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睡之前很不舒服，但是睡着了就感受不到了，沈澈这一觉睡得非常沉，醒来时甚至连时间都有些分不清。
他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昏暗的酒店房间，又偏头朝迟醒看过去，迟醒意料之中的依然在睡，而且睡得很死。
大概是下雨的原因，头还是隐隐有些疼，腰也不太舒服。
沈澈在床上躺了很久才起身，拖着慢吞吞的步子来到卫生间洗漱，刷牙时他干呕得厉害，是很久没进食的胃在发出抗议。
所以沈澈从卫生间出来后先翻了翻行李箱，吃掉了一块已经被压扁的小面包。
可能是饿得实在太久了，小面包吃进去非但没什么用，反而饿得更厉害了。
沈澈想叫醒迟醒一起出去吃点儿东西，却没想到几分钟前还躺在床上的大活人突然凭空消失了。
沈澈眨了眨眼，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整个人有些茫然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在床边。
难道迟醒趁着他刚刚洗漱的时候出去了？可是迟醒没理由不告诉他一声啊。
沈澈下意识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卫生间就在门边，就算迟醒没打招呼就出去了他也不可能完全没察觉。
沈澈忽然一阵说不上来的心慌，心率又像昨天一样开始变快，他在房间里四处寻找自己的手机，找到以后解锁了好几次才成功。
手忙脚乱地拨通迟醒的电话，铃声却在房间内响起，声音闷闷的。
沈澈连忙回到床边掀开被子，随后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原本睡着迟醒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套衣服在床上，正是迟醒穿的那一套。
可是迟醒根本就没带行李，怎么可能走了还特意把身上穿的衣服留下来。
大概是眼前的画面实在过于诡异，沈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直到黑色的衣服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沈澈才回过神定睛看了看，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一条黑色的尾巴。
如果不是这条尾巴恰好搭在了衣服下面的白色床单上，沈澈甚至不太能分辨出这床上还有一个几乎和迟醒的衣服融为一体的活物。
沈澈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只睡在迟醒衣服上的黑猫，足足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剧烈的心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才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弯下腰凑近这只凭空出现的小黑猫，嗓音干涩又紧张地颤声开口：“……醒醒？”
小黑猫没有丝毫反应，沈澈猛地直起身，不可能的，这不可能是醒醒，醒醒明明在清岸啊……
可是迟醒呢？迟醒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一个大活人会突然消失在房间里？为什么他的床上会突然多出一只来历不明的黑猫？
许久之后，一个万分荒唐的猜想出现在了沈澈的脑海中。
这个看起来完全超出正常人认知范畴的猜想让沈澈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冷了下来。
很快他指尖冰凉，掌心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刚刚吃过的面包好像变成了石头，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沈澈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快到不正常的心跳好像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沈澈只能伸出手撑住床沿，任由自己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他垂着头紧紧按住抽痛的胃，巨大的耳鸣声直接屏蔽了外界，冷汗不断顺着额头滑落。
许久之后，胸腔里剧烈到仿佛没有间歇的心跳终于逐渐平复了下来，沈澈松开了咬紧的牙关，面色苍白地睁开眼。
他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撑着床沿很慢很慢地站起身，随后做了个深呼吸，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只熟睡的小黑猫。
沈澈的嗓音沙哑到几乎有些难听：“迟醒？迟醒你醒醒。”
黑猫的爪子轻轻动了动，沈澈再次深吸一口气，像平时叫迟醒起床那样推着他的身体晃了晃：“迟醒，别睡了，你已经睡了很久了，迟醒……”
良久，迟醒终于被叫醒，意识刚刚从极深度的睡眠中恢复过来，迟醒闭着眼毫不设防地伸了个懒腰，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沈澈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只无论怎么看都和醒醒一模一样的黑猫。
一秒，两秒，三秒……
黑猫终于睁开了眼睛，是沈澈最熟悉的水蓝色。
大概是看见沈澈的脸色非常难看，迟醒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他看到了自己伸出来的黑爪子，以及被他压在身下的衣服。
