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赤驹之上不见将军, 不仅百姓猜疑,夜幕下也让不少人为之躁动。
尤其是江淮一批退逃的人,都在暗中搜寻南仲的下落。
王令已经下了, 只不过九州通消息十分慢, 得消息准确的人也只有那些暗里养隐卫的人。
南仲收拾好了东西, 决心要走。
“你现在伤还没好, 白日又...”阮霖走近一步担忧道:“过去数月,想来你于他们已经是死了, 你留下...不是比在那步步危机的朝堂要好吗?”
南仲放下收拾东西的手,“你曾问过我,我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
“我没有回答你, 是因为,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南仲侧看着年轻女子,语重心长说道。
女子的眼眸随着阴暗的火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答出来未必没有, 但未答就一定是有。”
女子年轻,又懂事温顺,想来他丈夫生前应当是万般疼爱她的吧, “我现在, 只想回去,保护我妻子。”
—咯噔—轻碰到的陶碗旋落于地上, 发出厚重的碰撞声。
风从窗外吹来, 将墙上二人的倒影吹的摇曳。随后油灯被吹灭,只剩月光下的黑影。
“妻...子么?”
南仲俯下身捡起那个落地的碗, “是, 爱妻。”旁人的眼光,他不再像当初那么在乎了, 负一人,若再负。死了也只能下地狱吧!
他本想去点燃那油灯,窗外闪烁的火光让他心声警惕。
“小霖,快跑!”老人家在外边朝屋子内用力撕哄。
阮霖冲出房间,颤抖着身子,村子起了一路的火,火下灼烧的是村民们,一声声哀嚎让她惊吓,头也没有回的进屋抱起孩子,“快逃~”
“是不是...杀我的人!”南仲握拳。
马的扑鼻声已经到了屋外了,“你快躲起来。”阮霖将孩子塞给她,出门而去。
“你!”
领头的声音很熟悉,是那群在淮水上伤他的人,看来他们的目的,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身上有伤,南仲抱紧孩子破窗而出,在跑了一段距离后...身后频频传来的惨叫声让他的心越来越不安。
南仲停下脚步,内心挣扎,怎能为自己苟活而...回去落入敌手是死。他现在不想死,他知道还有人等他回去。
怀中的婴儿突然大哭。南仲心一横,飞奔回去。
笔直的青铜剑映着火把的光刺入白皙的胸口,就在南仲眼前,将他那积压月余的怒火激发,右脚勾起旁边放着的鱼叉,一瞬间,鱼叉向那名握剑的人飞去,他的剑刚从她身上拔出,就先她应声倒下了。
其余围着的众人朝鱼叉飞来的地方看向。
“果然在这里!”
就在前方不远处,老渔翁的尸体横在路中间,晒茶叶的架子上还有…石头,南仲狰狞着。
阮霖回头,胸口的血入喷涌而出,无力充斥了全身,感知也慢慢消散,倒在血泊中睁着眼看着南仲像疯了一般屠杀。
犹记得第一次来江淮,被山间猛兽堵截,眼看就要成为其猎物,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冲出来,拿着柴刀。
自己碰到野兽都要逃的人,在见到两个老幼毅然挺身。
好在来人只有十几个,不算多。
一口鲜血从心头涌上,直逼喉中,吐在了一个颤抖着快要死的黑衣人身上。南仲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撑着剑,单膝跪了下去。
左胸上的伤口,应当是更加裂开了,于此还触及了旧腿伤。南仲强撑起腿走到阮霖跟前,放下孩子扶起了她,“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们...”
这个村子里一共就十几户人家,都十分友好,即使对来历不明的南仲。
胸口流出的血滚烫,南仲拼命按住让它止住。
、
原本白皙的手染了血,抚上了南仲的脸庞,“他走后,再未...有过如此温暖的怀抱...”
脸庞的手顺着脸重重滑下,南仲张着嘴不动,心中何止是痛,“...”
“啊...”
“啊!!!”
他不明白,为什么,受害的人总是这些善良的人。
“哇——哇——哇——”一旁的婴儿越哭越凶。
“这边有动静!”
忍着痛抱起地上的襁褓,随手拾起了一把直剑,朝后山跑去。
王都,尹府。
宰相辅佐君王权利极大,下设三公分割宰相权利,三公有与相分庭抗衡的权利,故而设不常用,今朝却连出三人。
吴家上下奴仆百人,跪在前庭听旨,吴府门口禁军排列,内侍诸臣围车架候,可谓声势浩大。
诏书本有两道,贬的那道早早被牢狱里的吴修带着先赶赴沫城了。早在多年前沫城宫殿就已经翻修,西亳在黄河南,沫城在黄河北。
沫城的新尹府已经完工建好。各大府邸也建好了,当然亲自督造的人是吴修。基本上都是仿照西亳再建造的。
如今,吴世齐才是尹府的主人。
迟早有一天会当家做主,只不过吴世齐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恭喜尹公,贺喜尹公,如此年轻位列三公的,您是第二个!”
