遍翻聊天记录,每个字都抠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
除了微信,还有几个通话。
每一个、每一个都是…未接来电,鲜红的点挂在图标上。
闻遥开始自责,有点后悔,悔的心尖发颤,悔的心脏抽痛。
她想…要去见段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