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国相分庭抗衡的吴修倒台, 同时也倒台了一大部分党羽,造成了许多职位空缺。
多事之秋,今年也不是一个好年。
吴世齐自先王崩后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不安稳, 也不敢睡。
秋风拂在脸上, 带着些许寒意, 吹起他的鬓发,唐婉斜靠在阶梯前, 吴世齐枕在她腿上伴着清幽的兰香望着天上满月。
刚刚哄好苓儿睡下,吴世齐才得已放松,这一晃三年都过去了, 苓儿也已经三岁了。
吴世齐是未束发披着散着的, 长发垂落在她裙摆上,柔和的透过她左手五指缝隙。
唐婉静静的看着他思考,不禁的伸出右手抚上脸颊, 想到了白日接的命令,后背一凉。
眸子里流下的些许伤怀,恰好被回望过来的吴世齐抓到, “怎么了?”
唐婉闭眼摇摇头。
吴世齐上扬眉毛, 继续望着月自顾自说道:“如今朝中有两大重职空缺出来了,恼人的很。”
“你不是一向对这些都得心应手吗。”
吴世齐继续闭眼摇头, “难也, 难也。”
他不知道唐婉眼中流露的悲伤是因为自己,天子势微, 吴世齐之心太多面, 子川不会留着把控不住的人,也并不会待起羽翼丰满再除, 此时除吴氏,可以悄无声息。
唐婉是第二个巴蜀女子,吴氏却不是第二个徐氏。
后路,都是需要想的,也是要留的。
朝议也不是每日都开,如遇重要的事情需群臣一同商议才会有。
秋日的太阳没有夏的焦躁,冬的暖人,比较冷热相宜,相府的后院有个池塘,养了许多红色的鲤鱼,鲤鱼在枯黄褶皱的莲下遮阳。
子川坐靠在没有栏杆的亭内钓鱼。
长勺允服侍他那么多年,从未见过他有急躁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所有事都在意料之中,在他掌握之内。
一个黑衣人从亭后出现,“家主,唐婉姑娘回来了。”
横放在地上的鱼竿颤动了一下,子川挥了挥手,微笑道:“鱼上钩了。”
将鱼竿慢慢收起,上钩的是一条灰色的鲤鱼。
“家主,这鱼本就是自家的,若是想要,可差人...”
子川摆摆手,“你不知道,就是自家的鱼钓起来才有趣。”
灰色的鲤鱼在子川手里打了一个挺,差点滑落,子川笑了笑,“否则你又怎知道这鱼是不是真的忠于你,会不会想要逃走。”
又将鱼丢回了池塘,下人端来一盆干净的水,洗了洗手,擦净。
清晨,吴世齐刚刚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套上了长衣,也只是套着还没有穿紧,铜盆内清凉的水打在脸上,苍白的肤色有了些许红润。
吴世齐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过于安静。
“阳,阳!”吴世齐朝窗外喊去,但是没有人回应。
他觉得奇怪,准备穿好衣服出去,还没等他走到门口,门就被人推开,将他心中紧了一番。
进来的是唐婉,吴世齐松了口气,“你吓....”
“小心!”
吴世齐的察觉是对的,院子里来了很多不速之客,似乎每个人都有些功夫。
青铜做的小箭直飞吴世齐的脑门,唐婉推开他躲过了这一遭,闭紧的窗户被破开,闯进来十几个黑衣人,手握短剑。
“唐门主,别忘了你的任务是杀了他。”那些人对唐婉的动作似乎很是意外,同时也愤怒。
唐婉冷漠一笑,“她的命,只有我可以取。”
几个似是领头的黑衣人对视一眼后,“别管这女人,完成主人的任务要紧。”
吴世齐这才反应过来,子川真是心急,急到这么早就想要他的命,同样子川也聪明,知道留不得他。
吴世齐不会武功,跑起来都是笨拙的,对方有十几个人,个个身手敏捷。
唐婉呢...自然是在违抗命令帮他,不过她没有下死手,下了死手就等于反叛,反叛的下场...
深吸一口凉气,将这些人只伤到无行动能力。
唐婉只有一个人,吴世齐这个大活人还是个病秧子,这些黑衣人可不是当年竹林里子衍那群酒囊饭袋。
吴世齐还是受了伤。
打斗之间难免身体的接触,唐婉被多人牵制后,领头的人近了吴世齐的身,对他似乎惊讶,“你是女人?”
吴世齐的很多事,唐婉都没有像子川禀报过。
吴世齐右手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更有那秘密被人发现,唐婉遂下了杀心。
一旦有了杀心,这些人再想缠住他就难了,一剑封喉都只在一瞬间。
唐家姐妹的厉害,他们以前就领教过,之前以为唐婉不敢下杀心才敢阻拦,如今...
