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命, 镇南候官复原职,掌天下兵马。若有后嗣,其嫡出赐封淮地。
特开宫宴, 为其接风洗尘。
远山认认真真丝毫不敢马虎的挑选了几个生产完没多久的乳娘, 又将前府原先空着的西院清理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在西院安排了十几个经验老道的妇人。
空山随着南仲入宫去了, 大商的储君亲自到府迎接。
南仲归来让君王如此重视,成为君明臣忠的美谈。
没穿朝服, 而是着的曾经与他朝夕相伴的盔甲。
“将军若是一会儿回来,可还是要好好与夫人解释一番。夫人为您...”这些日子,空山与远山一同服侍子淑, 也是看得明白的。
他不知道刚刚二人发生了什么, 原本久别重逢的人应当会有好多话,好多事想做,可他二人出来后不久南仲也被赶出来了。
同在一家, 分做了两府,前府与后府,互不干涉。这是夫人说出的话!
南仲也是摸不着头脑, 他已做了让步, 可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若为一个孩子, 至于么?
帝乙亲率百官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确信, 南仲还活着。
呼哧鼻息的赤驹长得魁拔,赤驹上坐着的人亦高大, 铜甲呈暗青, 映着她古黄色的脸,说明他久经风霜, 那道显眼疤痕也是他为武将出生入死的证明。
他在旁人眼里,如同东边的旭日散发着光芒,南仲从东边骑马到西边的宫城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旁侧。更未在意他们那发光的眼神,以前是这样的,现在依旧是。
胸口的伤在发热,有些隐隐作痛,甚至能感觉虚力,可如此也没有打乱他的思路。
方才是不是自己话没说好,才惹她生气了?可是不至于啊,以她的性子,应当不会那么计较的。
她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女子吗,自己怎么可能有孩子,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刚刚出门时远山告诉我,夫人好像…很伤心。”空山骑马跟在他身后,小声道来。
因为赤驹的走动,南仲轻摇着身子,忽然自言自语道:“远山!”
握住缰绳的手不自觉的紧了起来,他记起来了出征前一晚在宗祠内交给了远山一个盒子。
盒子内正是那和离书。和离书写的是将军府的一切在他死后全归她,实际如同遗书。和离之事,不过是子淑以前偶然间说起的。
说的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女子的地位越来越低下,曾经的女子可为官,可主持祭祀。而如今女子只能依靠男子,只有男子休妻再娶,女子被休后遭人唾弃无立身之地。若能出现和离,双方协商,男子大度,女子也不与计较,一别两宽,各自生欢。而之后女子便不是失德被人弃之,可再嫁,这才对女子公平。
也只有子淑这样性子孤傲的女子敢说这种话罢了,事实上莫说这种东西本就不存在,就是存在,夫家也是断不会写这种打自己脸的事情。
之后没有想到,南仲不仅记下了,还用上了。只要把这封东西拿出,她便可再嫁,旁人便也无闲话可说。
当真是有情有意。
消失两年,确认死讯半年,突然蹦出来了,这让亲眼所见的大臣们都匪夷所思。
宫宴上,敲击钟鼓离磬之声悠长于殿内,大乐闭,小乐管笙陶埙伴奏舞蹈。即是为南仲接风洗尘,就避免不了众大臣过来客套。
一套礼俗过后,南仲强撑着身体,今日白天已经是翻墙,爬墙,累极了。本就伤还没好全,又在马车与马上颠簸。
对立坐着子川举杯,勾勾嘴角,意思为敬酒。南仲亦举起爵杯,只不过作了样子,并未饮。
南仲身负重伤,对面的人了然于心,他派那么多人追杀,即使他非凡人,留住了性命,怕也只是留住了半条命。
放下杯子后,南仲往后倾了倾身子,招手。空山会意后俯下身侧耳听着,只见空山眼睛睁亮,“将军你?”看着南仲额头突然冒出的汗,心中紧张了起来,“属下马上去办。”
“将军!”虞起跪倒在南仲身前,还有大将飞廉,“哥哥!”
