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压根儿不掩饰对莫里甘的嘲讽:“你告诉他。要是他愿意不带仆从过来赴宴,我还是很欢迎他的。”

  梅莱芙笑意加深:“恐怕他要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多兰里了。”

  江屿白忽然想到,也就问了一句:“你的旅游计划什么时候实施?”

  梅莱芙说:“至少帮您渡过难关以后。”

  她随手挽了下耳边发丝:“您真的不帮维达尔吗?”

  江屿白说:“不帮,他自己能应付。”

  梅莱芙沾了点红艳的膏体均匀涂在嘴唇上,补了下妆:“那可是两个公爵,别看莫里甘现在负伤,他跟索恩联合起来可叫我头疼得很,维达尔虽说是圣子,但他的魔力是远低于两个公爵的,别看他先前游刃有余,那也是您在他手上,他能制衡索恩莫里甘的原因罢了。现在平衡被打破,结局可难说。”

  江屿白不自觉皱了下眉,但还是说:“索恩顶多能消耗他的势力,他死不了,重伤都难。”

  “如果加上圣器呢?”

  江屿白一顿:“圣器?”

  梅莱芙幽幽道:“您不知道,莫里甘手握圣器,被圣殿的人几番追杀都没死成,要是圣器用在维达尔身上,他可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江屿白想起原著中被莫里甘几次三番用在暗算对手身上的圣器,一直到结尾都攥在手里,圣殿与他争夺了无数年:“你是说天使之镜。”

  “对。”

  江屿白立刻起身,转身朝甲板走去。

  梅莱芙戏谑:“不帮?”

  他身影停顿片刻,无奈道:“最后一次。”

  “我看您以后还有很多次。”梅莱芙捏着扇角,慢吞吞跟上去,“您可要想好了到底怎么对付他,是您苏醒以后见的人太少了吗,我替您安排两个温柔听话的人怎么样?不娇气没坏心思,保准让您舒心,也能把其余的事儿暂时放一放。”

  只看江屿白眉头一皱,她就知道行不通,叹了口气:“您就非喜欢他不可?”

  江屿白严谨地纠正:“欣赏。”

  “好好好,欣赏他。”

  她就知道始祖容易害羞,连这都不肯认,恐怕到时候滚了床单还得说是朋友。

  梅莱芙的手下效率很高,本来打算先在边境休息一阵观察莫里甘他们的动静,感应到城中又有大型魔法阵的魔力波动以后马不停蹄报给梅莱芙。猜到莫里甘的想法就是趁着维达尔落单一举将他拿下,也有询问他们的意思。

  周围的下人只在之前宴会见过这位传闻中的始祖,此刻汇报消息时也有大胆的偷偷观察他,被梅莱芙瞪过以后才稍加收敛。

  江屿白只思索片刻就下令:“跟过去。”

  梅莱芙一边觉得果然如此,一边召集着带来的卫兵准备战斗。始祖那儿购入的魔器很好用,她看了一圈很快引起兴趣,挑了一大批把自家卫兵从头武装到脚,个个儿挑出来都能打能抗,让她觉得和人类合作还挺不错。

  江屿白去了别处,周围佣人挤眉弄眼,多少还有些好奇。梅莱芙看得好气又好笑:“你们谁有本事去把始祖哄开心了,让他把你看得跟圣子一样重,保准他天天让你跟着看。”

  周围佣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个胆大的惋惜道:“实在是不太可能,您看圣子阁下长得多好看,我们和他一样的只剩下性别,在一旁跟陪衬一样,始祖怎么看得上我们?”

  他们哄笑成一团,梅莱芙笑了一会儿让他们散去。

  坐着喝了会儿酒,梅莱芙摇头:“我确实不该让大人帮维达尔。”

  身旁女佣宽慰道:“万一大人是真喜欢维达尔,这也算让他们成了,大人到时候也会记住您的劝诫。”

  “我不在乎他谢不谢我,只是有点后悔。”梅莱芙将粉色帽子摘下来,白手套拂过帽子上的花边,“只有死人才不会影响判断,最好死的干干净净,悄无声息,这样大人就不会陷入纠结,不会思考到底是帮是不帮。”

  她目光幽幽:“我在这上面栽的跟头够久了,不该让始祖也这样纠结。”

  女佣轻轻揉捏她的肩膀:“您的意思是,替大人除掉圣子?”

