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笔挺流畅。
阮念想, 难道自己误会了?闻遥并没有打瞌睡?
然后闻遥写了一半就不会了。
她站在黑板前,对上阮念认真的眼神,冲她摇了摇头:“不会了。”
闻遥确实不会了, 上课没听多久就困了, 然后昏昏沉沉,虽然很努力克制自己没睡,但是啥也没听进脑子里去。
闻遥不会也不会的坦坦荡荡。
“那…”阮老师看着题目, “你先回位置吧。”
“哦。”
闻遥把一截粉笔放回粉笔槽,走得干脆利落。
阮念看着她马尾晃晃的背影想,行吧, 至少…不困了。
她接着闻遥不会的继续往下讲。题型不算难, 因为是今天新鲜的知识点, 可能没办法融汇贯通。
闻遥托着腮、眼睫抬着,看着讲台上的阮念老师走来走去。
阮念今天穿了白衬衫和长纱裙,头发梳的整齐, 通身文静秀气,一看就是年少时也乖乖的那种好学生。
不过二班的几个男生确实不怎么样。
闻遥有印象, 她几次路过还被人起哄,有人还敢吹口哨。
可惜了,闻遥生着一张乖乖软软的脸, 看上去好像皮肉白嫩,稍被一调戏就要脸红,实际上听见声响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人翻, 面无表情地走了。
下课铃响之后,阮念没走, 先到闻遥桌前跟她说:“闻遥,你们班苏老师要去参加一个教师级的竞赛, 让我好好带着你,如果有不会的…一定要及时到办公室来问我。”
闻遥:“……”
原来如此。
她点了点头,说:“好。”
阮念收拾好教案走了。
严佳佳转过身:“苏老师对你看太严了吧?人都去参赛了,还要派代课老师监督你。”
闻遥也很悲伤感慨:“可能…我留给他的阴影太大了。”
苏姜是个很不错的数学老师,闻遥真心敬他,也确实有点怕她。
闻遥这样娇惯的性子,从小没被多少人凶过,就连成绩一度不好时,她爸妈也没多几句指责,他们全然放养自己的女儿。
只是闻遥着实没想到…苏姜会拜托别的老师多教她。
她想了想,趁下课补了点上课睡着错过的知识点。
严佳佳看着闻遥埋头看书,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
沈中阳的生日要到了。
卑微的堂哥重新敲了敲严佳佳的微信,问她:你说…我妹还给我过生日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小时候沈中阳一个朋友都没有,又摆明了不想和闻遥的朋友有瓜葛,好几次生日都是闻遥和沈中阳两个人过得。
小房间里熄了灯,蜡烛明晃晃的烛光温存。
沈中阳许愿吹蜡烛,听他妹妹给他唱生日快乐歌,中文版加英文版,然后鼓掌鼓得热烈,有一人当万人之勇。
严佳佳:看上去…好像不记得了。
沈中阳和闻遥脾气不好得如出一辙,只是男生脾气爆,女孩子就娇蛮。
严佳佳一开始还很怕沈中阳,直到发现这人是个隐藏属性的妹控才稍微放了点心。
闻遥还是没把她哥的微信加回来,也还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一来,这事儿…她确实没那么在意了,但想起来还是想揍人。
二来,忘了,学习那么忙,她老早不记得还有人在黑名单里等她拉出来。
***
最近天太热了,教室里的空调开得不停,闻遥虽然穿着外套,不免还是觉得冷。
她的座位在空调下。
但有一说一,虽然冷,但是很爽。
地理课的时候闻遥被冷的头昏脑胀的,段思远问她们班同学要了遥控器,把后排的空调关了,前排空调依旧呜呜吹着冷气。
陈斯鸣问闻遥:“要外套吗?”
闻遥考虑了一下,看了看陈斯鸣袖口乌糟糟一片黑色,瘪瘪嘴说:“不要,都是汗味。”
男生校服不讲究,她们班上的男生都是一个月一洗的。
闻遥才不要!
段思远想给她披,但是闻遥不会接受。
她脾气娇纵,人是真的很好,对女生格外好。
段思远摸了摸闻遥的额头,探了探温,叫醒她:“别睡,容易感冒,中午回寝室拿条毛毯再睡。”
“可是头晕晕的。”
闻遥走进走出,教室里太冷,教室外太热,忽冷忽热,她本身机体抵抗能力也不强,头晕是很正常的。
“再忍忍,”段思远轻声哄她,“要不然…我把我外套脱给你,你再睡?”
“才不要。”闻遥倔强撑起下巴,“你要感冒的。”她开了点窗,快到正午的日头毒辣,“看这天就烦。”
闻遥生起闷气来,翻书拍书记笔记都很潦草,却还是歪着头乖乖听完了一整节课。
马尾乖顺地垂在肩侧,头绳上的小月亮干干净净。
段思远余光关注,看闻遥把字里的方框涂黑。
她本身就…沉默寡言。
段思远上楼前碰到了于妙,于妙用她狭窄的目光很深很深地打量了段思远一通。
段思远没在意。
于妙还是在她们班级里的最底层,被人嘲笑、欺负、起哄,这次再没人给她撑腰了。
她把暖暖的、热烈的,曾经只照耀她一个人的光赶走了。
段思远很不喜欢她。
段思远性情淡漠,很少会有这样浓重的不喜欢人的情绪。
于妙说:“你是不是觉得闻遥很好?”