南仲双唇有些发白,脸也比以前黑了好多,整个人显得消瘦了不少。
飞廉的次子恶来跟坐在父亲身后,相比父亲与南仲,他跟这个伯父关系还没有那么要好,毕竟两代人。不过南仲确实很看重他。
“军中的事务,我都代为管理,如今将军已经回来,便等将军亲自查看。”
“好,辛苦你了。”
“鬼方君主听说哥哥平安归来,送了一百男丁做贺礼,如今正往来的路上。”飞廉将军饱含高兴的泪水,激动说道。
北边鬼方的军务基本上都是飞廉父子在处理,而南家很多需要男子出面的琐事也是这些武将帮忙。
“这些日子,多亏各位兄弟帮着仲照看家室了。”
“哥哥说的哪里话,若没有哥哥,哪里有今日的我们。”
围拢起的一堆武将,把酒言欢。
月明星稀,四匹骏马拖着宽大的车厢行驶在城东的路上。
—轱辘——轱辘—
“将军~”空山在车内扶着微睁着眼睛的人。
“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请大夫,还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吗?”
“空山记得。”
他困了,不想骑马,扶他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空山在心里不安道。
今日刚回来,激动之下,他们都疏忽了她身上有伤,或者是她刻意掩饰了,掩饰的极好。
侯府的东院和西亳的一样,是他的书房也是他的住房,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新的,且一尘不染。
忙于救命,空山忘了敲门就推了外门进去,外房是远山守着的,大惊呼,“你这是怎么了?”
空山没有时间去回应远山的话,朝着内房大喊,“夫人快救救将军吧,将军旧伤复发昏倒了!”
她几乎是快步到小跑过去的,空山在身后紧跟着,不停的念叨着,“将军他不允许我告诉别人,也不允许找大夫。”
这话差点让子淑停下脚步,她倒是想停下来回头瞪着空山,狠狠地骂他们主仆。
可是她不敢,她怕她一停下来耽搁了,那个人就会再次离她而去。
入了房才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唇色发白,满脸的汗珠,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今日白天见到的时候还好好的。”空山焦急道。
远山喘着气看了看,“一定是将军为了不让我们担忧,也为了去见王上和大臣,才强撑着身子。”
“是,一定是这样,晚宴的时候主子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脸上不停的冒汗,还被众将军强逼着喝酒了。”
两个少年哭丧着脸自言自语的解释。
“出去!”再替昏迷的人把脉的之后,子淑心烦意乱的哄道。
远山轻轻将手中的医箱放在床头上,拉着空山出了内房,关紧了门。
刚刚把脉出来的结果,脉搏是极为虚弱的,哪是睡一觉就能好的,“你就一点脑子都没有嘛?”一肚子的怒火,可就算她骂了,这人又听不见。
“不会说话,连做事都这么笨,你就只会打啊杀的?”困扰在她心中的疑惑,在替她宽下中衣后,一切都了然了,子淑并不不觉得惊讶,反而怀有一丝欣喜。“你这个人,说话真的比男人还笨!”
便是像她两年前那个夜晚所说,不管南仲是什么身份她都不在乎,她在乎只是这个人。
再想到今日白天冤枉误会她后,子淑又深感惭愧。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消去心中的怒火,“就算不是你的孩子,可你左一句有一句孩子的母亲,我便就是听着不舒服。”
她将止血的针狠狠的扎在伤口边上,可瞧见南仲因为痛而流露的表情后又心疼极了。
“你说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你了,还是我上辈子偷了你什么拿了你什么,现在来赎罪了?”
今夜这些,若是被熟知她的人看到,恐要笑掉了大牙去。
胸口的箭伤很深,深到让感到她后怕。因为到了心脏处,再深丝毫,这人恐怕真就不会在这躺着了。
箭伤周围还有刀伤,以及暗器的伤口,显然这个箭伤被处理得及时,才没有扩散到内里。
而之后又有剧烈的运动导致伤口恶化,这里的肉有被刮过的痕迹,药也是新的。原本正在好的伤,好像就在近日又被牵动而恶化了。
顺着伤口,子淑心中疑惑越来越多,今日她身上的香味,她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儿闻过。
就算她是女子,可难保别人就不会对这样的女子动心,舍身搭救呢?
算了,想她做什么,救了她,当还了她上次救命的恩情!
子淑的医术,是得水镜先生所授,与那聚宝阁阁主同出,这些外伤自然不在话下。
身上有三处大的伤口,手臂上也有一道暗器的划痕,切口整齐,使用暗器的人应该是个内力浑厚的高手。
小腿上的伤是旧伤添新伤,样子比她胸口那块的还难堪。
对比起来,她们都是女子...即使她心中怒火再多,她也是不否认,这些伤比伤在她自己身上还让她疼痛。
夜深,窗外的草木上粘上了冷气变得潮湿,子淑替她盖好被子,委屈道:“臭呆子,快些好起来。”
对着床上这个昏迷的人,就是比她父亲也小不了多少岁,年长自己十多岁,而如今她唤作其呆子。不知道他醒来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房门被打开,空山远山从地上坐起,“将军他?”
