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宁静,储一嘉没再说话,额前的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他的眼眸,窗外霓虹错落投下一片模糊又孤寂的剪影。
「他好像一块冰」
相比之前“面瘫脸”“冰块脸”类似情绪化的描述,这种形容显然中立多了。
江一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大脑会对此刻的储一嘉时做出这样的形容。明明在几分钟前他还亲自将这个人与他贪得无厌的父亲归为一类人。
但现在他似乎觉得有哪里出了偏差,他突然对储一嘉这个人产生一些好奇心。
江一念将腿伸直,露出一截收束在黑色工装裤下的细白脚踝,转而问道:“你为什么随身带着糖?”
储一嘉的目光从Omega脚下扫过,然后将头转向窗外,放在大腿上的右手隔着裤子抓了两下,然后迅速收回来支在车窗边,手指的位置刚好搭在后颈上,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一贯冷淡的模样。
只有放在身侧的左手指尖还在暗自碾磨着那一抹因为意外接触带来的潮湿。
江一念等的有点久,但这次他好像对储一嘉格外有耐心,目光落在在对方坐得笔挺的身体上,竟也开始暗戳戳打量起来。
对方的脸映在车窗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贴了黑膜的关系,他看得并不是那么真切,总觉得储一嘉的目光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深邃,好像藏了很多情绪。
储一嘉的肩膀很宽,即便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隐藏在下面流畅的肌肉轮廓仍然隐隐可见。
江一念想起每次对视自己微微仰起的下巴,以及对方那双堪堪几步就追上自己的长腿,在心里不禁感叹——不得不说,几年不见这人发育得真不错,也不知道会不会打篮球,看不看NBA。如果以后他们的关系处好了,说不定可以发展一下共同爱好。
江一念刚想问,就听见对方回答说:
“我……低血糖。”
江一念:“……”
算了,他收回发育良好这个评价。
回到和储一嘉同居的房子里已经晚上九点多。因为储一嘉那句突如其来的“低血糖”,两个人莫名和谐的对话就此打住,也没再延伸出什么新的话题。
和往常一样,江一念洗了个澡看了会C神直播就准备睡觉,结果从走廊出来一眼便看到储一嘉端坐在那张他每天睡觉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红皮书,上面几个白色大字晃得他脑袋痛——货币金融学。
江一念暗自摇头,果然学霸的世界他不懂,那几个字他就光看一看已经开始觉得困了,不知道储一嘉怎么能看得进去。
骨节分明的手掌将书稳稳拖在掌心,无名指上的铂金圆环在顶灯下反射出几缕碎光。
刚才他就是从这只手里拿走的桃子果糖吗?
江一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无名指同样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因为订婚的时候他嫌弃储家准备的戒指太难看,觉得对方在敷衍自己,于是仪式结束后他就把戒指摘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别处。
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储一嘉发现了他的身影,放下手里的书抬眸向他看过来。
江一念这才看到对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那双本就冷淡的凤眸隔着镜片显得更加有距离感,搭配那身黑色丝绸质地的睡衣,怎么看怎么有股斯文败类的感觉。
这人大夏天的怎么穿长袖睡衣?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问,走近过去一眼就被茶几上似曾相识的一张A4纸吸引了目光——那是昨天下午从医院带回来的医嘱。
目光落在【每晚睡前拥抱】这几个字上,医生那句【都会很享受】如惊雷一般回响在江一念耳边。
他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脸刷地滚烫!
果然Alpha都是老色批,大晚上不睡觉竟然就是在想这个!
可能是江一念的表情太过明显,储一嘉敛下眸子清了清嗓子,解释说:“别多想,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但提醒你是我应该做的,毕竟……”
说到这里Alpha顿了一下,唇角扯了扯,“毕竟咱们订婚的初衷是各取所需,储盛源那边的危机已经解除,你这里如果有需要我做的我会全力配合。”
那抹自嘲的笑容太过微弱,江一念太没来得及看清便稍纵即逝,脑子里只留下储一嘉的那句“各取所需”。
江一念顶着一张红脸陷入沉思,储一嘉这话听着不太入耳,但道理不糙。储家借他家在云江商界的地位盘活了集团企业,他没道理跟储一嘉客气什么。
况且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治病,光明正大的很。
对,就是光明正大!
万一储一嘉真有什么非分之想……江一念的目光暗自在两人之间徘徊打量,最后胸有成竹地得出结论——一个随时会低血糖的Alpha,他肯定打得过!
“抱抱抱”,江一念心一横眼睛一闭朝对方伸开双臂,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纯情,刻意把语气放得有些不耐烦。
但展开的僵硬躯干却大有一副为国捐躯正义凛然的架势。
耳边落入窸窸窣窣的碎响,江一念的眼前倏然暗了下来,鼻腔钻进一股熟悉又好闻的洗衣液的清香。因为紧张和不自在,不自觉被拉长间隔的呼吸中开始掺杂着不属于自己的鼻息,江一念知道储一嘉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脸上的温度还在持续攀升,江一念甚至感觉有几滴汗顺着自己的额角流了下来,张开的手臂不由得更加紧绷。
“你抖什么?”面前的Alpha突然说。
江一念耳根滚烫,眼睛瞪得像一只炸毛的猫:
“谁抖了!”
“我有医嘱,我抱的光明正大!”
“我才没抖!”
