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

  谢绝了黑蛋后续的治疗以后,江屿白回了房间。

  风雪渐渐蔓延到这里。

  江屿白从窗户望出去,只看得到一片茫茫的白,与遥远的山崖下葱葱郁郁的绿。

  只有山峰上下雪了。

  城堡正处在高山之巅,设下的法阵挡住了严酷凌冽的狂风暴雪,飘进来的雪花只剩下十分之一,仅有观赏性,却依旧寒冷。

  门响了两声,这个点只有维达尔会来,江屿白站在窗口没动。

  “伊维在外面玩疯了。”维达尔走了过来,带来一片暖意,“您在赏景吗?”

  江屿白点头:“下雪了。”

  “是啊。”

  从一望无尽的群山中收回视线,维达尔望向他:“您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呢。”

  江屿白接住一片雪花,触感微凉,风也凉。

  他不是始祖,自然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建在这里。本没想回答,不知怎的想起那些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说道:“安全,没人能找到这里。”

  说完他自己先是一怔。

  维达尔站在他身边眺望着群山:“确实是很隐蔽的地方,如果不是消息主动被泄露出去,圣殿也找不到这里来。”

  原著里也说过这件事,圣殿的主教得知消息以后立刻通知了教皇,并派遣在外游历的圣子带着圣骑士队前往城堡观测情况,却没想到一去不复返,被暗中埋伏的莫里甘公爵一网打尽。

  本该在得到消息后立刻来找公爵谈判赎人的主教百般推拒,几乎是立刻放弃了维达尔这个圣子。

  如今说起这事,难免触景生情。

  江屿白这样想着,正想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却被兜头带上了个小巧的帽子。他下意识拿下来看,柔软的毛皮质感上乘,两只可爱的白色耳朵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帽子的两颊粉嫩嫩的,形状是只雪兔。

  维达尔笑得眯起眼:“我在您的衣柜里无意间发现了这顶帽子,现在看来意外的适合您。”

  哈?始祖衣柜里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帽子?

  江屿白摸了摸帽子上的耳朵,只觉得手感不错,模样也不丑,勉为其难接着戴了,还能挡一挡风,感觉不错。

  戴好了帽子,维达尔又伸手到他脖颈处,将帽子垂下的两条宽大的条带系在一起打了个小小的结,固定好了帽子,凑到他旁边一起看雪。

  从暴风呼啸到风雪稍霁,灰色的天空挤出一片霞光,江屿白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忽然发觉,他们靠在一起的姿势有多娴熟,如此亲密。以至于他想离远些时,维达尔还会自然而然搭着他肩膀问:“怎么了?”

  肩上的温度让低体温的血族有些不适应,江屿白倒是不觉得难受,只觉得奇怪。

  又站了一会儿,江屿白推了他一把,反而被握住手腕。他觉得更奇怪了,不自觉看着维达尔覆在他身上的手,掌背稍宽,骨节分明,手指也很长。

  听说中指长的男生那方面不错……

  江屿白强行驱散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起来,别挨着我。”

  “看雪看久了眼睛不舒服。”维达尔靠着他,更像是在撒娇,“我累啊。”

  就看了这么一会儿能有多不舒服?

  江屿白下意识想说这句话,又憋了回去,心说维达尔被封印魔力以后体质真弱,便拉上了窗户,隔离了外面的冷风:“那就睡觉。”

  维达尔又笑,江屿白有点看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于是他问了:“为什么要笑?”

  “因为我很喜欢你说话的样子,特别认真。”维达尔低头,瞳孔里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也特别可爱。”

  江屿白觉得自己身为始祖的威严受到了严重挑衅,刚想装冷酷挽回一下形象,就又被维达尔捏了下脸,他的表情瞬间没绷住:“你干什么?”

  维达尔眼神无辜:“我看您脸上有脏东西,想擦一下,没想到是我看错了。”

  江屿白横了他一眼。

  耍无赖的维达尔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只觉得奇怪,明明之前没见过别人像维达尔这样。

  ……似乎也是有的,在始祖记忆里,那个魔力强、体质弱的魔法师。

  江屿白揉了揉额角,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看累了雪景,不如出去转转。”

  “好啊。”维达尔下巴抵着江屿白帽子,声音懒散,“只要是跟着你,去哪儿都行。”

  江屿白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出了房间,江屿白无意回头,发现莫里甘恰好也出了门,见他过来便颔首。

  “始祖大人。”

  江屿白同他对视片刻,才发现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头顶那个白色的帽子上。

  他微微偏头,帽子上的耳朵随着动了动,莫里甘视线随之动了动,唇边也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很可爱。”

  江屿白轻轻嗯了一声,忽然肩膀一重,身后的人贴了过来,声音分外亲昵:“大人,说好的替我找书,您怎么又开始聊天了?”

  他瞥了维达尔一眼,没戳穿他的小心思。

  有点像书里攀附权贵、仗势欺人的狐狸精。

  果不其然,莫里甘唇边的笑意消失了,他似乎没有继续纠缠的想法,只略微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

  江屿白也带着维达尔离开,在拐角处多说了一句:“不要跟他说话。”

  维达尔反手握住他的手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在他面前那样说吗?”

