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江屿白都没见过巴林,他悄悄回过巴林的住所,果不其然看到院子里围着一圈侍卫,大概在搜寻什么。

  江屿白也去外围看过索恩的别墅,瞧着戒备森严,不好轻易闯进去。

  他先是按着记忆去找了巴林送过货的几位老熟人那儿,谁知他们一听巴林名字如同耗子见了猫,还没等他说下去纷纷闭门谢客,江屿白一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

  后来也私下里找老板娘打听情况,老板娘看着像知道内情,犹犹豫豫,江屿白催促再三她才拉着他到后厨。

  老板娘重重叹了口气:“他们以反叛党的罪名逮捕了巴林,巴林现在人在监狱,被公爵的人严严实实看管起来,估计要脱一层皮下来。”

  江屿白听到新词,不自觉重复:“反叛党?”

  “嘘!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就怕公爵大人一个命令下来给我把店都搅黄了……”老板娘愁眉苦脸,“以往公爵都不注意这些小打小闹的,不知这两天怎么回事,火气大得很,居然一连抓了好几个人,说他们私藏魔器,有反心。”

  “巴林居然还有这一层身份。”江屿白脑子转的飞快,已经联系上他们之间的关系,“索恩之前不在意反叛党这个民间组织,估计只是没放在眼里,现在恰好倒霉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知怎么让巴林暴露了身份。”

  没想到老板娘脸色一变:“你不知道反叛党,巴林没告诉你?你——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江屿白说:“他救我一回的关系,我们那天算是认识的第一天。”

  老板娘脸色青红交加,愤愤将他轰了出去。

  虽然暂时没地方去,但江屿白也明白了前因后果,略微觉得有些棘手。

  索恩既然下手管了这件事,那么要想不引起他注意而偷偷将巴林带走几乎不可能,现在江屿白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直接离开,趁着索恩注意力在反叛党身上溜之大吉。

  后面几日他几番观察确定了关押的具体位置,位置有些偏僻,周围一片黑木丛生,瞧着蚊虫蛇蚁就多。守着地牢的似乎都是血族,与江屿白之前见过的侍从不一样,他能在这里感受到不小魔力波动。

  江屿白觉得没什么希望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周围树丛动了动,似乎藏着什么人。他决定按兵不动观察一下,就见那些人趁着守牢的血族精神惫懒之时扛着魔器冲了出去,一炮轰在大门上,紧接着,门口的血族就被突然冲出来的人类七手八脚按住。

  里面的血族气急败坏地叫喊着,里面涌出了应战的血族。

  江屿白从怀里取出一小块镜子,这是从林珞那儿买来的魔器,凭他的身体状态还可以释放几次,暂时隐匿身影趁乱潜入其中。

  别看人类那方攻势凶猛,实际只破开了大门,地牢里还有数不尽的血族拦路,人类很难破开包围。

  地牢里错综复杂,关着不少人,江屿白一路走过去最终找到了浑身是伤的巴林,他正靠在墙壁上奄奄一息,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强撑着抬头往外望。

  江屿白解除了魔器的隐匿,身影突兀出现,立刻扶在门上想开门。巴林见他过来诧异了一下,但很快阻拦了他:“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索恩走之前在这里刻下了道封印,只有他能亲自打开。”

  江屿白顿了一下:“我要怎么帮你?”

  巴林抓着栏杆脸色严肃:“你走就行,不用牵扯进来,这是我们人类的事。”

  江屿白皱眉:“索恩势力太强,之前是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他真正想打压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巴林愤愤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算我们没有血族那样强悍的魔法天赋,我们也有魔器能保护自己,现在的人类完全能靠自己活下去。”

  江屿白当然知道魔器,他自己就收购了一大批,越研究他才越知道魔器的弊端,魔器在使用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散发完全无序的魔法,有魔力的人还好,能靠着自身体质扛过去,完全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简直是在靠命和运气撑下去。即便这样,魔器在人类中的价格也高居不下,是普通人改命的宝物。

  江屿白忽然问:“你不是说你的老朋友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吗,你为什么不走?”

  “整个城里,能走多少人?”

  巴林扣着栏杆上的铁锈,面色平静:“在多兰里沼泽还不是沼泽的时候,我是那儿的守林人,守着城里与外界的路。城里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我就不会走。”

  江屿白握着栏杆低头看他。

  固执、冷漠,心里却很善良。

  这是从他到这儿以后,对这个老猎手最深刻的印象。

  先前还是算漏了一点,巴林让他早点离开原来有这层原因。

  门外传来骚动。

  “有人类闯进去了!快来防守!”

  巴林催促:“快走!”

