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监控死角的企图很明显, 陈正泛非要问个不停:“你要溜出去上网?”
闻遥想,你才上网呢!
她脸一板,“你管我?”
陈正泛脸皮一直不薄:“不是吧, 说说怎么了, 我又不是别的人,你跟我讲讲嘛。”
闻遥越走越快,陈正泛跟得也紧。
闻遥想, 这个男人好八婆啊!
她“啧”了一声,捂着耳朵,不听不听, 钻进了女寝, 摆脱了陈正泛。
她对主动黏上来的男生毫无好感, 甚至隐约有几分年幼时被尾随的恶心和惊慌感。
晚上上完夜自修之后,拜托室友帮忙打个掩护,闻遥摸到了西南角的小门那, 那里经常有男生翻出去,围栏上的钝角都被磨平顿了, 有棵矮矮、壮壮的树。
闻遥回寝室换了一身黑衣服,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要不是场景有限制, 她连口罩都准备好了。
她拍了拍粗壮的树干,然后看到树影里藏了一个人。
他就猜到闻遥会等回寝室之后偷溜出学校,在这里守株待兔, 果然守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陈正泛跳出来“嘿嘿”地笑,说:“被我抓到了吧!”
闻遥当下的感觉, “宛若一个智障”这话都在夸他。
闻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反手就要揍人一顿, 被陈正泛扯住手腕,平时爱笑爱玩的男孩子劝她:“我就知道你要翻/墙去网吧,女生少去网吧这种地方玩。”
他口吻带着说教的味道。
他们学校后街有个网吧,是他们学校里所有爱玩的男孩子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打游戏、熬夜通宵、距离很近,是很爽,可是对女孩子…尤其是这样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来说,太过于危险了。
“网吧里鱼龙混杂,闻遥,你听你陈哥的,别去。”
里面有像他们这样逃课的同校学生,也有附近职高、技校的男生,更有社会街头游荡的混混,叼着烟、吐着烟圈、黄头发、手臂上黑黑绿绿好大几片纹身。
陈正泛一开始因为过于乖男生的长相还被恶意调侃过。
他一个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子男生都会被…怀着恶意和猥琐的目光扫视,更别提闻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文静柔弱的女生。
陈正泛不可能放任闻遥跳进火坑的。
闻遥几次三番踩上树,她本身满身皮肤娇嫩,在树上擦蹭本就疼,又被陈正泛扯下来,掰着手腕,直直揽着手臂。
闻遥气死了,推人打人拍人,/拳头不停,把陈正泛推搡到安全距离之外:“你有毒吧,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去网吧!”
我靠!
气死她了!
最生气的是,她眼下发火都只能压低嗓音!
闻遥揉揉自己的手腕,眼尾被气到洇红。
这话就让陈正泛很诧异了:“那你出去干嘛?”
在他眼里,出校门除了去网吧,别的事情都没必要呀?
“反正不去网吧,我要你管啊!”闻遥说,“我十岁之后,出门玩,连我爸妈都不问我去哪里,你算老几?”
这话着实有够扎心。
陈正泛强调:“我担心你啊。”
“用不着。”
闻遥才不在乎眼前这个人的感受。
她生来任性死了,谁让她不开心,她便也想发设发要别人比她更不开心。
直到消气。
尽管…陈正泛出于满腔关心,但是闻遥就是被莫名其妙触动了火。
她不适应不适应不适应死了!
她讨厌这种无孔不入的关心。
夜风乍起,树叶簌簌。
两个人静默站在原地,此刻男寝女寝已经熄灯闭寝,再回去要被阿姨骂一顿了。
陈正泛垂眼不看闻遥,闻遥偏着头、侧着眼,看着水泥地上的人影,不置一言。
闻遥一点点平静下来。
“你去哪,我送你。”陈正泛打破僵局,故作轻松地说,“反正现在也回不去寝室了。”
“就是闻遥,你的脾气实在是太差了,我被你凶得…都有点难过了。”
闻遥沉着眼眸,她说:“对不起。”
陈正泛缓了缓,说:“没关系。”
他知道闻遥脾气不好,却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对待。
闻遥从小被放养长大,生性不羁,又被养得任性娇纵,最受不得别人絮絮叨叨的关心和密切的关注。
小时候…白书研和闻晋城两人树下花前,看闻遥自个儿胡闹,摔了也不说她,被猫挠了也不讲她,花盆和最爱的花死了也不责备她。
摔了,看她自己拍拍灰尘爬起来。
被挠了,带她去打疫苗,打完后看小朋友接着和猫闹。
花死了,白书研只手把手教闻遥再一点点把花种起来。
“我们阿闻种的话,肯定比奶奶种的要漂亮很多!”