迟醒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低下头不想让沈澈看出异样，可是他知道沈澈已经认出他了。
沈澈刚刚叫的是迟醒，不是醒醒。
其实这么荒谬的事情没有人会轻易相信，迟醒只要不让沈澈亲眼看着他从迟醒变成醒醒，一切就还有解释的余地。
可是沈澈的表情不对。
迟醒抬起头，用那双蓝色的眼睛望向沈澈，沈澈的表情不是疑惑，不是害怕，也不是难以置信。
沈澈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表情却冷静得可怕。
没等迟醒彻底反应过来，沈澈已经捂着嘴踉跄地冲进了卫生间，剧烈的呕吐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
迟醒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呕吐声不断从卫生间传来，沈澈去医院那次都没有吐得这么凶。
迟醒仅仅只犹豫了两三秒的时间，就立刻变回了人身，动作飞快地穿上衣服。
沈澈眼前一阵阵发黑，本就不舒服的胃在骤然的情绪刺激下剧烈地痉挛翻搅，拧着劲儿地要他把所有东西全部吐出来。
迟醒进来时沈澈已经吐得发抖，冷汗浸透了出门前新换的衬衫。
迟醒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上前扶住沈澈，抬起手刚要拍拍他的背，就被沈澈一巴掌拍在身前，使出全身力气推了一下：“滚……”
沈澈只勉强说出了一个字就开始剧烈地咳嗽，两侧肩胛骨不断耸动。
迟醒皱着眉再次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沈澈这次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再次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轻飘飘的滚字。
迟醒只好低声开口：“我滚了你在这儿吐晕过去吗？”
沈澈在一阵阵耳鸣声中勉强听清迟醒的话，他冷笑了一声，极力压制住呕意，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我就是吐死在这儿也不用你管……”
话音没落，沈澈胃里再次猛地一搅，连带着心脏好像都在紧缩抽痛，他措不及防，咚的一声单膝跪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卫生间的地砖上。
一时间沈澈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哪里都在疼，可心脏是最疼的，疼得他头晕眼花，呼吸困难，甚至想流眼泪。
迟醒眼看着沈澈没有血色的脸颊因为咳嗽和愤怒红了一片，怕再这样下去沈澈会自己把自己气死。
他蹲下来强硬地抬起沈澈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一手从背后搂住沈澈，一手在胸前帮他上下顺气。
“沈澈，能听见我说话吗？”迟醒沉声说，“呼吸，慢慢呼吸。”
沈澈胸膛起伏，喘息依旧很剧烈，似乎根本听不见迟醒在说什么。
迟醒皱着眉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提高音量道：“沈澈，吐气，然后深呼吸。”
沈澈双手发麻，毫无力气地倚靠在迟醒怀里，迟醒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无声地流了满脸的眼泪。
迟醒再次体会到了那种胸腔憋闷，呼吸不顺畅的感觉。
沈澈彻底缓过来后才轻声开口：“迟醒，我很好骗吗？我看起来很像一个傻逼吗？”
他的声音里似乎没有哭腔，只有呕吐过后带着颗粒感的沙哑：“骗我好不好玩啊……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就像一个小丑一样？”
迟醒对上沈澈平静的目光，沈澈眨了眨眼，两行眼泪又落下来：“我昨天还觉得，觉得我不是一个人，觉得我还有你，觉得我们俩好像很般配，觉得你没有在骗我……”
话说多了沈澈就又开始咳嗽，迟醒帮他揉了揉胸口，低声说：“先别说了。”
沈澈打掉他的手，几乎是喊出来的一句：“你让我不说我就不说啊！”
迟醒不再出声了，而是直接抄着沈澈的腿弯把他抱了起来，沈澈没力气挣扎，只好隔着衣服狠狠地咬住了迟醒的肩膀。
迟醒面不改色，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轻轻地把沈澈放在床上，随手抓起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
沈澈松了口，在迟醒肩上留下一个很深的牙印儿。
迟醒拿起热水壶去烧水，烧水声中，他又从沈澈的行李箱里找出一条毛巾，用热水浸湿后拧干，然后回到沈澈身边轻轻坐下。
沈澈全程闭着眼，双唇紧抿，迟醒用热毛巾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沈澈抗拒地偏头躲开。
迟醒看着他，几秒钟之后说：“除了我是醒醒这件事以外，其他事情我没有骗你。”
沈澈缓缓睁开眼：“就这一件事还不够吗？”
迟醒向来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面对沈澈脆弱的眼睛还是多说了一句：“不是有意骗你，这种事确实没办法轻易让别人知道，而且我也不是在玩，不是在戏弄你。”
沈澈抵在胃上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是，你没戏弄我，但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小丑。”
迟醒沉默片刻，刚刚拿过热毛巾的掌心很烫，他用这样的掌心轻轻抚摸了一下沈澈冰凉的脸颊：“对不起。”
沈澈像是被他烫到了一样，目光震惊又复杂地看过来。
真好笑啊。
迟醒这一次竟然能理解他在气什么。
原来迟醒这样的人也会说对不起啊。