  “不,”梅莱芙手掌撑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别插手。”

  莫里甘心情还算不错,虽说没能阻拦江屿白离开,但他时刻关注着外城,在感应到梅莱芙过来时他就猜到江屿白的选择,紧赶慢赶跟梅莱芙说了几句话,那边匆匆挂断,应该是去接应了。

  这回维达尔是触了江屿白霉头,想必短期内是不可能帮维达尔,那莫里甘就能专心对付他,只要在始祖之前将维达尔弄死以绝后患就好。

  莫里甘从窗户望去,一眼能将大半风景尽收眼底,再远一点能看到街上四散的行人,然后是新建的地牢,关押着反叛党和圣殿残党,他知道维达尔即将带着人来这里:“圣器在他手上。”

  索恩撇嘴:“真不知道你们争那个破镜子有什么用,与其寄希望于那些道具身上,不如靠自己的拳头。”

  莫里甘罕见的很有耐心,揪了一片盆栽里的叶子撕成无数小瓣:“只要圣殿凑不齐三样圣器,他们就会更忌惮我们,永远不会选择临死反扑。那是流传了无数年的宝贝,数百年前那场圣战的血族基本都死于圣器,尽管魔力流失了大半也不要小瞧它们。”

  索恩撑着窗户,强健硬朗的肌肉呈现出爆发式的气势:“那怎么办,抢过来?”

  “不用。”莫里甘嘴角上扬,“毁掉就好。”

  咯噔,杯子被轻轻放在桌面上,莫里甘起身最后眺望了下魔阵的方向,那里隐隐起了红光,与他瞳孔深处的颜色如出一辙:“他进去了。”

  砰——

  圣殿的骑士带着各式各样的枪支炮管闯入地牢,高高的石墙被轰开一个豁口,炮火纷飞,孤风裹着尘埃扑面而来,吹拂着维达尔鬓角碎发,他三指扣着魔器枪,大踏步进去:“上。”

  这段时间交火不断,索恩的下属都被他打怕了,一见是圣殿的人就发怵,更别说维达尔打头阵,那管家颤巍巍指挥着血族紧锣密鼓的应对,却仍旧被打得节节败退。

  维达尔本想速战速决,对面一直负隅顽抗,他冲过去一连射杀六个血族,直奔管家而去,却又感觉身后突然杀来一股魔气,他侧身躲过,索恩借助气浪将人猛地推向地牢,维达尔反手翻出一面镜子,仍旧晚了一步,圣殿的人来不及过去,他们被陡然竖起的高墙隔开。

  索恩收回手,瞥向圣殿的人:“将这些小鱼小虾拿下。”

  管家忙不迭道:“是、是!”

  魔法阵亮起猩红的光亮,目标明确将维达尔紧紧包裹在其中,顷刻间维达尔就发觉周身环境变了一遭,居然身处陌生山崖,周围满是陌生的魔力。

  这种程度的魔法阵奈何不了他,圣器在身,恐怕莫里甘还没摸透他的实力,匆忙应对总有纰漏。

  维达尔正想用圣器破掉魔法阵,忽然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浓郁的黑暗从脚下涌出,紧紧抓着他不让他挪动。

  “别走——”

  另一边。

  江屿白也试过催动莫里甘留下的咒语,那头一片死寂,无法操控,甚至连半点影响都没有,他猜测是暗精灵还跟在莫里甘身边帮忙压制。

  飞舟速度极快,已经到了魔阵跟前,江屿白往下眺望就能看到底下激斗的两方实力。

  只是探头看了一眼,数道凌厉火光朝他气势汹汹劈过来,只是还没进他的身,就被飞舟上的防御阵尽数吸收,卫兵严阵以待,一排排枪口齐刷刷对着下面,梅莱芙眉毛一挑,差点气得破口大骂:“谁动的手?!”

  江屿白已经看到了是谁,站在战局外围的恐怕只有莫里甘。

  “你不该回来的。”莫里甘压根儿没看她,紧紧盯着江屿白,“我都打算放过你了,为什么非要进来掺和一脚?”

  江屿白摊手:“这还不简单?你放过我了,我可湳沨没说要放过你。”

  莫里甘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梅莱芙一挥手,卫兵立刻端枪,他目光一凝退了好几步。

  飞舟上源源不断轰来炮火,根本不分敌我,圣殿的人干脆躲起来稍后再战,倒是索恩手下的人不好走,还要护着魔法阵。真正接下来时倒觉得炮火没这么强,只是泛起的浓烟太多,太过遮挡视线了。

  花里胡哨!莫里甘心里唾弃梅莱芙这家伙不管是攻势还是战术都绵软无力,压根儿造不成实质性伤害,正松懈之时忽然感受到身后魔法阵一阵波动,神色陡然一变:“他进去了!”

