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的心情被完全破坏, 回寝室的时候简直要气死了,撩起衣摆,露出嫩白的小肚皮, 用湿毛巾沾酒精擦那个秃瓢隔着衣服接触到的地方, 使了狠劲儿。
严佳佳“哟”了一声,“你怎么了?”
闻遥恶心地想哭。
一瞬间来的冲动 ,她年幼时一桩桩一件件她连眼眶都没红过一分, 这个人反倒叫她有些委屈。
闻遥想了想那张脸。
闻遥摇摇头:“……”
不行,她不能想,越想越委屈。
严佳佳才意识到人情绪不对, 手上整理书桌的活儿停了一停, 走到寝室隔间的洗漱区, “我去,你什么情况?”
已经红的刺眼了。
严佳佳拦了拦,没拦住。
寝室现在就剩她一个人, 别的室友都去食堂吃早饭了,昨晚小卖铺有买一送一的面包, 她买了一份,留了一个当今天的早饭,节省了去食堂的时间。
闻遥擦了好半天才罢手。
她本就被养的白白净净、细皮嫩肉, 酒精又刺激,她还用毛巾使劲蹭。
严佳佳估计要不是真太疼了,闻遥都要把那层皮整个儿磨掉。
看上去怪心疼的。
闻遥套头脱掉身上的黑短袖, 径直丢进了垃圾桶,穿了条新的短袖, 坐在椅子上。
段思远给她扎的辫子有些松散,碎发自额边垂下, 她顺了一把自己的马尾。
闻遥耷着脑袋,说:“好烦啊。”
她还是没缓过来。
严佳佳有心想问,看闻遥又好像不想说的样子。
严佳佳只好问:“你要我陪一陪你吗?”
闻遥想,她问我,要不要陪我?那应该就是不想陪。
她这时候又坚强得没道理:“不用了,你先去教室吧。我换好衣服就来了。”
诚然,严佳佳看出来闻遥不开心,可是闻遥说不用,那这件事情应该不严重。
严佳佳心里,闻遥难过总是很明显。
“行吧,那我先去教室了,”严佳佳走到门口转身又问,“哦,对了,你早饭吃了吗?”
闻遥闷声道:“吃了。”
段思远哪里会让她饿着,送她出医院的时候,在门口的早餐摊上请她吃了个烤肉饭团和豆浆。
那顿早饭不便宜,豆浆是手磨的、饭团是现做加了料的,加了荷包蛋和脆油条,还有肉和沙拉。
比段思远的包子贵了六七倍。
她习惯别人对她好,直到现在才有点意识,可那是——段思远!
分明自己生存就已经很辛苦的段思远。
严佳佳哪里知道闻遥杂七杂八想了这许多,她宽了心,“那你早点来啊,不要迟到了。”
闻遥嗯了一声。
她转身就走了,然后寝室空空荡荡,严佳佳门都没给闻遥关。
闻遥突然心酸死了,气呼呼去把寝室门踹上了。
“砰”地巨响一声。
闻遥眼尾垂着,她被恶心地不轻。
好在…现在缓过来了一点儿。
她蔫哒哒的坐在书桌前,还有半袋喝不下的豆浆在眼前。
豆浆刚拿出来的时候是滚烫的,她第一口烫红了嘴唇,无意对上段思远的眼神,心里一悸。
闻遥现在又记不得当时心悸啥了。
只记得段思远那一眼…深刻到她不出情愫的眼神。
她用手指探了探温度,豆浆现在早都凉透了。
闻遥挑食有点严重,不光葱姜蒜挑,喝了一半放了一会儿的豆浆牛奶也挑。
她小时候见过小孩的恶作剧,把泥沙蜗牛放到别的小孩喝了一半敞口的杯子里,如果杯壁不透明,或者液体不透明,根本很难被发现。
那小孩倒是傻的,把东西放别人灌温开水的玻璃杯里,恶作剧自然落空。
闻遥却落下了很深的阴影。
从此对喝一半这件事情深恶痛绝。
哪怕这半杯豆浆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闻遥也生理上厌恶。
可她眼眸一敛,有点妥协似的揭开了豆浆的盖子,低头用鼻尖嗅了嗅。
冷了之后的豆浆带了点腥味,闻遥把匪夷所思的想法丢了,不适的皱皱鼻子,又把剩下的小半份丢进了垃圾桶。
她居然想喝完?
这想法真荒唐。
闻遥多少年来都这样了,偏偏活到今天才冒出了那么一点儿珍惜粮食的心理。
闻遥摇摇头,决定不为难自己。
也不是说珍惜粮食。
只是忽然…想珍惜一下段思远。
从医院出发时,她坐在陈正泛电瓶车后座,没特意转头,从后视镜里看段思远越来越远。
清晨的医院也不冷清,大门口车来车往,窄小的非机动车道也被堵得很热闹,陈正泛载着闻遥格外小心,开得很慢。
闻遥便清楚看到,段思远没转身走,她留在原地,眼眸温和,直到闻遥看不见为止。
是直到闻遥从后视镜里看不见段思远为止。
段思远沉默安静。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好像无论你走多远,身后都有个人停步张望等待,莫名有种情深似海、抵死不悔的执着。
奇怪到甚至克服了闻遥内心的作呕感。
闻遥想,段思远对谁都这样吗?
