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无非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顿饭, 聊聊天,或者来点精彩的比赛。
城内的王宫面积最大,立于城北, 宫殿数坐, 分内外廷, 王管外廷, 后管内廷。
除宫殿外,还有一些空旷平坦的草地, 用来祭祀或者举宴。
小矮卓分列排挡,中间留出一大块供人行走的空地,正中间的青铜圆鼎内烧着篝火。
随着喝酒食用的器皿按规格从上到下顺序摆放好后。
春宴开始了。
今年特加了卿士族中但凡成年的女眷都要一同参加。
西岐, 南夷, 都派了人过来,独江淮由萧元宏代替着,没有额外派人。
“三日春宴, 汝等尽兴,不谈国事,只言家常。”
按例祭酒, 天地与君王。
按着身份官衔依次排列坐下, 右边坐的皆是诸国使臣。
“你前面的就是姬郜。”子淑说的时候南仲特意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朝自己微微一笑。
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长得甚好, 不像她母亲那般孱弱,但也不会太过刚强, 中气十足。
“久闻大商礼仪教化庄严, 今日一见,果然。”举起酒杯的人头发花白, 胡子从中间部分打了一个结,将下半部分圈起。
南夷蛮族的大长老,以及南夷首领的儿子。
区别于商的服饰,南夷服饰则要不同的多,没有那么宽大的衣服,但是装饰品颇多。
“华夏治天下,不加以礼节,寡人一人难以管束。”帝乙的话说的很深沉。
有道理,但是不失对人的讽刺。意在天下都是大商的,南夷又为什么不遵循礼呢,还在这放肆。
“切,区区蛮族人,也敢来华夏找脸丢。”左边矮桌上的人附身交头接耳,私下议论。
南仲连头都没有抬起看这说话的人,自顾自端着酒杯均匀摇晃着。
要饮时被子淑抓住了手,“你腿伤未愈。”
南仲微皱了眉,将酒放下,“你不提醒,我自己倒给忘了。”
商人的不给面子,惹怒了南夷在座的众人,“商王文治武功,我南夷文自古以来都是以勇猛为上,男子成年都扔之山林与野兽搏斗。”
“为训人勇猛将人扔为山林与兽争斗,不会太残忍了些?”
“能猎野兽回着,方能得族人认可,能捕猛兽者,可入军士保家卫国。”
“好一个,虎狼之师!”南仲抬起头。
“大长老可是想与寡人的诸卿比勇?”帝乙看出了夷人的企图。
杀杀东道主的威风。
刚刚都说了与野兽搏斗,那肯定都是异于常人比野兽还凶的人,几百年太平,过惯了安逸舒适的生活,坐着的人里哪还有多少勇猛的人。
帝乙话出就让刚刚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了下来,纷纷都缩了起来。
“大王英明,听闻大王公子诸多,个个都是少年英才,故受我王所托与王子一同前来。”
让年轻人比。
“嗯,毕竟今后都是这些孩子们的天下,寡人也想看看。”
南仲一旁的是子启,“先生,我...”
子启是长子,免不了要出头。
武上面,启不如子受,即使年长他许多。
“无妨,你随心就好。”
“夷人用意明显,我怕...”怕折了大商的颜面,让人贻笑大方。
南仲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既然为客人,那么这考题由大王您出。”
自己出题,自己输了,这才是最丢脸的。
“夷族善射,弓箭也作为大商最主要的兵器。”
总之就是不跟虎首打架,射箭什么的不伤身体。顺便让夷人见识见识大商产出的优良弓箭。
—啪,啪—一排的弓被抬了上了,开张程度不同,所需要的力气和射程也不相同。
“就让少年们为此次春宴助兴!”
以宴座最末的百步外为终点,站在帝乙的台子下,中间有篝火。
“谁先来?”帝乙朝着左手边的众多儿子道。
一片沉默。
夷族首领的儿子已经站到中间挑弓箭了。
少年挑了一把最重的弓,抓起三支脊双翼式的青铜镞。
“哈哈哈,大王,看来大商太讲礼了,非要让我们先。”
轻松的拉开了弓!
“好臂力!”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南仲的手不断重复的敲打着桌子,“大公子,你今日不用去应对了。”
“先生?”
仗未打先灭威风。
出弦那一刻,快而稳,三支箭从篝火上划过,分别落在对面草人的头上,脖颈上,以及胸口。
皆是要害之处。
快,准,狠。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真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吗?
这下,真就没人敢上了,除非你能比得过,否则,大商的脸,谁丢的起。
“我射完了,该你们了。”
看着一脸天真的少年,将弓横在众人面前。
...
