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狂啸的寒风吞噬着人声。
小心谨慎的声音配着试探的脚步声。
眼前被火光照亮的是倒地吐白沫的马, 和一个像昏迷了的人。
几声叱鼻,马没了动静,不过人还挣扎着发出微弱声响, 微弱光芒下, 他已分辨不得前方的人, 拼死一喊, “世子夫人,有难!”
接着便是一片漆黑。
吴世齐与子受赶到时, 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吴世齐先是把脉,又朝其全身看了一眼,江淮服饰, “此人内力深厚, 无碍,休息几日就好。”
“公子,方才臣下好像听到他说世子夫人有难!”
还在替晕倒的人检查身体各处的吴世齐突的起身, “是他说的吗?”
随从的话子受也为之一惊,“突然想起来,子宁小姑姑在婚后不久就怀有身孕, 现在想来怕是...”
“殿下, 借殿下马一用。”吴世齐抓着子受的手。
有哀求,也有…子受不答应他也会强要的意思。
“可是就算快马那也要…”
这个说的是真是假, 山高路长, 吴阳都不希望吴世齐冒这个险,“公子, 你不会骑马!”
不顾吴阳的劝, 吴世齐甩开了他,牵出元长所骑的马。本是子受的千里驹。
吴阳的话确实, 吴世齐爬上去了连坐都坐不稳。
“如今夜也已深,又是寒冬,公子!”
就在重心左右不稳的时候,吴世齐拉起缰绳,冷锋瞧过吴阳。
吴阳只好松了手,看来公子是铁了心。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救人!
离西亳还有数百里的路程,时间便是命,他若要赶回去救命。
马会累死,人也会。
秋风悲凉,击打在迎风而来的人脸上,马蹄踏于枯叶上—啪— 一声破碎。
无尽的黑夜,太过漫长。
再快些,快些!缰绳的抽打,越来越频繁。
走了遍布荆棘的小道,常年无人清理,道上杂草起地几丈。
马像发了狂一般的奔跑。
世子府意外的安静。
满堂的灯火。
就在昨夜,世子夫人早产,经过一天一夜,平安产子。
本是喜悦,萧元宏当了父亲,可喜悦没过多久。房内再传出,夫人血崩而亡,将这世子府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原本就待命的一堆医官也束手无策。
认定子宁已经死了。
可萧元宏不死心,将全部医官产娘扣留,将府内封锁不准任何人出入。
又派数名江淮死士从每条可回西亳的道路上带消息。
吴世齐握着青铜剑,朝那一干连个人都救不回来的庸医走近。
目光像要吃人一般。
见多了他人之血,与他人之惨状,加想于自己身上就变得害怕起来了。
“世子,你将老臣们扣留也是无济于事的。”
死亡来的时候,为了活,他们只有一张嘴可以救命。
夜色已深,萧元宏的剑锋指着开口说话的医官。
“以前来把脉的时候,夫人的状况是断不可能早产,更不可能...”
“定是药,吃了不该吃的!”
萧元宏想到了什么,又联系了什么,放下了剑,“去把煮药的罐子,药方,拿来!”
下人颤颤巍巍将他所说之物呈上,萧元宏一一给了老医官。
就着火把的光,老医将药罐翻了几遍,又尝了几味药材,“是了,是了,药里有桃仁。”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药方内加桃仁!”另外一些听到药里有桃仁的医官,添油加醋,证明与他们无关。
老医官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桃仁?”
“桃仁本是活血化瘀之物,但若用量过多,则会导致早产,甚至流产。但凡懂医的人·都明白!故而我们开医药都不敢如此!”
可随后老医官看了药方后。
呆愣了片刻。
萧元宏夺回那一简药方的竹简。看到桃仁一味药材果然在内,气的将竹片捏在手中裂开。
府外的千里驹长鸣一声,随之倒下抽搐,吴世齐也被摔倒。
眼前将要落黑,吴世齐忙的摇头,将自己摇醒,撑着地的手握拳将自己撑起。
勉强站起又打了几个颤,已是精疲力尽。
守门的下人发现了,不过是拦他在门外,不准进,
要救的人就府内,距他只有那么丁点距离,而他却被拦在门外。
“我是吴世齐!”
被这声怒哄吓到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吴世齐强撑身体一路跌撞到了她居住的院子,。
“世子,有人闯进来了。”
门口回头的萧元宏,看着十分狼狈的吴世齐。像几年前的疯子吴世齐一样。
脸上风干,唇无血色,面白如玉。不像是来治病的,像是来求医的。
以前是假疯,现在,恐怕才是真的。
萧元宏举剑对峙,怨恨至极,“都是你!”
“让我救她!”吴世齐哀求走近一步。
萧元宏的眉毛与与眼睛皱在一起,“你还想害她吗?”
萧元宏以为吴世齐是真心恭喜她们二人,没有想到是嫉妒。
他觉得自己一心待吴世齐,比亲兄弟还好,甚至可以割爱,然吴世齐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让我进去!”拼了命的嘶哄,像野兽发了狂。
但萧元宏的剑没有放下。
吴世齐的脚步也没有停下。
青铜为身,磨以利剑,剑锋尚且能穿石。
何况刺入胸口。
再下三寸,便是心脏,萧元宏能清楚的感知到,但也感受到了吴世齐赴死的决心。
吴世齐前脚刚起,萧元宏拔退了剑,“你疯了吗!”