  “不是。”江屿白小脸严肃,“他这个人比较小心眼,很记仇。你得罪了他,他会想尽办法报复回来。”

  维达尔一愣,又笑了一声。

  总结的很精辟,莫里甘确实是这种小心眼的血族。

  似乎是觉得他的态度不够严肃,江屿白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他对你关注太多了。”

  “确实。”

  维达尔点头,毕竟他总在故意气莫里甘,莫里甘估计只想弄死他,关注能不多吗。

  江屿白下一句话盖棺定论:“他可能对你有意思。”

  “?”

  维达尔眉头紧皱:“您是不是误会了?”

  一看他的表情,江屿白就知道纯洁的圣子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被邪恶势力盯上了,他心中怜惜之心涌了上来,一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你现在是我的人,他怎么也不会跟我抢!”

  “……”维达尔说,“谢谢您。”

  熟悉的阵法泛起波澜,本想下楼的江屿白登时抬头,立刻朝楼上的阁楼走去。

  不明所以的维达尔紧跟上去,就见没来得及拿钥匙的江屿白干脆利落地撬开阁楼,目光越过重重叠叠堆起的古书落在那道画框上。

  画框之后,是异动的源头。

  维达尔侧过身,他显然也听到了些动静:“怎么了?”

  “有东西进来了。”

  江屿白对体内的魔法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一头雾水了,魔气汇聚在手心挥出去,登时蓝光乍现,画框后传送法阵光芒万丈,气势汹汹地将妄图闯入的入侵者击溃,一道惨叫声响起,随后是入侵者的慌忙逃窜。

  入侵者仅仅暴露了片刻,江屿白就已经看清样貌——一个身材矮小的精灵,就是曾经偷袭他被重伤后从传送阵逃跑的那只精灵,如今又过来了。

  浓郁魔力朝精灵飞扑而去,恐怖的力量几乎包裹住整只精灵,好似无处可躲,在最后关头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将魔力狠狠弹开,精灵的身影消失不见。

  啪!

  地上碎掉了几块黑沉的晶体,是主人用来保命的宝贝。

  维达尔说:“暗精灵。”

  江屿白皱眉:“是之前想刺杀我的精灵。”

  可惜,没能一举弄死。

  与此同时,逃窜到一处昏暗房间的暗精灵捂着重伤的胸口,只觉得自己倒霉。

  这里大概安全一些,他得休整一段时间,再好好想想怎么寻找出路。

  “跑哪儿来了?”

  暗精灵眼前银光一闪,登时吓得想要逃窜,却被一道黑色牢笼罩住,狠狠砸在地上,被数道黑色触手缠绕在身,动弹不得。

  余光看到黑影朝自己走过来。

  地上的暗精灵被掐着脖子粗暴地拖起来,他被魔法阵折磨得厉害,毫无反抗之力——面前说莫里甘,就算他巅峰时期也很难得手。

  “真没用。都给你几天时间逃跑,非要跑回来送死。”莫里甘似乎心情一般,力道骤然加大,“既然如此,就留在这里吧。”

  早就听过这位公爵出了名的阴晴不定,暗精灵匆忙出声:“等……等等!我还有价值!”

  莫里甘手一顿:“说来听听。”

  “您应该知道,我们种族被精灵国驱逐厌恶,不只是因为我们信奉黑暗神,还因为我们会使用无数偏门邪恶的咒语。其中最有效、最容易得手的咒语便是血御诅咒,能操纵人的身体,控制别人的思想,就算实力差距再大也能成功。”暗精灵语速飞快,生怕慢一步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说到最后他声音压低,直勾勾盯着莫里甘,“您——甘愿屈居于始祖之下吗?”

  他不会看错的。

  忠诚的追随只不过是谎言,他显然从这位公爵眼里看到野心,是他见过最野心勃勃的一个。

  沉默片刻,莫里甘倏地笑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捏着暗精灵下颌抬起来,力道没有丝毫收敛:“始祖只怕就在隔了不到两堵墙的地方休息,你居然这样光明正大地想要算计他,作为他最忠诚的手下,我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暗精灵一惊,背后涌起细密冷汗,他来不及思索自己的判断哪里出了问题,急忙大喊道:“血御咒语一旦生效绝没有逆转的可能,您就不想要一个不会反抗、任您驱使的傀儡吗?”

  长久的沉默。

  昏暗的房间里,只在桌前亮了一盏灯,暖色烛火从莫里甘背面打过来,暗精灵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也难以从沉默中琢磨出些什么。

  他几乎在这无形的压迫中几近崩溃,长久维持着跪坐姿势他手脚麻木,逐渐开始颤抖。

  “起来吧。”

  被松开时,暗精灵几乎瘫软在地上,他撑着地面,心里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上来,就被另一股后怕侵占。

  莫里甘是故意的。

  也许从他一开始说出这个咒语时,莫里甘就没打算要他的命了,却还是高高在上欣赏他诚惶诚恐的姿态,只是因为想看死里逃生的狼狈姿态。

  暗精灵抬头,对上莫里甘深紫色的瞳孔。

  莫里甘似笑非笑:“给他一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