  江屿白立刻握着镜子往外跑,却忽然发现敞开的门口多了两道影子。他脚步一顿,被人拽到身后,随后被带着走了另一条路。

  在察觉到对方是人类以后,江屿白便任由他带着离开。

  从地牢撤出去以后,他似乎仍能听见背后血族的声音。先前灯光昏暗,没看见来人,出来以后江屿白才发现拉着他跑出来的是个老佣兵,胡子拉碴,手里一直紧紧握着长刀。

  他抬眼望去才发现逃到黑木林里的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多少都有些伤。

  他们此刻正随意地聊着刚才的突袭,江屿白环顾一圈,攥紧了缠着的绷带。

  他正想着该怎么离开,就见那老佣兵眯眼打量着他,摸着下巴的胡子说:“我知道你,你是巴林带回来的那只吸血鬼。”

  吸血鬼这几个字一出,身边几人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起来,刚才还融洽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甚至有人手握腰间武器防备起来。

  女人手里拿着枪,观察着江屿白:“谁把他带过来的?”

  江屿白说:“我想趁乱把巴林救出来,没想到他的牢房单独设立了魔阵,失败了。”

  女人质疑:“你一个吸血鬼,你说你在救人类?”

  江屿白将兜帽拉下来,拆开纱布一脸坦然:“巴林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会死在多兰里沼泽。”

  女人着实被他身上的伤口吓了一跳,连握着枪的手都有些迟疑。

  老佣兵摊手:“当时情况危急,大家都在撤退,我看这小子都快冲到侍卫面前才拉着他过来的,那时候没认出来嘛。”

  女人头疼:“你这是不负责的表现,你知不知道现在跟以往不同,索恩是真要清剿我们所有人!”

  老佣兵说:“之前队里也不是没有吸血鬼,这孩子还是巴林救回来的,你们不放心就让他离开。”

  人群里响起了骚动,江屿白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憎恨,但出乎意料的,他们并没有不由分说冲上来。

  也许是看在巴林的面子上。

  女人瞥了江屿白一眼,满是防备:“那就现在带他走。你不是要去送货吗,顺带让他离开。”

  老佣兵点头:“也行。”

  他转身挥手让江屿白跟上。

  老佣兵并没有将马车停太远,拐了几个弯江屿白就看到那装载得满当当的马车,几大箱木箱子将轮胎都快压变形,不知装了什么。

  老佣兵随意地说:“上吧,你要去哪儿?”

  江屿白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说:“旅店吧。”

  话音刚落,他余光瞥到一旁的木箱子动了动。

  他抬头望去,马车边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长得很高,身材匀称,背影莫名的熟悉,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江屿白下意识走过去,还没碰到那个人,就见他先转过来。

  黑发黑眼,看着还有些木讷,眼角微微向下,瞧着就像只没精神气的垂眼小狗,江屿白实在不能把他与熟悉的人联系起来。

  他不自觉退了一步。

  一旁老佣兵拍了拍那人肩膀:“啊,这位是昨天刚加入进来的新人,虽然他资历比较浅,但我们也经常有书信联系,他可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虽然家里情况不太好,但他自己努力得很,认得许多字,听说曾经在家乡的小教堂里诵过经,可厉害得很呢!”

  江屿白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着老佣兵歉意地说:“抱歉,我有些紧张了。”

  身形如此完美的人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非要说就是丢在人群堆里一点也看不见。江屿白不明白那一瞬间的心悸从何而来,此刻也只有认错人的尴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把这个新人认成了谁。

  老佣兵爽朗地笑了:“放心,这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很安全。”

  这一堆人里唯一来路不明的只有江屿白,江屿白坦然点头。

  装好了器具,老佣兵坐在前面驱着马,姿势随意,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江屿白警惕。

  进了城里,他更是闲聊起来。

  “诶,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怎么没在城里见过你?你要回家吗?”

  江屿白支着脑袋思绪难得有些发散:“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不想回去吗?”

  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江屿白回头,这回不是老佣兵问的,而是那个新人。

  江屿白想,也许对这些被逼无奈在外漂泊的人来说,不愿意回家很奇怪吧。

  他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木杆望着苏醒在清晨中的街道。

  早点铺子蒸腾出诱人的热气,忙里忙外的店家,匆匆过路的行人,推着推车艰难行进的货夫,晨间未散去的雾霭为整个城镇罩上一层纱。

  江屿白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很平和,好像融入其中一样,只是万千生灵中最普通的一员:“那边约束太多了。你看这里,多自由啊。”

  新人沉默了一下开口:“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他却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的。责任在他与梅莱芙、林珞交接契约的那一刻就已经背负在他身上了,更何况他还还和两个咋咋呼呼的小孩儿签订了主仆契约……还有维达尔。

  清晨的风吹在江屿白脸上,他开始胡思乱想。维达尔说不定在出去以后就联系上了圣殿的人回到圣殿了,虽然分别匆忙,但那俩家伙应该会被他照顾的很好,毕竟他就是这样有责任心的人,江屿白不用担心莫里甘会对伊维他们下手。

  他脑海里不停闪过许多人的脸,又想到自己已经与他们分开,难免有些怅惘。

  那个新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身边,低头看着路边看来的一根草茎:“你就一点都不想回去?”

  江屿白说:“你想回去?”他偏头看着这个奇怪的新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追问,“你家里人对你很好吧。”

  新人抬头望着他,黑色的瞳孔映着他的影子,小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