无人敢接。
“孩子们的事你凑什么热闹!”南仲身后的虞起本想上前。
“可是将军,这他们分明就是宣战。”
帝乙摩挲着手,“元宏~”
萧元宏出列,“臣在。”
“江淮善骑射,你文武双全,论政上寡人已经熟悉了,可还未曾见过你的骑射。”
孩子们的事情,萧元宏都已经为人父了,帝乙特意点了萧元宏。
也许夷族长老脸上的微妙变化只有少数人察觉了。
“宏,献丑了!”
接过了先前那个少年的弓,同样也选了三支箭。
春风拨动城墙上的黑色长幡使之飘起,与篝火方向相同。
这几年萧元宏在大商除了娶了国相的女儿这件大事让别人熟知,其他时间都是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
文治上也是,政绩平平。
刮来的风,对于射箭无疑是增加了阻碍。
萧元宏拉弓后没有立即松开,而是闭了眼。
众人都为其捏一把汗。
南仲撑着下巴看着拉弓的人。
睁眼的时候手松了,三支箭飞射出去。
只是和先前少年的不同,萧元宏的箭围绕在先前心脏处的箭,围了一个三角状,整整齐齐。
“厉害啊!”引起了哗然。
南仲则是侧过头看着子淑左肩下的位置不寒而栗。
“怎么了?”对突然看过来的南仲,子淑有些不适应,撇过了头。
若非幸运,恐怕眼前这人真要没了。
南仲眨眨眼,自己在想什么呢!
“嗯?”
“你哪儿,还疼吗?”他指的是伤口。
子淑下意识的摸了摸伤口处,又将她带回那晚,吴世齐替她疗伤,她被南仲抓住趟到他怀里,不让吴世齐碰她的场景。也许正是这种贴心,温柔,才让她变的像现在。心中只想占有,逼迫。
“不疼了。”
“那便好。”
吴世齐看着前方一排人,将军夫妇你侬我侬,还以为这大木头开窍了。
再看萧元宏出去应对了,一个人坐着的子宁,略微凄凉。
“小姑姑,你看姑父!”看着个样子,子受觉得就不用自己出去了,可以清闲喝酒吃肉。
“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和孩子争。”
—啪—啪—啪啪—
掌声来自高台之上,赵吉受了意。
“赏,江淮世子府。”
萧元宏行了谢礼,回到座上。
本以为夷人会收敛,不过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原来是江淮的世子。”大长老朝着萧元宏轻轻一笑。“还以为是大王您的儿子!”
“子启!”
“父王。”子启起身的同时南仲就说了两个字,别怕。
子启走到人前,“文,我不如吴内史,武不及萧世子,但因为父王长子,启当受命。 ”
什么都不好,但是听话。
在子启选好弓后,似乎夷族又有新花样。
“大王,区区草人,何以取乐。”
大长老拍了拍手,台上了一个被困在十字架上的人。
头上放了一个水果。
“来朝路上抓获的几个逃跑的奴隶,本要处死,如今他们是去是留全凭大公子意思。”
“你...”
子启向来以仁孝著称,将稻草换成真人。又要射中那微小的水果。这无疑是减小射中的最大方法。
除非不怕杀人。
帝乙没有表态。
没得选,但是子启本来就没有把握,如今更是。回头看了自己父亲威严的望着自己,子启拿起了箭。
开弓的时候都在抖。
“事关国家体面,勿怪我~”
只要不脱靶,中了水果和人都有的一说。
力道没有那么足,但是射中已经够了。
—咔—
飞出去的箭被另外一只箭拦腰射断裂开,而那只箭则刚好钉在稻草正中央。
这算哪门子事?
弟弟射断了哥哥的箭?
还是两个最有机会当上王储的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公子的斗争呢。
“何故要取人性命,让我兄长背负一个嗜血的罪名。”
“哪儿来的毛头小子!”
“大长老,这是商国三公子。”
大长老眯了眯眼,“原来是三公子啊,只不过是几个逃犯罢了,本就该死,难道一个国家的王子也要替死囚求情,因为一个奴隶得罪他人?”
“还是说,生性本弱,这如畜生般的都不敢杀?”
“你!”
奴隶不当为人看,这一点无法反驳,大长老将子受说怒。
被吴世齐拉住了他一时的冲动。
“先生!”子受朝起身走近拉着自己的吴世齐微躬了身,小声道,“这人不好对付。”
吴世齐点头先向帝乙行了礼,“众所周知,商国大公子仁德,开湖供鱼居,种林为鸟栖,对内母慈子孝,兄弟和睦,对外礼贤下士,这才赢得九州称颂。”
“再者,不杀生,乃人之本善,不愿轻易取生灵性命,只能说明两位公子都是善人。岂是能和凶残猛兽一般毫无人性,更何来生性本弱一说?”
