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斯特坐在轮椅上,显得格外无害:“只要你能保证你给我的都是我想要的,我能给你这个数……”

  他们俩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少年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江屿白皱眉,他然不太喜欢瓦尔斯特,但也见不得这个坑蒙拐骗的骗子骗别人的钱:“别信他,我的东西怎么可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瓦尔斯特这才回头,点了点头:“也是哦,那他就是骗子了?”

  少年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瓦尔斯特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身边侍卫立刻上前想将他压走,少年急忙躲到江屿白身后:“等等等!什么情况!”

  瓦尔斯特挥手叫停了侍卫,望向江屿白等待他的意思。

  维达尔把他抓着江屿白袖子的小脏手拎起来:“以后别虚假宣传,小心遇到讨债的。”

  瓦尔斯特笑着说:“您是想买东西才跟这小骗子认识吗,您找他不如找我,整个王国里没有我买不到的东西。”

  少年嘀咕着:“整个王国也没有我不敢卖的东西啊。”

  瓦尔斯特看起来很想翻白眼,但在始祖面前他分外注意形象,居然没说什么。

  佣人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点头,又望向江屿白:“这儿虽然没有其他城镇繁华,但我也找到一家不错的酒馆,既然碰巧遇到,我也让人订好了位置,不如去喝一杯?”

  他猜到江屿白大概没心思陪他喝酒,便央求着:“我知道您很忙,我只是想陪陪您。”

  江屿白点头:“也行。”

  瓦尔斯特在前面带路,佣人递给他一样单子,他认真看过去。

  那少年呆滞片刻,总算从几人的对话中品出几分不对,他偷偷拉着江屿白落后了些,震惊道:“你你你,你说你是始祖?”

  江屿白点头:“对。”

  他以为少年终于醒悟过来要抓紧时间逃命了,没想到他肩膀被少年拍了一下。

  “好哥们儿,你真是太会装了。”少年一脸我懂你,“天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反正始祖刚刚苏醒,又远在千里之外,没多少人见过他长什么样,以后你扮演始祖,我扮演你身边的仆从,咱们俩合作赚的盆满钵满,到时候得到的钱我俩对半分!”

  “诶对了,你是怎么骗过那位阁下的?我看他好像非富即贵、人傻矿多的样子,我说那是始祖的手帕他就真信了,还答应给我这个数的矿石,天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矿!”他一脸兴奋,神神秘秘比了个数字,虽然江屿白不知道他被许诺了什么,但瓦尔斯特出手绝对不会是小数目,“我们俩要是合作,那还不得大赚特赚!”

  “……”

  他第一次见这么清澈愚蠢的傻孩子。

  不过这里距离实在太远,瞧着也不甚发达,城镇里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见过多少高阶魔法师。骤然过来一个陌生人非说自己是始祖,谁都要怀疑一下。

  江屿白觉得没有必要和他解释,果断拒绝:“我对你的合作不感兴趣,也别给我们推销东西,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赶紧走。”

  少年大失所望,但他身后还有侍从盯着,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偷偷压低声音对维达尔说:“你们以后要是对我们店里湳沨的东西感兴趣,只管来找我,我给你们打九六折!——或者九五折也行!”

  维达尔瞥了眼江屿白,语气里带着笑意:“不用。”

  毕竟江屿白不会想买自己用过的杯子。

  江屿白一脸麻木:“快走吧你。”

  少年惋惜道:“好吧好吧,你们真是固执。”

  他抱着他那箱子宝贝,几步离开,方向似乎是他们去过的交易所。

  这里的酒馆很有特色,分为前厅和包间,除去特有的温泉间、冷泉间或是客房,还有一大间花园可以逛。能看出来这家酒馆很受欢迎,即便现在是白天,前厅里却还是有不少人,很热闹。

  这儿的老板一看就认识瓦尔斯特,早在他进门时就迎了出来,专门给他们端上了酒,跟瓦尔斯特在一边说着些什么。

  瓦尔斯特对别人的态度就很冷淡,但也好歹聊了几句。

  江屿白摘下口罩喝了几口酒,维达尔坐在他身边也端起一杯。

  他瞥了眼维达尔侧脸,骨相好看,再怎么也不会长残。

  江屿白想到他现实世界尤为喜欢一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尤其是猫,路上遇见能撸半天。

  虽然维达尔平时性子很独,但偶尔也会像小猫一样过来撒个娇,尤其是有外人在时,特别喜欢撒娇,大概是笃定他在外人面前不会拒绝维达尔。明明一开始他是想隔绝掉莫里甘和维达尔他们两人的联系来着。

  见他喝了一口,维达尔拉下口罩,接过杯子自然而然也喝了口:“味道不错。”

  江屿白抬头:“你干嘛,自己没有喝的?”