闻遥呆了一下,然后声音小小的、很稚气,扯扯白书研的袖子:“奶奶,对不起。”
她把花弄坏了,她还陷害路过的野猫。
白书研手上沾满泥,笑得毫不顾忌,糊了孙女一脸。
她不说没关系。
她说:“我们阿闻乖的来。”
闻遥没再笑,自顾自磨红了手翻出了学校,陈正泛想要帮她撑一撑,女生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陈正泛到底是个男生,动作干净利落紧随其后。
闻遥先翻出了学校,才意识到不知道段思远在哪里。
这倒也没什么困难,闻遥掏出手机,翻了翻聊天。
闻遥:远远~
闻遥:我想来找你。
段思远总能秒回她。
段思远:不可以,太晚了。
段思远:我明天就回学校了。
闻遥发了张插腰笑的表情包。
闻遥:晚了。
闻遥踮脚,拍了张照片,照片最下面是学校的围墙,然后是全然漆黑的整个校园,只有路灯和行政楼零星的几扇窗户亮着。
闻遥“哈”了一声。
闻遥:我已经在学校外面啦!
段思远低低合了合眼,无可奈何似的叹口气,病房里的翁桥问她:“怎么了?”
这副头大头痛又有点着急的样子。
段思远:你在那里别动,我过来找你。
闻遥:没事,不用不用。
闻遥:你现在方便语音吗?
段思远愣了愣,看了看翁桥,单人病房隔音效果不错,翁桥让她请自便。
段思远:可以。
没几秒,闻遥的电话打来了,隔着手机轻快的语气。
“远远远远。”刚接通就是闻遥活泼的声音,她像个粘人的小朋友,“你现在还在医院里吗?”
段思远无奈说:“对。”
闻遥想,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虽然那位男同学是个病号,但是怎么想怎么不妥。
“那…我来找你呀!”
她说得好轻易。
段思远正色问她:“你打算怎么过来?”
“打车?”闻遥想了想,冲电话外面的人说:“陈正泛,你是不是有电瓶车呀?开电瓶车送我行不行?”
陈正泛?
那个…男生?
段思远想,原来不止…闻遥一个人。
稍紧绷的心弦松了松,夜太深了,她实在不放心一个姑娘家半夜打车或者走那么远过来。
陈正泛也才记起来,网吧门口他停了一辆小电瓶,方便跑路和通勤,他准备很久了。
“有呀,小意思,我带你。”
“陈正泛带我去,你在哪呀,我导航过去。”
电话那端男生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段思远耳中。
段思远笑了笑,说不出有怎么样的意味,只是垂敛眼睫,站在窗前,低低道:“康复中心,就是惠东南路2233号。”
“好嘞,你等我哦。
“嗯,小心点,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
闻遥掐电话非常快。段思远愣愣看着手机显示屏上的通话时间。
翁桥看她一眼就知道:“你喜欢的人?”
段思远说:“对。”
她笑了笑,温和沉静的笑意总有点说不出的意味,“她说她要来。”
段思远徐徐转身,叮嘱翁桥:“在她面前,不许说我喜欢她。”
翁桥倒没见过段思远跟人讲话这么不客气,觉得新鲜:“思远,你有点怂啊。”
段思远叹息似的说:“没办法。”
她这样…的人,暂时不能提喜欢。
闻遥要先和陈正泛去网吧门口取车。
这个点,网吧里的男生混混恰好歇了一轮,蹲在网吧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啐着痰、说着下流的脏话。
四五个黄头发的男生,有个裸着上半身,有个无袖,也有正儿八经穿短袖的人。
然后他们捻着烟,眼睛凝在越走越近的闻遥身上。
闻遥身后有盏路灯,灯光明黄,闻遥背着光朝他们走过去…像故事里的救赎。
陈正泛往前挡了挡。
有人认出了闻遥身边的男生,冲陈正泛吹口哨:“哟,泛啊,新女朋友不错哦,标志的来。”
网吧里的常驻客有好些个都认识陈正泛,陈正泛要是自己一个人,跟这些人插科打诨也就无所谓,偏偏今天身边带了个闻遥。
闻遥只是面无表情,不羞不娇,看都不看他们,懒得搭理。
“你去推车,我在这里等你。”
陈正泛也不多耽误。
那些男生开始找闻遥聊天,坐在一处、嘻嘻哈哈,闻遥觉得这是一群傻逼。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不是老陈的女朋友吧!”
任众人叽叽咕咕,闻遥甚至发了会儿呆。
陈正泛的电瓶车被一大列自行车、电瓶车怼在中间,他搬得手忙脚乱。
中间那个剃了个秃瓢的花臂男生吐了口烟圈:“恒梧二中的学生不理人可没有礼貌哦?”
闻遥才挑了挑眉。
陈正泛吼了一句:“别逼逼叨叨了,看不出来妹子不想搭理你们吗?”
他听别人骚扰闻遥听得人都要炸了。
“那也要妹子亲口说,是不是啊。”
闻遥觉得无语:“快打游戏去吧,一台机子包夜也就几个小时,抽个烟话还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