  索恩一把将对面轰来的炮火擒住碾碎,瞬间数道炮弹轰然炸开,他完全能靠自己的体质硬扛过去,身边的属下就没那么好运了,大多数被魔力波及炸飞,炮弹炸到的地方火焰熊熊,一片混乱,他压根儿没听到莫里甘说的话:“什么——”

  莫里甘俺骂他关键时候掉链子,又看到炮弹接踵而至,知道指望不上他,转头想自己去拦江屿白,他绝对不可能再放维达尔出来,让维达尔和圣器一起被埋葬在这里,永远没有出世的那一天!

  果不其然,他看到魔阵光芒暗淡了许多,正想跟着闯进去时面前忽然围了几道身影,正是梅莱芙,他眉头紧皱:“不想死就让开。”

  梅莱芙优雅地捂嘴笑了:“只会蛮力的小疯子和落荒而逃的乞丐,怎么斗得过我?”

  她带来的人不少,莫里甘一时半会还真拿她没办法。

  魔法阵里的山崖林木荒芜,维达尔撑着一棵粗壮崎岖的树站稳,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身边黑色的火焰猛地窜起来,将他团团包围,威胁意味十足。

  ——是张一模一样的脸。

  那人一身黑袍,金灿灿的眼睛满是嘲讽:“被驯成这幅模样,一身狗味,还不是被阿斯塔莱抛弃了?”

  维达尔心里猛地涌起烦躁:“闭嘴。”

  维达尔几乎压抑不住怒火中烧的心情,脑海中时不时闪过江屿白的面孔,想起他说过的话,那些温馨的、和睦的日常,柔软干净的笑容,清澈温吞的眼神……都是装的。就像那些苗圃,以为是他精心呵护所以一定舍不得放手,就像他对自己一样,实际上对他而言这一切都是无用的杂物,说抛就能抛,他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无情。

  这样一个虚伪的、自私的、美丽的家伙,就该被锁在维达尔身边,一辈子都逃不掉。

  那黑暗的气息更加浓郁,甚至一度将维达尔拖到跪坐在地上,也只是冷冷盯着他,令人胆寒。

  那个神秘的家伙笑得惊悚:“我看到你的愤怒了,真香啊。”

  耳畔一声巨响,魔法阵像是从外部受到攻击一样剧烈颤抖起来,内里魔力乱窜着,甚至波及到维达尔所在的区域,整个地面都在剧烈颤抖,身旁的火焰咻地一下小了很多,神秘人抓着他领子的手一松,悄然化作一阵黑烟。

  维达尔微微抬眼,只以为是外面那两个血族又想出什么新折磨他的法子,反正伤害不了他,便没有动作。

  就听见一个冷淡而戏谑的声音响起:“发什么呆呢,出口都炸出来了不想走是吗?”

  维达尔差点以为自己幻听,朝亮光处望去,就见江屿白站在那儿,随手清理掉面前障碍物朝他走过来。

  仅有两步距离时维达尔抬手死死拽着他手腕,多少有些惊疑不定:“你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江屿白一把将他拉起来,揉了把他凌乱颓废的头发,拇指擦过眼角,把泥渍带走,多少有些郁闷,“怎么我一走就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像只会原地等他的傻傻小狗。

  江屿白知道他不傻,也不会在原地一直等他,他聪明又敏锐,那样有原则,肩扛重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绝不会被一时失败打击到爬都爬不起来。

  但他到底是个人,也会有算漏的地方,会在他离开时措不及防,会受伤落魄,会自我怀疑,也会有感情,那样难以抑制、又用情至深。

  此刻他像是从来没得到过一样紧紧盯着江屿白,江屿白本来有些后悔插手进来的心莫名平静下来,他想,算了。

  江屿白说:“别难过。”

  维达尔猛地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将他揉碎在怀里。他心跳太快了,炙热的呼吸落在江屿白耳边:“你不走了吗?”

  江屿白随口道:“再帮你最后一次。”

  这话一出,他看到维达尔的眼神又变得幽深起来,像只牙尖嘴利的狼崽子,他一拍维达尔脑袋,表情严肃:“不许想着怎么把我关起来。”

  维达尔抱着他不放,假装没听到。

  江屿白总是这样,用轻描淡写的态度浇灭他的怒火。

  每一次,每一次想下死手关住他,想把他双腿折断只能依靠自己,想不顾他意愿狠狠折辱他时总会像这样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