  维达尔眼睛弯起来,他大概深知如何作用自己这张脸,不笑时略显冷淡严肃,一笑起来整个人和煦又温柔,让人根本不忍心责备:“你杯子里的好喝一些。”

  江屿白没法儿生气,恶狠狠掐了把他的脸,他没收着力气,维达尔那张冷淡端庄的脸顿时多了道红痕,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没想到维达尔在原地,只专注地看着他,看起来傻乎乎的。

  江屿白被看的有些受不了,扫他一眼:“掐傻了?”

  维达尔眨眨眼睛:“我以为你还要掐另一边。”

  像只乖乖等着主人蹂躏的大猫。

  不得不承认,江屿白被萌到了一下。

  更别说维达尔还低头把那半边脸凑了过去,似乎在鼓励他伸手再掐一把。

  “傻子吧你?”江屿白果然还是没能忍住,又掐了他的脸,这回力气收了很多,“一边去。”

  维达尔心情颇好地站直身子。

  瓦尔特抱着刚刚插好花的花瓶,无意间看到那边亲昵的两人。

  砰!花瓶被他猛地摔碎,碎片与残留的水散落一地,他胸膛剧烈起伏,身边的佣人没人敢说话。

  许久他才慢慢恢复平静:“都看着我干嘛?”

  侍从犹豫片刻,上前一步:“您要我们做什么?”

  瓦尔斯特冷笑一声:“呵。”

  喝了没几杯酒,他们被请去冷泉间,石子砌成的冷泉中央栽了几朵造型奇特的花,装修高级,与前厅的氛围不同,整个包间装潢幽静典雅。

  喝到中途,维达尔起身离席,他的袖子被托盘里的酒水打湿了,找了酒馆侍从换衣服。

  瓦尔斯特目光微动,他身后的侍从立刻跟着出门。

  两个侍从带着维达尔七拐八拐,一直走到院子里,侍从说:“酒馆里房间很多,您换好衣服告诉我们一声。”

  前面的佣人打开门,点燃里面的烛火:“就是这里。”

  等到维达尔进门,他们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离开。

  房间角落,深红色的魔法阵散发着幽光。

  维达尔换了衣服在开门时果然打不开。这里被布下了阵法,只进不出。维达尔观察了下四周,将一道光元素打进魔法阵中,那道魔法阵扭曲了一下,似乎能听见凶兽在里面咆哮,片刻又安静下来。

  他已经猜到是谁动的手了。

  另一边。

  周围的人似乎少了许多,江屿白喝了两口瓦尔斯特倒的酒,这种酒初尝很甜,余韵却很悠长,两口下肚,有些发晕。

  江屿白揉了揉额头,忽然发现手脚慢慢爬上黑色的魔气,那魔气诡异的很,他只觉得被触碰到地方一阵麻意,体内的魔气调动不了半分,每每运转魔力时,像是凭空流到另一个地方,就是无法施展。

  他皱眉,看着瓦尔斯特仍旧无辜的表情,不妙的感觉弥漫上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瓦尔斯特喃喃道:“您怎么连生气都这么好看?别担心,我不会伤害您,我会让你一直保持最完美的状态!”

  他抬手摘下江屿白一直戴着的面罩,看着心爱的始祖属于血族冰冷苍白的面孔被深黑色的魔力缠住,黑色发丝凌乱糅杂在额前,过分精致的面孔再加上那双凌厉的眼,让他分外具有攻击性。

  这样一个美丽、强大的存在,如今被他掌握在手里。

  只是想想,瓦尔斯特就觉得浑身在颤抖——是激动。

  “我被您的诅咒缠了这么多年,诅咒一遍遍击溃我的肉体、折磨我的灵魂,每一次重生,我的血与肉都在撕扯着缝合,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醒来了。无数次分裂与重组,我的身体竟然窥探到您诅咒中的奥妙,从而短暂约束了您!”瓦尔斯特抬起了重伤未愈、缠满绷带的胳膊,又哭又笑,“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尽管只是暂时的。

  说到激动时,瓦尔斯特甚至想亲手触摸他的脸:“您真美,您是苏醒的神明,我做您最诚恳的信徒不好吗?”

  江屿白偏头躲开他的手,四下寻找一番,只见冷泉间的客人大多被遣散,如今只剩下他手下的侍卫:“你把维达尔怎么样了?”

