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林的房子还在被索恩手下搜查,江屿白身上还有巴林给他的魔矿,随意选了一家位置稍微偏僻的旅店住下,老佣兵也早早离开。这里气候与之前的地方大不一样,晚上晚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江屿白觉得还好,血族本就喜凉,只是对于人类来说这个温度着实降得有些快,江屿白见旅店里的人已经自觉披上厚厚的衣服,小维却还是那身薄的发冷的单衣,风一吹,衣袖猎猎作响。

  江屿白环顾了下房间四周,想也知道旅店不会给客人留什么衣服,便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递给他,自己身上只有件短袖,反正在房间里不用担心有人认出他。

  见他迟迟不接过去,江屿白回头便见到他专注盯着自己胳膊的伤,心里略有疑惑:“怎么?”

  小维这才慢慢接过去,闷不作声披上长袍后问:“你身上的伤,上药了吗?”

  “不用上药。”江屿白心说这小孩刚离家不久,估计被他身上的伤吓到了,便解释道,“我和你们体质不同,这点伤不要紧。”

  小维盯着他:“疼吗?”

  江屿白移开目光:“还好。”

  “我能看一下吗?”

  怎么看?

  江屿白没想明白,就被人拉了一下。

  那双手虎口带着薄茧,给人第一感觉是粗糙,按住江屿白肩膀时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侧过身躲了一下,看到小维手里拿着一罐膏药,眼睛仍旧盯着他胳膊上的伤。

  低头时那双眼里似乎有些水润,抬头望着江屿白时才明白那点水润的光泽是光线折射出来的,实在过分干净了。

  江屿白略微觉得古怪,挣脱出来将他手里的药拿走:“行,你忙你的去吧。”

  小维目光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儿,似乎有些惋惜的意味。

  天太冷,风将窗户吹得怪响,木框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地板也显得不堪重负,咯吱作响。

  江屿白草草将药涂在伤口上,没指望这药能有什么作用。这样偏僻的小地方,人类连生存都艰难,更别说用功效良好的药。

  他将药盖好递给小维,随意蒙上脸,推开一半的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应声发出一声响。

  “家里没有人在等你吗?”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江屿白有些诧异,又对上小维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维要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也自然没有想跟陌生人坦白的想法,随意敷衍几句下了楼。

  老板拨了个火盆到他们屋里来,将窗户关上一半。碳火烤得人浑身暖融融的,驱散了屋里的寒气。

  小维被老板拉着坐到火盆边上,冻僵的手也回暖了些。

  老板一边往里面添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冷了就烤火盆,不要灭它,不要打翻它,不要往里面浇水!这年头碳很珍贵的,总有些不听话的客人往里头倒水,淋湿了就用不了了,我还要往里面倒贴钱。”

  小维发了会儿呆,拇指贴着食指磨蹭,被热气烤得暖融融的:“他去哪儿了?”

  “他非要在外面吹冷风,我劝也劝不听,这种天气在外面一晚上可要生病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吵架了就好好沟通,别总是生闷气,你看他虽然不想见你,但一直为你着想呢,吵架了还叫我给你送火盆上来。”老板说,“你们是朋友吧?把他劝回来吧,晚上还要降温呢。”

  小维眼睛下垂,轻轻笑了:“我们没吵架。”

  老板不解:“没吵架他生什么气?”

  小维摇头:“没事,我去把他劝上来。”

  只是江屿白照顾到他作为人类的感官,又没那么喜欢温暖的环境而已。

  对每个人都这样,无声而细致。

  让人沉沦。

  小维下楼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渐渐飘起了细雨,走到门口刚好看到江屿白捂着湿漉漉的发顶进来,脸上的表情分外嫌弃,似乎也没想到天气会突然变化。

  见他出来,江屿白的嫌弃收敛起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出来干什么,看雨?”