吴世齐合手赔笑,“都是王上看重。”
“王上看人一向准,望尹公,勿要让王上失望。”
“自然!”早就听闻大王身边的内侍不同凡响,今日吴世齐与其交道果不其然,单看其眼色,就能察觉万千。
城府极深,难怪得王信任至今。
赵吉领着一班内廷官回去了,剩下的人大多为女子,些许男奴隶。
外人见了,果真要觉得这个家阴盛阳衰,难免吴世齐会变得阴柔。
王旨下的是吴家,吴家上下奴仆都得来,吴世齐竟不知,西院养了这么多人?
家主被贬了官,儿子代替了父亲,这是何道理?
父子不该是一起的么,吴家的变故,世人不懂王的意思,就连吴修自己也不懂,得他位子的是他的儿子。
“真要恭喜你了!”
吴世齐看着吴阳捧着的朝服,官印。皱眉道:“喜?喜从何来!”
“自然是升迁之喜!”
吴世齐冷笑,“我一无功勋傍身,二无根基人脉,三无邺阿在世时老王后做靠山。王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真因你没有这些,所以王才选了你,换句话说,是王将你放在火上烤的,这把火是王放的,轻重缓急,看你自己选!”
吴世齐耸耸肩,“吾,无从选!”已是四面环顾,何妨又多一面。
“二公子,我们?”后方想起楚楚可怜之声。“二公子,我们怎么办啊...”
偏偏迁都,升迁贬低都一起来了,后院里这些无依无靠的人自然慌乱。
吴世齐回头,看着这些娇滴滴的嫩花,不禁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既已要迁都,我会安排人送你们去新都,哪里有新建的尹府,按照这里一样建造的,届时你们各自依旧。”
吴世齐又朝几个年长的管家吩咐,“这边的产业依旧妥善的发展下去,我会定期安排人过来查账。”、
这些年下来,吴家大小产业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悉数落到了吴世齐的名下。
“是!”
“二公子是让我们先走吗?”
吴世齐点头,“我虽代父亲坐了这位子,但是父亲仍旧是吴家之主,仍旧是你们的夫君。望你们,一切如旧!”
人前,他还是那个温润的君子,孝顺父亲的孝子。
吴世齐朝前一步,指着一个女子道:“你,先留下~”
“我?”
众人看向那名女子,这不是微氏吗。
吴世齐点头,独叫了那名女子随他去了北院。自那日从西院一别,她少有看见吴世齐,吴世齐也不曾见她,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
吴世齐带她去了北院的小厨房,指了指厨房。
“二公子...哦不,尹公还记得?”
吴世齐睁着温和的双眼柔声道;“你还是叫我二公子好了,若不嫌弃,我是长你几岁换我二哥哥也可...”
“不可不可,这逾越规矩的事情...”微氏连忙远再离他几步远。
这规规矩矩的人,又懂得感恩,也懂与人保持距离,不似其他人得了好处来跟吴世齐讨近乎。
定是她想到别处去了,吴世齐柔笑,“只不过让你不要如此见外,那日吃了你的点心齐觉得甚是好吃,故而想请你再做一点,我...哦对了,是给一岁多的小孩子吃的,所以...”
“我知道了,会从牙口适合幼儿上调整的。”想来外头的传言是真的吧,温润的齐二公子有个私生子。果然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
吴世齐赶忙唤来几个下人给她打下手,“需要什么尽管喊,他们不行你也可唤吴阳。”
“我和小桃就够了,不用麻烦吴管事了。”
吴世齐从厨房出去,到了一旁的药炉。
“公子何时跟这个微氏走近了?”吴阳凑近摸着头问道。
“怎么?”
“上次只是和公子您提了一声,公子记了两年吗,这个微氏来府上近两年了,一直不受家主待见,在西院都快成厨子了。”
“徽氏?”
“啊???”吴阳做惊状,“合着您连她的姓氏都不知道啊?”
吴世齐不以为然,“不知道啊!”
“微氏不是…大贵族吗,怎到了我家来做妾了!”
“嗨,她家是旁系的旁系,以经商为主,她是庶女,她爹为求生意顺畅就把她送给了公子您爹!”
吴世齐吸着一口气准备吹星沫生火,这口气硬生生憋到喉咙犯了咳嗽,“咳-咳-咳-”
“公子,您...不要紧吧?”
“她爹,真不是东西!”这女子也不过十几岁的妙龄,比自己的都小,吴修做她阿祖都够了。
“可不是吗,原本是要送给公子您的,只不过公子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吴世齐转过身,“哦~”指着吴阳的鼻头,“原来因为是这样,你才在我眼前故意提起西院新来了个年轻好看的姑娘。”怪不得,西院北院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主子不爱去,这下人更不敢。
“这么说来,是我的不是了?”
“哪儿敢啊!”
“阳,你我自幼相识,我的情况,你不是不知~”吴世齐低下声音。
吴阳也低下声音,“我是知道公子有诸多顾虑的,处处替人着想。”
“可是公子,若换做了那女子是阳,与其选一个这样的夫君受尽苦头,倒不如随了公子您,起码公子您会真心待人家好。”
吴世齐摇头,“我身处悬崖边,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吴家的人,尽快送出去的好!”
“您总是这样的,处处顾虑,不然...”子宁之事,吴阳接着说下去,怕她想起又伤心。
“你不是我,不会理解我的苦楚!”
“可公子也不是她们,焉知她们愿不愿!”对你好的女人,与对你坏的男人,让你挑一个,吴阳的意思其实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