  瓦尔斯特脸色倏地阴沉下来,他抓住江屿白肩膀,止不住冒酸水:“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他?”

  ·

  交易所那服务员早在给他们引路时就在维达尔身上留了点魔法连接水镜,换完班他赶紧就跟过来了,见他们进这酒馆顿时觉得十拿九稳。这家酒馆人多、热闹,治安一般,老板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方便他们下手。

  他们来的比较早,压根儿不知道前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几道人影将裹着袍子的人带到后院,连忙跟了上去。

  服务员东看西看,停在后院里的杂物间前:“我告诉你,肯定就是这儿!我当时亲眼看他进的这个房间,门窗还被人封死,估计是得罪了人,反而让我们捡了便宜!”

  “这门你能撬开吗?”另一人迟疑,“我看带着他们进来的那人似乎不简单,周围那么多侍从,关系看着这么好,你确定要得罪他吗?”

  “这你懂什么?要是他们关系真的好,就不会把人反锁在这儿了,我们进去把他绑走,不也是在救他吗?”服务员拿起一边的锄头,直接将门锁砸了个稀烂。他往里面探头望去,光线很暗,靠近床铺的地方有红色的微光。

  他朋友搓了搓胳膊:“我怎么觉得这么诡异?人呢?”

  “能跑到哪儿去,我看门窗都是完好的。”服务员直奔那光亮处而去,“找,他一定是藏起来了。”

  他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冲过去,一把掀开那被子。昏暗的光线里,被子底下魔法阵猩红的一角被触动,黑沉的魔气瞬间将服务员裹了进去,整个人被魔气疯狂挤压,骨头咯吱作响,地上滴滴答答流下一滩血水,一个活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另一个人听到了一些动静,但因为房间太过昏暗,他判断不出情况:“喂,人呢?你在干什么!”

  被触发的魔法阵瞬间将整个房间都覆盖住,黑色的魔气扑了上去。

  地上多了另一滩血水。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瓦尔斯特眉头一动,原本严阵以待的姿态也渐渐松懈下来,他心情颇好,语气也变软了些:“殿下,我对您忠心耿耿,我一直一直敬仰着您,也许我就是为了遇见您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您为什么一直要排斥我呢?”

  江屿白仍旧没给他半个眼神:“你的信仰要我买单,这不公平。”

  “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话,这样残忍?”瓦尔斯特抓着他袖子,妄图像平时那样靠近他,却被无情推开。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委屈道,“您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排斥我。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您身边污蔑我,没关系,只要我把碍事儿的家伙除掉,您就能喜欢我了。”

  江屿白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只是虽然没明说,维达尔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江屿白也能猜到局势不容乐观。

  “你一直抱怨我对你残忍,可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江屿白说,“一味束缚不会让你得到任何东西。”

  瓦尔斯特这会儿出奇的好脾气,一点都不见之前暴躁极端的模样。自从见到江屿白以后,他的脾气就分外收敛,看得出来上一次诅咒余威很强,他消瘦了很多,身上的伤密密麻麻,像是没有好好休养一样。

  也是,要是他能静下心来修养身体,也不会在这种偏僻小城里与江屿白碰上了。

  一听江屿白说的话,他敏锐的察觉到江屿白态度缓和了些,立刻说:“您放心,我不会束缚着您,我只是担心您会立刻离开……抛下我,等到您熟悉我的存在,我立刻就会放开您。”

  “你用错了方法,留在我身边的人很多。”江屿白静静地说,“有走投无路之人,有迷途知返的敌人,有朋友,有投靠我的人,你选择了最偏激的一条路。”

  “可我等不及!”瓦尔斯特听不进去他说的话,“我期待了无数个日夜,无数次生死之间,每一次醒来我都痛不欲生,我甚至宁愿我一睡不起,但我不醒来我就见不到您。可我明明熬过了这么长时间,一醒来发现所有人都围着您转,一眼望去竟然没有我的位置。我只喜欢您,您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一个信徒呢?您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

  “明明是我先喜欢上您的。”他缓缓低下头,声音悲哀,“您要是不那么强大,不那么有魅力就好了。”

  “你冷静一些。”江屿白想稳住他的情绪,声音放缓了些,“我不排斥你的靠近,也不讨厌你。”

  “即便知道您是在骗我,我也无所谓,您愿意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就很开心。”瓦尔斯特笑的很开心,“我带您离开,这座简陋的小城镇太不符合您的气质了,我要带您去最豪华的宫殿,摆上最名贵的美酒与鲜血供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