于是院中,除了摇晃的水声,急促的脚步,就剩传唤声了。
吴世齐进去,将所有人轰了出来。
而萧元宏垂下的双手扔握着淌血的剑,站在那睁着失神的眼睛一动不动。
吴世齐眼前只有一袭白衣被染红一半的人。
也许早已经急促的呼吸,如今变得沉重,“我早该想到的!”
脉搏上已经探查不到任何了,但是仍有一丝气息。
“我的命,本就是你救的!”
将衣服解开时,怀中的玉石滑落。
吴世齐颤巍的拾起,仍旧是温热。润眼呼气一笑,“想不到,得我温润的玉,护了你。”
陆续有人进去送了盆火,送了热水,送了刀。
房内的火光,亮了一夜。
这一夜里面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次日天亮时,世子府发布消息,夫人平安诞下女儿,母女平安。
至于那些医,还有吴世齐,还有那匹累死的马,无人问津。
吴世齐走后吴阳也跟上去了,但是速度要慢许多。等吴阳赶到时已经天亮,就将吴世齐接回了家。
让吴阳没有想到的是,开门的是吴婉,吴阳横抱着吴世齐时,左手手腕被白布系着,已经染红,还有胸口处青衣然至深色,“他是疯子吗,不要命了?”
吴阳没有时间去细丝吴婉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快步将他抱回了房间,躺下的时候吴世齐基本上半只脚已经踏入地府了。
跟吴阳来的,还有一个眼熟的人。
吴婉想起来,西院有个老奶奶,她去的时候奶奶就在了。是个哑巴!
怎出现在这?
吴婉被挡在了门外,这次她倒没有像以往一样死缠烂打,而是静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天黑。
—吱—
“他怎么样了?”
“已经无性命之忧了!”
吴阳看到她从紧张中笑着呼了一口气。
“夫人,你回去歇息吧。”
和昨夜一样,吴婉没有多说,回了自己的房中。
“多谢老夫人。”
“他这是救了什么人,竟不顾自己的性命。”
吴阳跪坐在一旁,看着吴世齐,“一个公子看的比自己还重的人。”
“他幼年时本就落了病根,这剑虽没伤要害,可余下放血救人…”老人家理解不了吴世齐何至于此,只是觉得可惜,“他有如此修道之缘,何故要舍弃了自己一身啊。”
或许,她和吴阳都一样,没有深爱过一个人。
几日过去,王都内依旧风平浪静,无论是吴府还是世子府。
吴世齐虽然醒了,但还是一脸苍白。
“公子为何不许她来看你。”
“往日公子无事时她虽有些过了,但我那日见她看到公子伤成这样,心中的焦虑,不像假的。”
吴世齐轻咳了几句,“这个人,太过危险。”
他看不懂的,才觉得危险。
世子府内,夫人静养,院中除了几个贴身侍女都不准人靠近。
孩子降生多日,名字迟迟未定。
萧元宏在等子宁的意思。
最开始的两日昏睡,后面气色好转,到如今大好。
对于众医都束手无策的,竟然被吴世齐给医治好了,萧元宏心中,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感激。
“他呢?”
“你还想着他?他差点将你害死!”萧元宏将一卷药方扔到她的被褥上。
“世子,若是齐二真要害夫人,何必搭上性命相救!”
能使人丧失理智的又很多,仇恨,或者爱。
局外人要清醒的多,比如萧元宏的侍从萧怀景。
梦醒了,就像无意打落瓶子碎了一地,赤脚踩上去一样,疼!
“他死了?”子宁手搭在床边撑起身子,扯着萧元宏衣角道。
“我不知道,进来时他趴在你床上,被吴阳带走了。”
萧元宏进来的时候,子宁有了脉像,是赤裸着盖了一张白布,吴世齐就趴在上面。二人都是昏迷的。
他以为,子宁不知道是吴世齐救得他。
原来,那夜是醒的么。
在之后,萧世子夫妇替孩子取字苓,萧苓。
世子嫡长女诞生,往府上赠贺礼的人不会少。尤其是身为王子的三公子,在回都入宫没过几天亲自去了世子府恭贺。
“这些便是我们在崇城所获得邺阿最后一年的消息。”
大殿上,子受细说着子邺生前一年所发生的事情。
“可三公子说了水患已经被治理,那么就不存在突发大水将人卷走。”
“不过臣下比较好奇的是,崇城下方十万大山,这水镜先生是如何治理的崇城水患。”
“既城西高东低,低处下面是大山,才会积水。我与先生特意去看了,原来是借地,大山难开,便挖地,从城下方挖湖,在建渠道引水。改变垂直的河道减缓水的流速。”
看着葛布地图上子受的比划,久不出声的帝乙也开了口,“水镜先生真乃奇人也,若还在...可惜。”
“可这凶手?”赵吉继问。
“就是水镜先生!”
惊的只有赵吉,帝乙还是那样,处变不惊。
“水镜先生不是一同落水了吗?”
“是。”子受跪下,“此案儿臣恳请父王在召两个人。”
“何人。”
“将军夫人子淑与他的侍女,青衣。”
帝乙摸胡子的手不动了,“人,无需喊,案,你当破!”
子受回头与吴世齐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