活下的几个丢剑准备逃跑回去禀报,但似乎晚了。
只要有一人死,他们知道这个秘密,唐婉都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逃走。
最后一人跳窗而出被唐婉用暗器从脑后刺穿了喉咙挂在了窗边,房内横七竖八的躺着多具难看的尸体,吴世齐瘫软坐在地上。
看了看手臂,只是轻伤。
一阵风将屋门吹开,来人是一个穿便衣的中年人,脸上干净得连胡渣都没有,看了一下唐婉身后也不觉得惊讶,“主人收回命令了,请您回去。”说完,中年男人消失不见。
唐婉转身走近吴世齐将他扶起,看着他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后轻呼一口气。
“为什么?”吴世齐不理解唐婉的做法。
唐婉没有立马解释,而是在他含着泪水抬头的时候点了他的穴道。
点穴?
吴世齐内心震住,便也明白了她接下来要干嘛,“你别去。”吴世齐颤抖哽咽道。
恐惧从内心而起,那是来自吴世齐对她的担忧。
进而变得焦急,内心的痛苦。
三个字,让唐婉如负千斤,久藏于心的秘密,她不想再隐瞒,她害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吐露,微笑道:“是你告诉我的,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
唐婉的话让吴世齐惊呆,接着又抚上他惨白的脸,“也许我也该像她一样,走前吻你一次。”
这种吻,无疑会增加她在他心中的记忆。
吴世齐这才明白,那日的一切她都看到了,他能在万箭下捡回命,也是因为她。
指尖从下颚抽离,唐婉后退了几步再后退,转身。
“不要!”吴世齐挣脱不开穴道,就算他用真气解也得一炷香的时间。
并没有让唐婉因此停下脚步。
“求你!”吴世齐竭力吼道,是苦苦哀求,内心挣扎,如针扎着。
唐婉顿住,转身看着泪流满面的吴世齐,唐婉认识他多年,从未听过求字在吴世齐嘴里说出,他不求人,任何。可笑这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居然是在她身上,但至少她很欣慰,也许真的能成为他心中特殊的人,或者永远留在他心中。
“毒,我已有解决的方法,只需要一些时日...你信我!”吴世齐充满了绝望,动弹不得,阻止不得,等她完全出去他便说也没有用了。
无关乎毒,她只是不愿让吴世齐就这样死了,也许还有机会让子川放过吴世齐,也许子川眼里,唐婉的能力要比一个能治国安天下的大臣有用。
他能随便捏死吴世齐,可他绝不愿意再失去一个蜀中唐氏。
唐婉出门那一刻,吴世齐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他清楚的记得唐婉曾拨弄着他的白发问他,倘若她也死了,他是否也会这样伤心。
他的回答信誓旦旦,他不会让第二个人死在他怀里。却答不出为何。
人一旦有目的的忙起来,会忘记很多事,也会忽略很多事,包括感情。
仔细想来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支撑他走下去的,这些,怎么可能去逃避。刚才的话,他分明听得明白。
感情是真,那么也就是说她接受他的女子身份,吴世齐心中痛苦,煎熬,他总是失去,不断的失去,亲人,挚爱,挚友,这次呢,唐婉于他而言,这三重身份皆是,他不想再次失去。
将真气逆转,强行提前解开了穴道,心口喷涌上血腥。
——噗——鲜血撒到了毁坏的书桌上。
吴阳慌张进门看见了地上的惨状,“公子,公子!”
吴世齐扶柱起身,“找些靠谱的人打理一下,备车!”
小微氏也进来了,同样也是震惊,更多的还是担忧吴世齐的安危。
吴阳焦急道:“可您都这样了。”
“备车。”吴世齐朝他怒吼。
吴阳不知道缘由,但是吴世齐着急害怕的样子让他不敢怠慢,“兰姑娘,这儿就拜托你了。”
扶起吴世齐就匆匆走了。
小微氏心里百问,见一向温文尔雅的人反常的动怒她也明白事态紧急,只是点头答应未说话。
暗房内,四壁严实,只有一盆高架火作为照明,火不大故而不亮。
唐婉单膝跪在地上,暗房内除了子川和她没有其他人。
子川一改之前的和善,单右手狠狠的捏住唐婉的喉咙,左手挑起下颚让其仰头往后倾,火光倒映着唐婉的身躯,在子川硕大的身影下显得娇柔。
“你还说没有隐瞒我任何!”
子川最痛恨下属不忠,尤其是唐婉这样的人。
“属下,没有隐瞒主人。”唐婉没有反抗,吃力的说着。
子川狠狠将她甩下,“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唐婉屈腿趴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喉咙,粗喘着气,“求主人,放他一条生路,他不会碍着主人的。”
子川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唐婉,“你喜欢上他了?”
“主人若能放过他,唐婉愿今后一直供您差遣。”
“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子川背过身无情道。
长勺允从暗门处进来,快步走到子川耳畔小声嘀咕了几句,子川眼珠转了转,“该罚的还是要罚,把她关进暗牢领罚,没我的吩咐不许放出来。”
长勺允点头,“是。”
子川拂袖出去,相府的大堂内吴阳搀扶着脸色惨白的吴世齐,看样子身体十分虚弱,桌上的茶都快凉了。
“吴尹,家主吩咐我领你们去书房见面。”一个年轻侍女绕进恭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