“我又不是那种连Alpha都没抱过的没见过世面的Omega——”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就落入一个同样紧绷却温暖的怀抱里。Alpha的手掌非常规矩地轻轻覆在他的后背,如果不是透过睡衣传来了温度,江一念甚至怀疑两个人只是贴着站在了一起。
“江一念。”
耳畔传来储一嘉的声音,清润的声线不知什么原因此时染上了几分沙哑。
“我没见过世面。”
“我没抱过别的Omega。”
“所以我会发抖。如果我没轻没重把你弄不舒服了,你要告诉我。”
这番话莫名激起江一念心底的大男子主义,甚至模糊了彼此的性别,对储一嘉产生了怜惜之情。
静默片刻,几番犹豫之后他抬起手臂安慰似的拍了拍储一嘉的后背,将语气装得很轻松:
“放心,哥带你见世面。”
“我才没那么娇气,我练过散打和拳击。”
“但是我身上肌肉会多一些,可能……没有其他Omega那么软。”
江一念越说声音越小,耳根的薄红不知不觉已经蔓延至锁骨。有一句话他没有告诉储一嘉——其实,这个曾经被他避之不及的拥抱,感觉好像……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时间在尴尬和不知所措中模糊了概念,江一念不知道他们抱了多久,只觉得后背相贴的那处开始变得潮湿。
“江一念,我在释放信息素,如果你闻到了,或者产生什么不适,要和我说,”
储一嘉低哑的声音突然自耳畔响起,像一片羽毛翩跹拂过在江一念身体上带起阵阵颤栗,这种触感顺着神经一路蹿向尾椎,他不受控制的蓦地一抖!
“别……你别在我耳朵边说话……”
制止的话说出口却变了调子,软得一塌糊涂,艹了二十年猛O人设的江一念被自己震惊到——草,这哭唧唧的声是他发出来的?!
第二天临近中午。
日光从窗边斜照进来打在料理台边忙碌的身影上,柔和了青年原本冷峻的眉眼。
储一嘉穿着灰白条纹的围裙,正在准备午餐。他动作熟练地搅动着金黄色的蛋液,即便极力克制着,筷子与碗沿相撞仍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
江一念表情不怎么友好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栗色的卷发被睡得乱七八糟,飞进来只鸟就能原地筑巢。
波动的情绪在他的鼻尖留下一抹绯红,右侧脸颊上还挂着睡眠留下的红印子,冷酷中又透着几分滑稽。
睡前裹得严实的被子已经被他完全扔到了地上,一阵空调风吹过,激起皮肤上一层鸡皮疙瘩。
这沙发睡得倒是挺舒服,就是有点小。江一念睡眼惺忪地弯腰捞起地上的空调被堆在一旁,顶着满头乱发站了起来。
说起江一念身为Omega却要睡沙发这事,就不得不提季芳华女士那“才华横溢”的装修理念。当初为了治病需要和储一嘉联姻同居,江一念都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妈口中信誓旦旦包他满意的大平层居然只有一个卧室!
两百多平的大平层,电脑房书房健身房琴房应有尽有,就是他妈只有一件卧室!
江一念目瞪口呆。
气势汹汹打电话过去质问,却直接被季芳华女士轻飘飘的一句挡了回来——
【挂科的人在家里没有人权】
Excuse me?!!
打电话向他爸江文予求助,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一念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对江氏集团皇太后的地位有了深入骨髓的认识!
搬家的时候江一念看到储一嘉神色自若地将衣服放进主卧衣柜,只觉得迷惑不已!
这人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父母摆布呢?订婚是,同居是,现在让他们睡一张床也是,身为青壮年Alpha的血性呢!
于是为了给储一嘉做热血青年的表率,也为了彰显自己抗议被家长摆布的决心,青壮年Omega主动搬去客厅,从此开启了睡沙发的日子。
空气里漂浮着食物的香气,牛肉的醇厚混合着蔬菜的清香神奇地平复了Omega的起床气,他拱了拱鼻子直接做出评价——阿姨厨艺见长,然后闪身进了卫生间。
洗漱的时候腺体疼痛的症状卷土重来,和上次一点点递进疼痛等级不同,这次直接就是剧痛,江一念捂着后颈缓了很久才堪堪能拿住牙刷。
这瘠薄腺体还有完没完!
江一念草草洗漱完臭着一张脸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结果迎头撞上了过来找人的储一嘉,对方身上还是那身不怎么合时宜的长袖睡衣。
冷不丁的和对方视线交汇,昨晚两人拥抱的记忆瞬间被唤醒,那种暧昧又怪异的氛围仿佛重新弥漫在两人之间。江一念忽略了对方眼下的乌青,脸上一热,率先挪开了目光。
也不是因为有多害羞,他只是不知道这种时候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储一嘉。
像平时那样不理人有些没礼貌,怎么说对方在给他治病这事上也算是尽职尽责,可主动说早上好又显得太热切,感觉有点没面子……
两人睡觉分开,卫生间自然也是各用各的。储一嘉用主卧,江一念便占领了对面健身房的。此刻看到面前的人,江一念不用想也知道是来专程找自己的。也许生病的人比平时更脆弱一些,江一念此刻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期待——储一嘉应该能发现他现在身体不舒服吧?
结果他却听到Alpha冷冷地说:
“江一念,去把裤子穿上,空调只有二十一度。”
【作者有话说】
江一念:Alpha都是抱完就变脸的大猪蹄子!
储一嘉:(暗戳戳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