大长老皱眉,好个伶牙俐齿的少年,“呵,大商口口声声礼仪制度,那这尊卑与王法又有何用?”
“礼仪尊卑自然要讲。”
“那这个奴隶又为何杀不得!”
“我王为天下共主,拥有九州之地,乃天下的主人。别说是牲畜了,就是这天下的一草一木,皆是我王的,长老不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随意动别人的东西,不好吧!”吴世齐将后三个字说的极慢。
说完又朝着帝乙行了大礼。
这口舌之战,不动一刀一枪,厉害啊。
吴世齐辩才,今日初露锋芒。说得台下的人大快人心。
说的明里暗里都是把南夷骂了一通,着实将那大长老气的脸都青了。“哪里来的白脸小子,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吴世齐不才,乃国相门生,君王之臣。”
原来这就是三公子跟前红人,吴世齐。
一时间引起议论。
赵吉急走近了低身小声道:“因一些流程内廷需要人管理,王?”
帝乙听着看了看吴世齐,“都闻吴家大朗温其如玉,寡人看这吴卿你这二朗比起他哥哥也是不输的。”
帝乙话一出就更让众人好奇这吴世齐了。
后面的人三言两语。
齐二公子不仅长得好看,还有才。
就是身子骨弱了点。
听说还未婚配。
“小儿不过是占了些口舌便宜。”吴修行礼。
赵吉过来在吴修耳旁嘀咕了一阵,吴修就离坐了。
唐婉趁机坐到了吴世齐旁边,“二公子好厉害啊,你看后面那些个小姑娘~”
吴世齐抓住她倒酒的手,“你疯了?这么多人在!”
唐婉的大胆,让吴世齐差点方寸大乱。
“哎哟~没想到二公子你还怕~”
“你到底要干嘛?”
唐婉贴近,小声道:“替你,气气你的小相好。”
吴世齐眼睛一瞪,想争论什么的,萧元宏就举着杯子转过,“二弟口才,愚兄佩服。”
吴世齐自叹,又何必去干扰别人的生活呢。
“哼,本就是该死之人!”大长老不顾一把年纪抄起了身边的弓箭,在众目睽睽下就要射死对面绑着的人。
坐着那么多人,这一箭下去可想而知。
奴隶被塞着嘴,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朝自己眼睛处射来的箭。
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闭眼等待死亡。
但是好像有些漫长,头上方好像一震,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众人也是闭眼不敢看接下来的血腥。
一只筷子射中了水果正中央插在十字木板上。地上有一根成了两半的箭。
是一根筷子啊,之前闭眼不敢看的人现在都睁大了眼睛。
“大好的春宴若是见了血,恐折煞一年的运气呀。”南仲放下一支筷子,端起一杯酒走上前。
是那个男人!
大商的神将,后面官员的女眷们纷纷伸长了脖子。
还是那么英俊,还是那么威武,只不过可惜娶了妻。再看看将军座上的另外一名,夫人。那可惜就只能化为自己没那个福分。
萧元宏看着毫无表情的子宁,若是换了以前,她一定会第一个站起鼓掌叫好。
今日饱了眼福,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军,一个面如冠玉的温婉才子。
“你是什么人!”着长衫的人,他们不认识。
“小将,南仲。”南仲举高酒杯。
不认识,但是听闻过,南夷一边先是一惊,多年前打跑东夷的那个魔头。
而后大长老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你就是南仲大将军。”
大长老也端起了一杯酒,举杯饮尽。
“谁人不知南仲大将军枪下亡魂无数,手中染的血可聚成江海,而如今却在这里说什么见了血不好,如此不是好笑吗!”
这个该死的老头子,居然骂我们南师长。
南仲笑了,“大长老过誉了,仲只是杀该杀之人,如今也只不过想请我王定夺这人的生死,旁人,应当也和仲一样,先请示了主人。”南仲朝帝乙合手继而道,“况且今日是难得的春宴,这么多女眷在此,欢欢乐乐聚在一起,大长老又何必吓一群妇人,扰了这大好的兴致。”
南仲既然是大商的师长,那么这话中涵盖了两层意思,大长老不会不知道。
商的东西,也是旁人可以觊觎的?
既给足了帝乙面子,又没有明损南夷的脸。
“南师长果然,非同凡人!”大长老有所收敛,不怀好意的顶着南仲。
“过奖,请王上定夺。”
帝乙缓缓道:“既是你保下的人,就赐于你。”
南仲微抬头看了一会儿,“谢王上。”
“原本定的士族公子的比武...”赵吉进前一步,小声问道。
“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