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望舒来的很快, 她眼睛晶亮,面色带着餍足的红润,风尘仆仆的。

  到了以后她将徐贞扔给了掌柜打理, 就去找了师映阳。师映阳正在看直播, 里面的修士声音很大,满脸震惊,口沫横飞。

  “大家!我现在就在极乐城, 我背后就是曾经的合欢宗山门。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此前有位大能在此与数十个合欢宗修士战斗, 一掌劈断了山门。你们看!!”

  说着,那修士就调转造化印,将镜头对准了曾经合欢宗的山门。

  直播间里人很多,有人道:“身为修士,你却看热闹,有什么意思?”

  有人道:“道友莫要理会他!我们就爱看热闹。这个造化印真的好方便啊。以前我只顾着修行,什么热闹, 什么大能比斗感觉都离我好远, 现在一看, 方知道天下之大啊。好像我们也参与其中一般。”

  “上面多半是托!”

  “你才是托!”

  “诶诶,别吵了。”举起造化印的修士笑了笑, 道, “不瞒大家,其实你们的点击都可以折算成灵石,从点星阁支出。我们这些散修, 修行不易,所需的资源又是海量, 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也要珍惜了。”

  说着,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给大家看山门凄惨的模样。至于听了话的人有多少动了心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邢望舒走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一幕,她啊哟了一声:“消息传得这么快么?我还没说呢。”

  师映阳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一旁的闻先就先道:“徒儿!干得漂亮!”

  邢望舒顿时高兴起来:“可不,我打得可开心了。师尊你有没有消消气?”

  闻先美滋滋地点头:“算我没白养你。”

  师映阳:“……”

  心好累,感觉好像多了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她摇摇头:“你既然都做下了,我们先看看仙盟大会。”

  提到仙盟大会,邢望舒一下就严肃了表情。她的媳妇儿还在仙盟大会呢,如今得到的消息不佳,若是冯盈出了个什么好歹……邢望舒的脸上蒙上一层煞气。

  她快步走到师映阳身边:“储真怎么说。”

  师映阳道:“不太好,但……似乎也不是特别急迫。”说着,她打开了留影盒。在等到邢望舒的这段时间里,她终于搞明白什么是“录播”。

  上面的景色有些遮掩,但声音还是很明显的。这是因为修真人现在还没有什么录摄的概念,算是打了个信息差,才让人顺利地将消息传出来,最后闹得人尽皆知。

  祁月手中的丹药圆润,散发着宝光。若非她亲口承认,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丹药之中竟是包含了人的血肉。

  祁月的声音平淡,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有人悄悄调整了屏幕,露出了祁月带着微笑的绝美容颜:“如今人魔两界交融在即。魔族中人落地元婴,而我们人族呢?我们人族却要辛辛苦苦从一介凡人修行,到了元婴期,已经是百不存十。天道何其不公?这样的我们,如何与魔族抗衡?”

  这话说得人暗自点头,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安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祁月。

  祁月垂眸,却看向了掌中的丹药。她目色温柔,带着一丝悲悯。

  “天道不公,但我等修行中人,自然要逆天而为。弱肉强食,这是天道至理。”

  邢望舒闻言,轻嗤一声,眯起了眼睛。一旁的穆寻却沉了脸色,握起了双拳。她们如何想其实并不重要,祁月还在说话。

  “如今我已经制造出灵药,那些为此牺牲或是受伤人族……我也很抱歉,但他们是为了人族大业而牺牲。他们都是英雄,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牺牲,才换来灵药,让我们才拥有以后足以与魔界正面抗衡的资本。

  天道不公,但正因我人族同心同德,方才能有未来。为此……哪怕脚下牺牲无数,那也是值得的!

  诸位,为了人族大业,他们的牺牲虽然可悲可叹,却是必须的。”

  这一番话说得可算是慷慨激昂。

  穆寻低笑一声,她道:“这番话,以前她的父亲也对她说过。”

  师映阳转头看向她。穆寻原本不喜欢这个冷清的孩子,但是当对方看着自己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却起了想要述说的心思。

  “她是个不受宠的帝姬。当时的元氏原本是凡人里最为强大的国家,后来国力衰弱,各路藩王蠢蠢欲动,有割地自立的嫌疑。于是她才不过十四岁,就被父亲拉了出来。临别前,她父亲就对她说。你身受元氏的恩惠养大,此身也要为元氏谋利……”

  师映阳哦了一声:“我不感兴趣。”

  穆寻:“……”

  这孩子果然不讨喜。

  师映阳又道:“你是在同情她?”

  穆寻摇了摇头,叹道:“当时她不过是个孩子。对我说,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出生也并非她所愿,成长其实也非她所愿,为何要用恩德大义加身,逼迫她低头,让她的牺牲变得理所当然。”

  “我不喜欢这样。”当初那个还很年轻的小姑娘在冬夜里抹了一把眼泪,“我也不明白,王朝不兴,是父亲的责任,为何却要无辜者为此买单,成为他功绩上的牺牲品。”

  “我们,难道就注定应该牺牲的吗?我们的命,就比不得他们吗?”