闻遥披了校服外套,及时踩点到教室。
***
闻遥心情一直很不好,直到中午之前,段思远悄悄溜进了她们班。
段思远蹲在闻遥座位边上,手里拎着温热的奶茶,还有甜品。
闻遥都忘了,她还曾拜托过段思远给她捎杯奶茶。
段思远拎着的纸袋子包装精致,她怕里面装的奶油会翻,一路端到教室里。
校服无比大的口袋里还塞满了真空包装的小鸡腿和小鸭腿。
闻遥靠得近,奶油的清香扑鼻而来。她低头有些好奇。
她只要了一杯奶茶,可段思远像个哆啦A梦,源源不断从口袋里掏零食塞到闻遥放到闻遥桌洞里。
零食种类不少,咸的、甜的都有。
她这样贪吃,她这样欢喜。
段思远早注意到了,闻遥已经好久没再去传达室旁的围栏处领沈中阳的零食了。
她知道闻遥跟她哥在闹不愉快。
可这姑娘是只小馋猫。
连喝不到奶茶都要念叨好久的小馋猫。
段思远难得有机会为她做件事情,自然上了十二万分的心。
闻遥嘴叼。
可这家甜品店是她钟爱的。
甜品袋子上的logo,她看一眼就高兴。
闻遥馋了。
段思远确实是买给她的,递给她的时候抬眼看着小馋猫笑。
闻遥毫不夸张地觉得,段思远像从童话世界飞出来解救她一腔难受的小精灵。
段思远站起身的时候手里空了、口袋也空了。
闻遥收好了全部的小零食觉得段思远真好。
而且越想越好!
她喜得抱住了段思远,侧脸贴在她腰腹上蹭了蹭,手环着腰,在段思远背后牵紧。
她靠她靠得紧。
她确实很欢喜。
段思远颤了颤,没敢动,连呼吸起伏都不敢明显。
她要是动了,闻遥松手怎么办?
“远远,你真好 ,”闻遥仰着脖子,下巴支在段思远肚子上,昂面看段思远,她眼睛又圆又亮,声音又软又甜,有点哑,“你都不知道,我本来可难过了,现在一看到你,我就一点都不难过了。”
她像讨巧像卖乖,哄得段思远一颗心软成了一滩,温柔顺了顺闻遥耳际的碎发,“嗯,为什么难过?”
后面像在哄小孩。
严佳佳在前面听着觉得简直可怕。
虽然闻遥是个长得娇滴滴的漂亮女生,可她打起篮球来酷的一批,菜点的男生都能喊她一句“哥”。
严佳佳皱皱眉,她想不通,闻遥怎么每次跟段思远说话都是这种黏了吧唧的语调。
偏偏段思远还受着!
其实是她不记得了。
闻遥从前…也这样跟她、跟沈中阳、跟陈斯鸣说话撒娇使性子。
谁宠她、纵她,她越对谁黏黏糊糊、娇纵任性。
严佳佳全不记得了。
或者已经太久太久没被这样对待过了,早忘了…初始形态的闻遥就是个爱撒娇的黏人精。
闻遥眨了眨眼,松开了手,哼两声,提起不开心的事情,语气凶了不少,“不说不说,提起来就好生气啊!”
她情绪切换自如,又好像浑然不在意。
闻遥觉得没道理把这种事情告诉身边的人。
复述一遍,她要回忆一遍,然后自己恶心一遍。
别人听着也不好受。
又恶心、又糟心、还…毫无卵用。
见闻遥真的气得狠了,段思远只好温声附和、哄哄她,叫她“不气不气”。
她想让闻遥开心,巴不得所有讨她厌烦的事情都消失。
很可惜…
她做不到。
***
闻遥下午心情好极了,托着腮像看风景似的看讲台上老师走来走去,上课也上得心花怒放。
她算是好哄的女生。
闻遥指间转着笔,视线错开老师,看了眼PPT右下角显示的日期,忽然记起了她哥的生日快到了。
浸在奶油香气里的闻遥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手机,日期确实近了,如果按照她平时给这人送手工礼物的习惯,大概要开始上手了。
可她这次不甘心。
她和沈中阳一起长大,在人情淡薄的生活里相依为命。
一个早早没了父母,一个父母总是不在身边。
他陪她长大、喂她养她,做她靠谱的哥哥,她就回他全部的真心与用心,认真做他的妹妹。
她那样用心认真,所以图的回报也必须真挚深刻到没有一点点的不好。
她这样心高气傲,别人随随便便一句折辱都要让她想把这人揍一顿,偏偏那人是她…哥哥?
这可怎么办?
气了很久很久,闻遥也知道自己过了。
可她本性凉薄又自私,哪怕跟在她爷爷奶奶那样温和宽厚的人身边,她照样长成了现在这幅不好看的模样。
闻遥捏捏拳头。
闻遥想,她才不管!
她又不是才自私冷漠的!
闻遥想着就心烦,低眼瞥到课桌里的奶油小蛋糕,未拆封,透明的塑料盒,奶油堆叠成漂亮舒展的花瓣模样,很干净的颜色、很清甜的香气,扑在鼻尖都叫人心里一软。
如果…
闻遥想,如果段思远是她,她会怎么做?
不过想想也知道,段思肯定会很温柔的包容的啦!
毕竟她的人设就是那样。
闻遥没见段思远黑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