“她命大,死不了,别告诉她我来过。”子淑叮嘱着二人。
“空山留下照看,远山随我出去。”
“是。”
子淑带着远山走后,剩下空山傻愣愣的站在哪儿,挠着头看不明白。
“夫人是要回去歇息么?”远山紧跟在后。
“你...领我去看那个孩子。”
空山愣住,旋即回应,“是。”横跨一步上前带着子淑去了东院。
“夫人明明是心疼将军的,为何还要...”远山心中不解,为何还要赶走他,又拼尽全力的救他,还不愿告诉他。
“将军也是知道夫人待他好的,若能坦言相对...”
“多嘴。”子淑打断了远山的话。她何尝不知道,但是她便是要那呆子尝尝,半推半就被人吊着的滋味。
已经是凌晨了,东院主房刚熄下灯,在她们进去后又点上了,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妇人准备躺下。想来那个孩子应该也是刚睡着。
“夫人,管事~”女子起身行了礼。
子淑一眼便看到了篮子内的小包子,径直走了过去。
那妇人眉心一皱,心中紧张,莫不是这是侯爷的私生子,而这镇南候夫人提刀来...灭口了?
人多口杂,今日南仲带着一个孩子回来,而府上又如此重视,不是私生子是什么。
“她多大了?”子淑问着妇人。
“将军告诉妇小主子有半岁多了。”妇人小声恭敬道。
小包子看着似乎很小,粉嫩粉嫩的脸,“半岁多?怎么看着这么小。”
似乎女主子,好像没有什么恶意的样子,妇人放下心,“是营养不良所致,将军说孩子跟着他吃了不少苦,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望着小包子,子淑眼中满是怜惜,“是吗。”
是在心疼她,还是在心疼孩子,亦或者是心疼自己?
次日早上,沫城便传开此,镇南候死而复生,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半岁多的私生子回来。南仲消失两年,怀孕生子的时间也与孩子的年龄吻合。就让人更加确信了这是南仲的私生子。
对此,镇南候府也并没有对外做出回应,让众人觉得应该是默认了。
自此,南仲在十几年前送走子眛公主被世人所唾骂后又背上了背弃现夫人,被人骂作花心。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官家女子不上大堂,多居在后院,常私下交好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聊天。
“连齐二公子尹公这样的人都在外偷养人,何况那的镇南候呢?”
“是啊,镇南候为大商第一功臣,就是王也要尊敬他三分,如今归来让鬼方,羌方都送来了贺礼。”
“别看这镇南候夫妇恩爱和睦,这越厉害的男人呀,越花心。”
“哪里和睦了,明明就是镇南候夫人痴情,镇南候负心!”
她们在这儿说别人的不是,道别人可怜,也曾仔细思考过自家?后院里的宠妾歌姬成群!
临近冬日的秋风,寒冷又带着一点酸味。一颗光秃秃的桃树立在院中。
“如今外边,将你和那归来的镇南候同视作风流男儿。”唐婉笑吴世齐,“你们俩,一文一武,都是名人,不失为美谈。”
“我两给天下男人,做了标榜,岂不是应征了,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嘛。”吴世齐不觉得有辱,反而像没事人一般显得云淡风轻。
“即便是你齐公子?”
“对,即便是我齐二,我要是太好,会引人怀疑的~”吴世齐故作深沉。
“即如此,可你这君子名声,依旧在她们心里稳固!”
吴世齐凑近,极近极近,“那是因为,好男人,太少。”
后又离远背对,“我不是男子,故我懂女子,知女子苦,便是对着女子说话我也是不忍言辞过重的。就怕伤到她们的自尊。”
“你说错了,既有好的男子,也有坏的女子,好坏不分男,就如...”唐婉接着还有话的,只不过看着吴世齐的背影,她再难言下去。
顺着她的话,吴世齐似也有感觉,感慨道:“既然好坏不分男女,那么同样的情感不应该也不分男女么?皆是人之所爱,有和不同!”
这也是唐婉想要说又没说出口的话。
吴世齐揉了揉眼睛,回头,“抱歉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别在意,我就是随口一说。”吴世齐想的这种情感,应当是在唐婉的观念里没有出现过的,自己莫名其妙说了一通,有失妥当。
“我不认同你后面说的大逆不道,你也不要把我想把那么难以接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