  小维说:“在找你。”

  江屿白的眼神似乎觉得他有点傻。

  小维低头,好像鼻子也沾上了雨,湿漉漉的:“你在我房间放了火盆。”

  江屿白捂着发顶微妙偏头:“哦,那又怎样。”

  小维说:“只是在想你在哪儿。”

  他取过一旁老板放在边上的干净毛巾,罩在江屿白头上替他擦干头发,自然而然将他头发挽起来。

  江屿白随意拨了下头发上楼,推开门时就停了下来。

  满屋子的碳味让他太阳穴突突跳,极力遏制才没让他转头就走。他上辈子还是人类的时候都没这么大反应,如今只觉得难闻得想吐。

  江屿白捂着鼻子:“再开一间房。”

  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他手上的魔矿不多,但他实在没想到房间里火盆的气味这么大。从苏醒过来他就与其他血族生活在一起,一直没闻过太刺鼻的东西,让他险些忘了人类和血族到底不一样。

  江屿白其实不觉得自己犹豫的很明显,但不知为何小维就是看出来了,主动走过来说:“我去吧,我从家里带了不少魔矿。”

  随后在隔壁开了间房,好在两间房互不干扰,这间房里也没有染上碳味。

  江屿白摸了把被褥,回头时小维正好离开,他不自觉盯着小维看了会儿。

  为什么他总觉得小维的背影很眼熟?

  也许正因为他觉得对方有那么丁点儿和眼缘才会和小维聊这么多,还把披风给他。

  墙面与地面衔接的地方有些斑点,被子大概是被太阳晒过,还透着一股新鲜的气息。江屿白对这气味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总之在接受范围以内。

  本以为会很难入睡,但没了难闻的气味,江屿白躺在不算舒适的床上居然很快睡过去。

  他有些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一睁眼就看到维达尔坐在他面前,地上是一大片破裂的花盆碎片,黑黢黢的土与娇嫩的花瓣拌在一起,能看出之前遭受了怎样的蹂躏。

  更让他火大的是维达尔还一脸嫌弃地踢了下脚边的花盆,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还好意思拉着他想绕过花盆。

  梦境里江屿白想去拿起那盆花,却被维达尔拦住,还酸言酸语地说一盆破花有什么好的,他实在气不过一把甩开维达尔的手。

  随后就是争吵与冷战。

  吵架的开端总是幼稚的,江屿白只记得他揪着维达尔的领子控制不住音量。

  后来发现他真的生气了,维达尔又开始想方设法的哄他。他脾气犟,一般人哄不动,维达尔好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他开口,不过他正在气头上,可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戳着维达尔的脑袋恶狠狠道:“你不要以为你摆出这么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就会原谅你!”

  维达尔表情更无辜了,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我没有故意气你,你现在可是一方统领,别的血族送你的东西就该扔远点,他肯定是在向你宣战挑衅你,多晦气啊。我在为你着想,你怎么生我的气?”

  江屿白一拳锤在他的脑门上:“不许替我擅自做决定!”

  维达尔半点也不躲,反而得寸进尺的抱住他劲瘦腰身,埋在他小腹上:“你很喜欢那盆花?”

  江屿白想推却推不掉,只觉得他黏糊又烦人:“人家长得好好的,你非要动它干什么?赶紧把它救活,移栽到院子里的花田里也好。”

  “这盆花生性凶残,但凡种在院子里,不出半天,你的花田就要被糟蹋完。”维达尔冷哼一声,“那家伙就是心思深沉才送你这花,没想到你这么维护他,凭什么?”

  江屿白揪住他耳朵:“凭什么?我还不能维护一下同族了?”

  维达尔警觉竖起耳朵:“你喜欢他?”

  “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因为你是阿斯塔莱。”

  这个名字一瞬间让江屿白联想到不好的经历,当时浑身冷汗惊了出来,他猛的拽住维达尔的衣领,心神俱颤。

  他猛的抬头看,面前的人却不是那头熟悉的银发,瞳孔漆黑如夜,身上的衣袍陈旧、繁琐,透着时间的厚重,帽檐也厚重。

  面前的维达尔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无知无觉地开口,声音却断断续续。

  “你是……命……”

  咚!

  咚咚——

  江屿白猛地坐了起来,一瞬间有种心脏被拖入深渊的坠重感,半晌才回过神来。

  砰!门被从外面撞开,江屿白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被扶了一下,窗外灯火通明,动静不小,隔音极差的旅店里响起紊乱的脚步声与尖叫声。

  小维拉着他站起来,小声说:“索恩的人过来搜楼,要抓反叛党,老板被带走了。”

  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江屿白心里一跳,他跟巴林一起被索恩看到过,此刻绝对不能露面,他一推小维:“走。”

  本想用魔器带着小维悄无声息离开,没想到不知小维误会了什么,居然打开窗户抱着他猛地往下跳,耳畔狂风呼啸,冷风扑面而来。

  抬头看,星光灿烂,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