  穆寻想起了那个孩子的发问,看着录播中祁月带着温柔的笑容,面不改色地说出她曾经不甘愤怒的话。那个孩子,最终却活成了她最厌恶的人。

  “只是……很感慨而已。”

  穆寻说道,她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了什么了。人总是会变,或许变得更好,也或许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是她太过天真了。

  师映阳收回了眼神,她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想了想,打开造化印。

  储真出现在师映阳的身边,她似乎一直都在等师映阳的通讯,无论何时,她总是会第一时间响应师映阳的召唤。她看了看周围,看到录播的画面时,叹了一声:“你已经在看了啊?”

  师映阳嗯了一声,又道:“让她也一起吧。”

  储真:“她?”她很快回过神来,“哦哦,娘亲!你也一起吧,师映阳叫你一起呢。”

  崔泠的声音传来:“她叫我?”她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涩,似乎是紧张。

  穆寻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不停地盯着储真。储真蹬蹬蹬跑了出去,又蹬蹬蹬地跑回来,拖着崔泠。崔泠有些手足无措,她捏了捏衣角,看了师映阳一眼。

  师映阳侧过身子,让出了身后的穆寻。

  穆寻一下子坐直了,看着崔泠,喊了声:“阿泠。”

  崔泠这才注意到穆寻,她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可是此时,虽然相隔山海,但她终于还是如愿以偿,和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团聚在一起了。

  崔泠低低的嗯了一声,也跟着坐下来。她用的储真的造化印,储真不动,她也动弹不了,只能两两相望。

  储真也跟着看了师映阳一眼。师映阳道:“没什么,只是想让你陪我。”

  邢望舒:“啧。”

  闻先:“啧啧。”他扭头看了一眼还是看着穆寻,根本没看自己的崔泠,心中更心塞了,“呸呸!”

  师映阳:“……算了,继续吧。”

  储真就在师映阳那处蹲了下来。

  师映阳则点了继续。祁月很会说话,这大概也是合欢宗必备的技能,再是难听都能被他们说出花来。旁人目光中贪婪显而易见了,说到底,祁月也是掐软柿子捏,这些死去的人,跟大宗门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披上了大义的外衣,一切的牺牲就变成了合理。

  付出的代价无非是哭一场,立一块牌匾。

  这有什么,自身的利益没有半分损失。

  蔡月奇见状也心知不好,于是他大声道:“说什么大义,难道我们要为了对抗魔族,牺牲掉其他人吗?我等修士,难不成都要为你们大宗门做修为供给,死了还得感谢你们不成?”

  这话一说,顿时小宗门的人也露出了凄惶之色来,看向大宗门的人时,甚至满是戒备。

  “这位小道友,你如何会做此想法呢?”祁月看了蔡月奇一眼,那目光之中都似乎带着对不懂事人的宽容和无奈。

  师映阳忽道:“她用了合欢宗心法。”

  储真笑答:“是,你也发现了啊。但是说话,氛围到位,有的时候不需要心法也可以达成。”

  师映阳奇怪地看了储真一眼,见储真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又继续看下去。

  祁月的声音带着合欢宗的心法,蔡月奇的目光也渐渐地缓和下来。祁月道:“我们并不伤人命,根基虽损,但人却是活着。不瞒诸位,我既然站出来说了,也当然要承担我的过错。活着的人,我会将他们归还给各宗。”

  邢望舒道:“真的活着么?”

  储真道:“活着,但是人数并不多,很多人死无对证,你说对方死了,那你也要提供证据不是?”

  邢望舒闻言,拧着眉:“雅淳真人提供的……”她的话音一顿,又看了没心没肺的闻先一眼。闻先并不知晓自己道侣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察觉到徒弟的视线,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了?”

  邢望舒:“……没事。有些不对劲。”

  人族都是驱利的,修真人尤其如此,他们的生命实在太长,长到可以忘去自己凡间的父母,亲人,哪怕是在入道前留有血脉,但那些亲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忘。

  但人又是有感情的,长久的相处,宗门,师徒,同辈的情谊取代了凡间的血缘纽带。

  修为是很重要,但绝没有重要到可以对亲人举起屠刀。而用魔族的血液代替人族入药?人族还没有这个能力。

  储真则回道:“雅淳真人是可以提供,但这并不是当时祁月说话的目的。可能她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录下来,将她的话逐帧分析吧。她只要抛出一个活人来就可以堵住其他人的嘴,关键在于她说的下一句。”

  师映阳则闻声按下了继续。

  只听周围一片哗然,原本愤怒的人都仿佛失去了愤怒的方向。而祁月则趁机道:“我自然也不会让人族牺牲。为大义牺牲者都是英雄,可我们始终是人。我已经找到了替代品。”

  “妖族血肉灵气丰厚,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一开始写的是仙盟大会和救人穿插来的。然后笔力不足,搞得我很崩溃,废了好几章。现在这个写法算是事后烟吧,没有那种来回穿插的紧迫感了。但是可能反而比较顺一点……大家将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