她面孔发白,头发油成一绺一绺,好像似笑非笑看着段思远。
她过得不好,看得出来。
她看着段思远文静清丽的面孔,看她举手投足干净从容、温和淡然。
段思远没搭理。
于妙说:“我当初…也觉得她很好,好到会无条件包容我。”
尽管闻遥脾气不好,又作又娇气,却能一而再、再而三,为她出头,陪她聊天散步。
闻遥有悯弱的情结。
段思远知道。
闻遥看到乞丐从来都不忍心直接走得干净,有几次被乞丐尾随,一定要讨光她手里的零钱。
于妙耸耸肩,居然有点责怪:“你看…现在不也这样了吗?”
段思远似乎把叹气压回心底,说:“不一样。”
她说了对于妙的第一句话 ,语气很淡,“你居然…完全不记得…你做过什么了吗?”
有点好笑,有点生气,压成很平淡的问句。
诋毁、造谣。
企图把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闻遥拖到污泥坑里。
然后反而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算了,我不想跟你讲话。”
一个字都不想。
段思远说完,没再看于妙一眼。
她有嫉妒过于妙。
高一时候,听说于妙被闻遥罩着的时候,觉得…凭什么是她呢?
后来自己看开了,想的清楚明白。
她这样沉默寡言。
她这样入不了她眼。
活该。
***
闻遥托着下巴,侧脸线条干净柔和,空调关了之后,教室里温度逐渐回升。
为什么…
段思远想了想于妙的表情,想她是不是不知道闻遥已经知道了…谣言是从她嘴里传出去的。
你没跟她说吗?
闻遥偏头,看到段思远目光闪烁,反射窗外的光点,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闻遥问:“干嘛一直看着我?”
“你…”段思远眨了眨眼,问,“头还晕吗?”
“也还好了,”闻遥依旧不敢摇头,只是粗略感受了一下,“不太晕了。”
段思远放弃了问出口的念头。
这个问题会让…闻遥不开心的。
她不问。
其实,严佳佳问过。
闻遥当时瘪瘪嘴,觉得丢脸。
“你想啊,捡到了一条蛇,多丢脸啊。”
她对人可不赖,最终是这样的报应她也是想不明白了。
“何况…于妙造的是我的谣,本尊亲自找上门去对峙着实有点尴尬,这需要别人为我出头呀。”
最好指着鼻子把人骂的鼻涕眼泪流一地,可是闻遥想想觉得恶心,又觉得没必要,索性不跟人计较了。
“还有就是…”闻遥歪理永远多,“我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她哪里错了呢,又不是三观不健全的小朋友了,她做了点什么心里有数,人呢得学会自我反省,这还要我教不成。”
闻遥是会心软。
可她也会懂得吃教训。
中午午休时候,回教室的闻遥看见了座位上的一个软枕,软枕是皮卡丘的脑袋瓜,枕芯是可以拆开的小毯子,看上去很新。
桌面还有止疼片和感冒灵。
闻遥摸一把毛感,想,段思远?
药盒底下有药物使用的注意事项,拿粉色的便签纸贴在药盒上,字迹干净整洁,和晚上给她讲解作业发来的草稿相差不多。
严佳佳好奇转身,看到了桌面的药,问:“你感冒了?”
“没有。”
闻遥说,“我不是吹空调吹久了,就会头疼吗?”
她小时候不爱吹头发,洗完头又会生理性犯困,总是湿着头发睡,如今年龄还小,报应就来了。
“她都不知道。”
严佳佳说:“嗯?”
谁?
段思远都不知道!
闻遥喃喃,“我有很多很多药的。”
超级多超级多的药,多到一口气吃完可能会死掉。
她有一个小药箱,里面有很多药,种类全、数量足,根本不需要别人再帮她买。
只是闻遥不爱吃药而已。
段思远是个小傻子。
闻遥想。
段思远中午没空吃饭,去学校围栏处,找对面商店的老板娘买了个软枕,还拜托老板娘洗一洗、用烘干机烘烘干。
小毛毯薄,摊开烘得均匀点,半个小时就干透了。
然后买药、写便利贴,在闻遥到教室前把东西都放好,心里狂跳。
——闻遥会不要吗?
她才想到。
事实证明,闻遥要了,还睡得很香,段思远路过教室看到黄黄的一条薄毯把人从头到背部都盖住了。
软乎乎的一团。
软枕原本的皮卡丘耳朵和尾巴竖在她背上,看着又乖又萌。
不过…
段思远去厕所偷看了一眼手机,闻遥又给她转了账。
这姑娘估价还挺准。
没差多少。
她算得分明,段思远无奈低笑,随她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